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整潔幹淨,木床板凳,封禛坐在床沿上,摸著手下薄薄的一層氈褥,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地方,雖然不算簡陋,但終究是清苦了些。


    因為私下出宮,並不曾帶太多陣仗,隻有寧春和幾名暗衛隨行。


    萍居的姑子手腳粗簡,封禛自幼錦衣玉食慣的,雖然嘴上不說,但明顯有抵觸的神色。


    最後,仍是要陳婠親自替他端水淨麵。


    “手兒涼的很,朕替你暖一暖。”說這話兒,他便將那一雙水蔥似的手包在他大掌中婆娑,一麵兒伸出手來將陳婠落在額前的細發攏了攏。


    “妾身這怕寒的毛病,非是朝夕,並不礙事。”陳婠又起身去端茶,順道將每日服食的摻了藥的桂花米分盒子,悄悄推到妝鏡底下。


    而後便若無其事地捧了茶過來,“陛下小坐一會兒,就該回宮了,過了二更天,皇城便要禁閉。”


    她怕寒的毛病,封禛是知道的。上一世,毓秀宮中皆是多添暖爐,寢殿的一麵牆壁鑿了鏤空,不斷往裏麵注入溫水,是以毓秀宮常年溫暖如春。


    是他專程為陳婠打造的長春宮。


    如今,他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提早命宮人去東洲尋找暖玉,打一副暖玉床搬回宮中用著,暖身驅寒,應該不日便能送抵京都。


    封禛隻是穩坐不動,悠閑地飲茶,目光偶然在她身上停留,淡淡一掃,意味深長。


    待茶飲盡了,他才掀起眼簾,衝著陳婠招招手。


    陳婠瞧了一眼門外,此處院落小,隔壁的廂房柴房裏,都住有姑子,隻怕屋中說話聲音大些,就會被人聽去。


    似乎看出了陳婠的不情願,才一沾身兒,他便微微使力,將柔軟的身子反抱在懷中,放在膝頭上。


    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一手輕輕覆蓋在小腹上,“婠婠,又想趕朕回去?今夜良辰,朕便不回宮去,就在此地陪你,好補償幾日來的虧欠。”


    他的聲音清清朗朗,偏又壓得很低,有些蠱惑似的,順勢在圓潤的耳珠上用力啄了一口,變瞧見整個耳廓都微微紅了起來,十分可愛有趣。


    忍不住,幾番逗弄。


    陳婠拽住他不安分的手,“妾身今兒還未曾沐浴,不便侍寢。”


    封禛卻不以為意,順手將她玉簪取了下來,如雲柔軟的發便散了下來,長發及腰,一同繞在他胸前,馨香淡淡,十分纏綿。


    “婠婠用的甚麽香,很是好聞。”封禛抵在她發間,輕嗅了幾下,並不似宮中的脂米分皂角氣味,多了幾分天然的純粹。


    想來封禛自幼在宮廷中成長,雖身為男子,但對脂米分並不陌生,加上有極強的鑒賞力,品質高低,一聞便知。


    “這是用寺外法華山上的桃花搗碎榨出的漿液洗的。”陳婠將發尾在胸前攏了整齊。


    “法華山的桃花聞名京城,朕便教寧春多打些桃花瓣帶回去。”他一弓腰便將陳婠裙擺撩起,露出一雙青色暗底的鳳尾鞋,他手臂長,還沒等陳婠反抗,就已經將她鞋襪除去,白生生的小腳兒五趾圓潤,他便使力捏了一把,這才將她往榻上放。


    陳婠半撐在榻上,封禛已然跟著上來,攬住她的肩,一脈溫柔,“可有按時診脈用藥?”


    獨處之時,這個男人和朝堂上生殺奪予的帝王,分明就是兩人。


    清冷到極致,又溫存到極致。


    盡管陳婠知道,也許這溫存裏麵,並不一定含有多少真心。


    陳婠點點頭,柔順乖巧,逆來順受。越是如此,封禛便越是不忍,想著當下就帶她回宮,安置在身旁。


    但這終歸是不能。


    他如今身居高位,有太多的牽製縱橫,言行之間,關乎社稷江山,絲毫玩笑不得。


    前院鍾鼎緩緩撞起,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山間。


    修長的手指,撫著她細白的臉頰,一寸一寸,“毓秀宮中,已經命人打點妥當,七日之後,朕親自過來迎你回去。”


    “不必勞動陛下親自過來,妾身識得路。”陳婠被他撓的微癢,便往後撤了撤身子,卻被箍在腰間的手,用力收了回來,如此便緊緊貼在他胸膛上。


    鼻端淡淡的龍涎香味傳來,幹淨好聞。


    封禛低頭在她雪白的一段頸子上啄了一口,隻覺得清甜可口,似乎也染了桃花香氣。


    便一路蜿蜒一路輕柔,已然動情。


    “猶記得,第一回見婠婠,樣貌沒瞧清楚,便覺得這女子身段甚美,雪白的頸子白花花的晃人眼。”他俯在耳畔,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一雙手也不安分起來。


    “此地在寺廟中,多有不妥…還望陛下三思。”陳婠極力壓低著聲,身子卻被他掌控的難受。


    封禛一派霽月風清,這原本濃稠的愛欲顯得也高貴清華了起來,“佛心猶在,色授魂與,人之本性,佛祖不會怪罪的。”


