陸宸來到青峰苑,陸瀚出門探聽消息還未回來。馮氏將他請進堂屋,道;“二叔這麽急著過來,可是有事兒?”


    這些事又不能和大嫂說。陸宸急得額頭上冒汗:“沒什麽事兒,我就在這兒等會大哥。大嫂有事就先忙去吧。”


    沒事還要在這兒等著陸瀚?


    馮氏試探著道:“要不,我派人去找你大哥回來。”


    沒想到陸宸竟然一口答應了:“也好。”


    馮氏愈發覺得事態不一般,便叫了一個管事出門去尋陸瀚。


    陸宸在大房坐立不安地等待著,這邊睦元堂裏差了一個婆子送來一碗燕窩粥,說是老侯爺、老太太賞給大姑娘用的。


    老太太往大房賞東西還真是稀罕,不過馮氏倒沒有多想,隻以為女兒被指給了皇長子,睦元堂那邊表示表示倒也在情理之中。


    馮氏叫那個婆子把燕窩粥放下,那婆子卻說道:“大太太,奴婢奉了老太太的命令,要看著大姑娘把這燕窩粥喝了才能回去複命。”


    原來老太太和趙氏到底沒有勸服陸抗,婆媳倆回去一商量,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毒死了陸清瑩再說,到時木已成舟,陸抗也不能拿她們怎麽樣。


    馮氏不疑有他,起身便欲帶著婆子去陸清瑩的院子。


    陸宸猛地起身喝道:“站住!”


    馮氏和那婆子都有些發懵,陸宸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怒氣衝衝地一掌將那碗燕窩粥打翻。


    那婆子正莫名其妙呢,陸瀚已叫了貼身小廝觀言:“把這個老東西給我綁了,先扔到柴房去。”


    馮氏還沒反應過來:“二叔你這是?”


    陸宸臉色沉痛地道:“這燕窩粥不能喝,這裏頭有毒!從現在開始,睦元堂還有恒峰苑送來的所有食物,都不要沾口。”


    馮氏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哪裏經過這個,聽了這話隻覺得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半個時辰後,陸瀚急匆匆地回來了。看見這一屋子狼藉滿地,他倒還沉得住氣,叫人給陸宸換了一道茶,才道:“二弟,到底出了什麽事?不急,咱們慢慢說。”


    “大哥,是侯府對不起你們大房!”陸宸抬起頭,滿臉的羞愧。


    馮氏哆哆嗦嗦地道:“老侯爺和老太太想要毒死咱們瑩姐兒。”


    陸宸這才把前因後果全都說了。最後道:“父親還沒有做出最後的定奪,想來父親是不會同意如此的。”


    陸瀚聽罷默了片刻,臉上一片蕭索,內心更是萬分蒼涼。說來說去,三房敢出這樣的主意,還不是因為陸瀚不是老侯爺的親生子。


    陸瀚站起身來,鄭重地給陸宸行了一禮。“二弟,你救了瑩姐兒的一條命。哥哥謝你!請受哥哥一拜!”


    陸宸道:“我不過是圖個心安,大哥你何必如此!何況父親……”他還想盡力補救陸抗和陸瀚的關係。


    陸瀚搖了搖頭道:“二弟,睦沅堂能送出這碗燕窩粥,已經說明了父親的態度。”就算不是支持,至少也是默許了的。


    陸宸羞愧地低下頭,這件事上他無法替父親分辯。“那大哥準備如何應對?”


    陸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哥哥我自有法子,這個你不必管。那個婆子我會想法子處理,你不要叫人知道這件事是你告訴我的,免得三房那邊嫉恨。”


    陸宸相信哥哥的能力,轉身去了。


    大概是那個送燕窩粥的婆子遲遲回去複命,睦元堂那邊很快又派了個人過來,直接請陸清瑩去了睦元堂。


    屋子裏隻有老侯爺和老太太在場。


    老侯爺並不知陸瀚已經得知了他的全部計劃,本想問一句:“你怎麽來了?”但是想著這件事總是繞不過他去,也就默許了他的存在。到時候木已成舟,他就是有怨言,又能拿自己如何?


    陸清瑩給老侯爺和老太太請了安。老太太先是和顏悅色地問了幾句衣食住行方麵的情況。老侯爺便接過話茬道:“皇上的聖旨已下,不日你便要嫁到皇長子府為側妃。皇子府與一般人家不同,你須得時刻謹記你乃長興侯府長女,行事要萬分謹慎,千萬不可為家族招禍。日後好好侍候皇長子,有什麽事情侯府也會為你出麵的。”


    陸清瑩恭謹道:“多謝祖父關心教誨。孫女一定謹言慎行,必不讓侯府蒙羞。”


    老侯爺點點頭,向老太太微一示意,老太太會意地拍拍手,貼身伺候她三十多年的孫嬤嬤親自捧了一個紅木托盤上來,上頭擱著一盞熱茶。


    老太太道:“說了這半天話,想你也口渴了。這碧螺春是前兒皇後娘娘賞給我的,你也嚐嚐。”


