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禛冷笑,寒意乍現,“孤的好太子妃,什麽也沒有做錯,很好。”


    太子妃握著臉頰,猛地咳了一陣子,貝齒輕咬,“珍妃下藥投毒,不想陰差陽錯,連累了陳良娣…”


    封禛仍是緊握著陳婠的手,俯身貼住她緊閉的唇,用力吮吸,便將那鮮血一絲一毫都吸了出來。


    他竟然為了這個女人,連中毒都不懼。太子妃垂首跪在地上,隻覺得他們二人每一次雙唇相觸,都像尖刀在心上插、了一下!


    太子如此舉動,陳婠更是不能輕舉妄動,隻得任他吸吮,唯感到兩片唇兒,被吸得微微腫起,癢麻不止。


    他若是再吸幾下,陳婠險些要嚶嚀出聲兒來。


    好在此時,太醫令提著藥箱匆忙入殿,見屋中妃子婢女跪了一地,太子俯身在榻上和陳良娣壓在一處,這場景,委實太香豔了些…


    他不由地掬了把冷汗,往後退開了些許。


    “回殿下,容老臣先給陳良娣診治。”


    封禛這才離開她的唇,極是輕柔愛憐地在她額頭上撫了撫,起身下榻,“陸太醫請,您的醫術乃太醫院之首,孤相信,不會有任何差錯。”


    陸太醫一聽此言,心頭突突直跳,太子這是讓他立下軍令狀,不允許失敗。


    但不來也來了,隻能硬著頭皮上。


    雲光殿外兵戈相向,獵物投網,隻等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回頭望了一眼榻上之人,封禛斂衣肅容,展眼又恢複了淡定神色,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


    他低頭路過太子妃身前,“出去,沒有孤的旨意,不許踏入內殿半步。”


    太子妃嬌弱地由芙蘅扶著起來,她含著淚低語,“此乃皇後娘娘安排,臣妾不過是奉命而已…”


    封禛彎起唇,眸如鷹隼,“母後安排的是給你喝,而你隻需讓你的婢子代為嚐一口。但你卻偷梁換柱,當孤不知道麽?”


    太子妃驚立在原地,啞口無言,封禛卻將她往外一推,“你最好祈禱她沒有事,否則,孤絕不過饒過你。”


    陳婠閉目躺在榻上,任由陸太醫把脈施針。


    從眼皮縫隙中,可見封禛和太子妃背對著自己,正在說些什麽。


    封禛大步離去,太子妃肩頭微微抽動,就在行至門前的一瞬,她猛地回頭,投向自己的目光怨毒而鋒利,哪有半分人前柔弱和氣的樣子?


    而後輕蔑一笑,弱柳扶風似的出了殿門。


    陳婠暗自心驚,若非自己能分辨出各色藥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此舉,分明是要取自家性命,歹毒至極!


    安平一刻不停地守在榻前,不停地詢問陸太醫自家小姐有無大礙,一會又道恨自己思慮不周,不能代替小姐受罪雲雲。


    陸太醫滿頭細汗,她口吐鮮血,顯然毒以入腹。但從脈象上來看,除了輕微脈緩,並無異相。


    按常理來說,砒霜劇毒,若飲之,脈象會跳突不止,雜亂無章。


    但這陳良娣的脈卻…


    陸太醫正想著,忽然感到一道輕柔的目光射了過來。


    他微微抬頭,冷不防卻看到原本昏睡的女子,驀地張開雙眼,一雙新月似的眸,輕柔地望著自己。


    這一驚,險些將手中的銀針刺偏了。


    “陸太醫,您仍按照殿下的吩咐診病,我身中砒霜劇毒,起因便是誤喝了珍妃送給陛下的粥。”


    她說話時,聲音輕柔宛轉,娓娓動人,可說出的話卻教他心驚肉跳。


    “老臣明白,粥中的確檢出了砒霜成分。”陸太醫繼續維持平和的神態,一絲不苟。


    殿門吱呀一聲開了又合,陳婠想著這麽快,封禛便解決了麽?