    她便知道,床笫之間,她的反抗從來都是無用。


    沿著姣好玲瓏的曲線緩緩摩挲,陳婠自顧不暇中,仍是顫巍巍地伸手放下了床簾。


    觸如暖玉生香,雪肌烏發,落櫻婉轉,流連難返。


    封禛此次是極其溫柔的,顧念著她的身子。


    溫柔鄉,斷魂處,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滋味兒,他忽然間體悟了三分。


    窗外月華寂靜,小院竹籬,遠離皇城高閣,卻有人間絕色。


    漸漸就到了三更天,綿長刻骨的廝纏仿佛沒有盡頭。


    陳婠幾乎要懷疑,他當真是將這些天存留的精力都耗個精光。


    春風幾度,這才風住雨歇。


    一夜春宵,一夜沉眠,幾個月來,封禛從不曾睡得這樣好。


    暫時擱置所有朝堂紛擾,不必理會任何羈絆製衡。


    身心俱都置之事外,格外安穩。


    寧春仍守在院外,安平過來送早膳,便被他攔了下來,“陛下和陳妃還未起,先端下去吧,莫要擾了。”


    安平喜滋滋地朝裏頭望了一眼,“陛下今晚可還在小姐這裏住著?”


    寧春臉兒一沉,“陛下休朝一日,今兒晚就得趕回去,你當這朝堂是兒戲呢?”


    “哦,奴婢知道了。”安平悻悻而歸。


    陳婠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清晨的寒意襲人,便不由地往錦被中縮了縮。


    “婠婠醒了?朕的手臂做枕頭,可還用的習慣?”男人略帶嘶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陳婠這才惺忪著眼兒,原是側著身兒窩在他懷裏睡了整晚。


    “依陛下所言,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她似乎頗有怨言。


    封禛垂目,但見青絲滿枕,麵有媚色,便收了收手臂,她身子涼涼的,這一晚上才暖熱的。


    “用罷早膳,朕陪你去正廟祈福。”


    陳婠背對著,將衣衫穿好,這才服侍他更衣。


    封禛雙臂微張,站在床前,十分享受她難得的伺候,“婠婠不問朕為何不回宮?”


    陳婠麵色清淡,將他腰間的玉帶束好,“每逢月末,朝廷休朝一日。昨夜陛下說不走,妾身便知道了。”


    封禛近而調笑,“怎知朕不是為了你而來?”


    陳婠弄完最後一處,揚起臉兒,“陛下和妾身心裏都明白,您豈會是為了美色延誤朝政的君主,何況,即便有美色也是在宮中。”


    不知為何,聽著她這番冷靜到極致的話,封禛心下就像被堵了一塊大石,不上不下。


    “朕前日封了溫氏為淑妃,他父親帥十萬重兵鎮守北關,為我築起北方屏障,如今不可撼動。”


    “那妾身呢,陳家可有能為陛下鞠躬盡瘁的機會?”她反問,眸子清明,“作為籌碼之人,更是可悲。”


    她從前恨極了溫顏,現在亦如是,隻是這恨意裏麵還有深深的可憐。


    隻怕,封禛心裏從來都沒有真心愛過她絲毫。


    若不然,怎會在溫貴妃死後不久,便罷免了溫家兵權,致使隱退。


    “可悲之人,自然是有所圖謀,”封禛淡笑,“朕倒覺得從來都覺得公允,她們想要的,朕都能給予。而朕想要的,她們也必須付出代價,古來正道無一不如此。”


    說完這番話,陳婠與他靜立而對,四目相觸間,一時無語。


    仍是封禛先將她肩頭攬住,“何必說這些,婠婠隻需養好身子,朕自會替你周全一切。”


    安平已經端了重新做好的早膳進來放下,用完早膳,便去正殿祈福,約半個時辰之後。


    封禛卻並不打算回去,而是帶她一起去了法華山。


    雖然陳婠曾在京中生活了數年,但的確是頭一回上法華山。


    她一路被封禛牽著,順著林間小徑緩緩而上,滿眼翠綠瑩瑩,鮮嫩可愛。


    就像在連綿起伏的山坡上織了一層綠衣。


    遠處山間,似有遊山玩水之人高聲對歌兒,隱隱回蕩在山間。


    耳畔鳥鳴聲聲,春日的氣息無處不在。


    時微風過處,桃花瓣簌簌如雪飄落,封禛站在桃花樹下,沾衣不覺。


    桃花襯著他俊挺的身姿,風流不盡。


    陳婠隨處走著,便在山穀裏一處落櫻亭坐下,封禛折了柳條過來,“身上少一副香囊,婠婠編一個送朕吧。”


    “陛下身上玉佩香蘭,不缺物件兒。”陳婠柔柔一句回絕。


    豈料他笑著將嫩柳軟枝塞過去,“你們滄州女兒,皆有織錦編麻的好手藝,朕便隻想要你編的香囊,再將這滿山桃花裝些進去,如此甚好。”


    他坐在一旁,玉帶當風,眉眼間極是雅致,陳婠隻得伸出手接了過來,隨手擺弄了幾下,便將分叉的枝椏折去,本是尋常的柳條在她巧手之間,變換著形狀。


    封禛饒有興致地瞧著,見那柳條交疊,盤盤繞繞,不一會兒便有了雛形。


    “朕很喜歡。”他聲音淡淡,陳婠抬頭撩了他一眼,“妾身才編出了形,陛下就知道了?”


    花香陣陣,綠野深深。


    他手指輕輕在她臉頰上撫了撫,“隻要是婠婠做的,朕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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