    陸清瑩有些吃驚於老太太的大方,不過“長者賜不敢辭”,她恭恭敬敬地說了一句:“謝祖母賜茶。”正要喝一口,忽聽得陸瀚說了一聲:“且慢。”


    陸清瑩不由錯愕。陸瀚看了她一眼道:“你先退下,我有幾句話要和你祖父祖母說。”陸清瑩不敢違背父命,起身出了睦元堂。


    老太太不悅道:“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瀚端起那盞茶,神色平靜地說道:“這茶裏有毒,為了不讓瑩姐兒陷兩位老人家於不義,我這才出言喝止。”


    老侯爺和老太太臉色全都變了數變,老侯爺道:“既然你已知曉,我們便也不再瞞你,為了整個長興侯府,隻能委屈你舍了瑩姐兒這丫頭。”


    陸瀚道:“我不是舍不下瑩姐兒,怕就怕即便舍了她,不但不能叫咱們擺脫皇長子,反而會令侯府見罪於天家,想出這個主意的人真是個蠢貨,該拖出去打一百杖!”這話連帶著將陸抗和張氏全給罵進去了。


    老太太連連冷笑:“說來說去你還不是舍不得這份骨肉親情,你莫要忘了你能有今日全賴長興侯府一手栽培。昔日隆興朝時,禮部侍郎葉浩然……”


    “母親莫要提葉浩然,”陸瀚截斷老太太的話道:“母親大概不知葉浩然後來與人爭競首輔之位不成最後身陷囹圄,政敵列其十二大罪,其中一條便是戕害親生女兒。虎毒不食子,若連自己的孩兒也能下得去手,朝中誰還敢與這樣的人共事?”


    “況且如今瑩兒也算在皇家掛了名,忽然在府中暴卒,聖上隻需派一名太醫驗看屍體,咱們的所作所為便無所遁形。到時這藐視皇家的欺君之罪,咱們要如何承受?”


    老太太連連冷笑,“你這是危言聳聽。皇後娘娘一向待我親厚,隻需我進宮求求皇後娘娘,這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陸瀚不急不緩地拱拱手道:“母親久居後宅,對於朝堂之事大概是所知不詳。兒子剛才出去打聽了一圈,愈加斷定,皇上親自為兩位皇子指定側妃此舉是大有深意。”


    陸抗神色一緊道:“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瀚淡淡道:“聖心難測,兒子也不盡知。不過料來逃不過平衡二字。聖上始終不肯立太子,父親可知是為什麽?”


    陸抗哼了一聲,他要是知道還問他做什麽?


    陸瀚侃侃而談道:“聖上是怎麽奪得皇位的,父親總該知道吧。”


    陸抗全身一震:“你的意思是……”


    先皇時,曾立皇長子為太子,後太子卷入一樁謀逆案被廢。皇上又立二皇子為太子,即現在的嘉和帝。先皇當年對傳位給二皇子還是四皇子猶豫不定,當時的嘉和帝雖被立為太子,但地位不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被廢掉。


    嘉和帝便聯合一眾親信大臣,趁著先皇病重控製了紫禁城,上演了一幕逼宮大戲,逼迫先皇退位為太上皇,並且射殺與其爭位的四皇子,這才有了如今的嘉和帝。


    陸瀚道:“父親您想想,聖上如今最怕的是什麽?”


    嘉和帝如今年事已高,身體衰敗,當然怕當年他加諸在先皇身上的曆史再在他身上重演一遍!


    “你的意思是說,聖上一直不肯立太子,就是因為……”


    陸瀚點了點頭。“其實說來說去,聖上所求的,不過就是‘平衡’二字罷了。”不立太子,沒有名正言順的二號人物,絕大多數人效忠的對象就隻有皇上一個人。


    他隻修要保證和皇長子和二皇子之間勢均力敵,就永遠不用害怕有一天他的兒子也會像他當年那樣,帶著數萬大軍逼他退位讓賢。


    經過這麽一點撥,陸抗也就明白了。若論遠見卓識,他比起陸瀚差得遠了。陸抗的臉色很難看:“這麽說來,咱們長興侯府不過是聖上選來平衡二皇子勢力的一顆棋子而已了?”


    陸瀚道:“如今皇長子勢弱,我怕皇上瞧中的是您在軍中的影響力吧?”皇長子在軍中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力,而二皇子在這方麵就強得太多了。


    “棋子,要有棋子的自覺!”既然是皇帝苦心孤詣安排的,若是長興侯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弄死了陸清瑩,觸怒皇帝那簡直是一定的。


    這番話條分縷析侃侃而談,說得老侯爺額上出了一層冷汗。


    張氏急道:“侯爺,切莫被他的強詞奪理給迷惑。”


    老侯爺伸手製止她,道:“老大說的在理,你還是好生操持瑩姐兒出嫁的事宜,不要再動歪腦筋想那些有的沒的。”說罷起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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