    不料陸太醫卻起身迎來,“老臣見過瑞王殿下。”


    “陸太醫繼續,殿下不放心陳良娣,教本王進來歇歇腳,順便照看一下陳良娣的病情。”


    陸太醫再看瑞王玩世不恭的模樣,不由地手上加快速度,簡單地在風池、百會穴上各刺兩針,然後開了兩方調理的藥湯,命人煎去,便辭別告退。


    陳婠躺在原處,雙手搭在腰間,一動不動。


    瑞王便坐在帷帳外頭,與陳婠隔著屏風對話。


    “陳良娣在本王麵前盡可以放鬆一下,待太子回來,再裝睡也不遲。”


    他言語調侃,陳婠仍是不為所動,繼續閉眼假寐。


    “雖然本王最不喜歡摻和朝政之事,但此次杯酒釋兵權,太子殿下做的的確漂亮,教本王欽佩。”


    瑞王此人極解風情,心知陳婠在聽,便隨口說給她聽,事無巨細。


    “有珍妃囚禁為把柄,安王便如同折翼的鳥,翻不起風浪。三王同一戰壕,一人受製,便師出無名。況且,按照本王對太子的了解,他想來早已將城外的兵馬控製,不動一兵一卒,永除後患,高明啊,高明!”


    從一字一句中,陳婠雖在內殿,便也可想到太子所麵對的是怎樣的境地。


    但聽完瑞王的話,她到底是有幾分欣慰,至少,沒有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依妾身看,瑞王殿下胸懷天下,為何要置身事外?”陳婠甫一說話,喉中微痛,想來這砒霜的烈性可見一斑!


    瑞王仍坐在屏風後頭,談笑風生,“爭權奪利,哪裏會有閑雲野鶴自在?就比如陳良娣,本王初見你時,還是個秀麗可人的好姑娘,這才幾個月過去,就身中劇毒性命堪憂。這皇宮中的人最不可愛,哪裏懂得憐香惜玉的。”


    這一番話,委實大膽,可陳婠聽了,卻有些認同他起來。


    “仍是瑞王殿下活的灑脫,跳出紅塵之外,才看的分明。”陳婠捂住胸口,微微咳了一聲,仍是有星點血跡濺了出來。


    瑞王卻朗朗輕笑,“紅塵喧囂,本王才不願跳出,天下最美不過女兒嬌。隻可惜,陳良娣已經名花有主,若不然…平白便宜了太子殿下那樣不解風情之人。”


    話音方落,就聽見有人推門而來。


    瑞王站起身,拍拍衣袖,“看來,太子已經了結了事情,如此,本王也要回王府歇息了。”


    “有勞皇叔相助,”太子的聲音仍是冷冷清清,卻帶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孤傲,陳婠此刻忽然發覺,他漸漸不是當初隱忍沉默的太子,越發透出帝王的冷靜果決。


    瑞王擺擺手,一笑而過,“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暗衛來報,昭王的大部兵馬不知所蹤,已然不在京都周圍。”太子的聲音冷了幾分。


    瑞王頓了片刻,“宇文瑾呢?”


    太子搖搖頭,“趁亂而起,蹤跡難覓。”


    “如此看來,此人心機縝密超乎預料,這些緩兵之計,都是他在為自己籌謀,隻怕此時,昭王的兵力已經入了烏蒙境地,為他所用了!”


    太子沉默,而後瑞王離去。


    腳步聲漸漸走近,帶著喧囂過後的靜默而來。


    帷幔被掀起,陳婠微睜的眼,正對上一張清俊冷然的麵容。


    封禛緩身坐下,聲音略顯疲憊,“醒了?現下還有何處不舒服?”


    陳婠躺的久了,想撐著身子坐一坐,卻被他又按回榻上,“你可知道自己中的是砒霜之毒…是孤沒能保你萬全。”


    聽他這麽一說,陳婠反倒是心軟了下來,她聽得出來,封禛是在自責。


    “殿下不必自責,當時您搶著要喝那碗粥時,妾身便知道其中有詐,”她垂著眼,睫毛輕顫如蝶翼,越發顯得柔弱嬌婉,“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妾身的父兄家人亦在當下,又怎能教他們無主可依…”


    封禛執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深重地吻著,從手背到五個指尖兒,仿佛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封禛俯身,唇又落上她的額頭,輾轉纏綿,順著鼻尖一路吻向下…


    如此輕柔卻狂烈,似在宣泄鏖戰過後的憤然,他移至唇邊,陳婠卻伸手隔在中央,他就勢吻住她細嫩的掌心,直到陳婠自己被他癢的無法,這才鬆手。


    封禛唇邊含笑,笑的恣意非常。


    經過如此驚心動魄之事,她還安然所在,這世間還是甚麽比現下此刻,更令他滿意?


    兩人氣息離得極近,陳婠身上清幽的香氣,絲絲傳入鼻端。


    “婠婠別動,讓孤親一親…”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饒是經曆兩世的陳婠,也險些要在他的溫存誘、哄之下失了心神。


    涼涼的觸感,他起初還在有意克製,但後來,漸漸變得深重,仿若要將她所有的甘甜都搶奪占有,不剩一絲。


    腰肢也被他有力的手握住,陳婠此時,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完全被他吃的死死。


    宛轉纏綿,但封禛已是極力控製,隻是淺嚐輒止,卻又不肯放開。


    陳婠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安平在外麵輕輕叩門,“小姐,藥煎好了。”


    封禛這才將她鬆開,安平一見太子殿下在,便恭敬地端過去。


    她對於太子此人,從來都十分懼怕,既不像大公子那樣舒朗磊落,更不像秦將軍那樣體貼周全,他雖然生了張極好看的臉,但偏偏冷的讓人不敢靠近,就連說話也小心翼翼。


    封禛半路將她攔下,伸手拿過藥碗,“孤來喂藥。”


    安平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接了過去,修長的手指撚起青瓷勺,舀起濃黑的藥汁,吹了吹才喂到她唇邊。


    安平一副驚訝的模樣,看著太子生疏的姿勢,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你去取些蜂糖過來。”他似乎才想起了,“孤從前喝過太醫院的藥,苦的很。”


    陳婠忍俊不禁,便素手接過來,“妾身自己喝便是,哪裏有那麽多講究。”


    封禛卻往後一撤,正色,“聽孤的話。”


    陳婠隻好順從的點點頭,靠回軟枕上,一時殿中驟然安靜下來。


    他的目光灼灼,陳婠避無可避,隻好將目光投向窗外。


    “婠婠,孤有句話,一直很想問你。”


    陳婠回過神,仍是一脈溫婉地望著他,“嗯?”


    封禛頓了頓,不知可是她眼花,竟然在他素來冷靜非凡的眸中,看到了一絲的不安,藏在俊秀溫然的麵容下。


    他開口,“那日,在山海關上,若是孤深陷險境,你是否也會不顧性命出手相救?”


    那天,他在高崗上,周圍衛兵已然待命,時機一到,便會出手相救。


    但他沒有料到,原本已經從秘境逃脫的陳婠,會毅然折返回來,養在深閨的女子,到底從何而來的勇氣,能為了他而親手殺人。


    那一幕,就像是重複的噩夢,從那天起,便時常在眼前閃現。


    雖然他不願承認,但這世間唯有一種感情能讓人如此奮不顧身…


    他始終凝視著麵前女子,試圖從她雲淡風輕的臉上看到任何的破綻,但是,令他再一次失望。


    陳婠如是說,“殿下萬人之上,絕不會身陷險境,何來要妾身救您之說呢?”


    聽到如此回答,他如釋重負之餘,卻是更深重的失落。


    何必要問呢?封禛哂笑,笑自己得了天下,卻猜不透一個女人心思,笑自己占了她的人,終究得不到她的心。


    安平也回來了,但感到殿中的氣氛隱隱又變了…


    陳婠不再開口,側身歪在軟靠上,任由封禛喂來一口又一口。


    殿外腳步聲由遠及近,容琳姑姑在外通報,隨之而來,便是衣香鬢影,陸陸續續進來許多人。


    為首的皇後自是走在最前麵,身旁那人病容嬌弱,正是太子妃周若薇。


    後麵德妃、淑妃、賢妃也跟著過來探視。


    洛昭訓和溫良娣走在最後。


    “本宮來瞧瞧陳良娣的身子。”皇後依舊雍容華貴,經過方才一事,可見她手段之狠。


    陳婠想要起身行禮,卻被封禛按了回去,“別亂動,免禮吧。”


    此時,太子手中端著喂藥的場麵,險些讓眾位妃嬪驚掉下巴。


    後宮中誰人不知,老皇帝溫文多情,可這太子卻性格迥異,冷情冷心,對女人從來都沒有上過心思。


    太子妃狀似隱忍,始終低著頭不語,再看榻上陳良娣柔弱無骨的樣子,登時便教人想到狐媚惑主這幾個大字。


    太子絲毫不為所動,仍是極有耐心的喂藥,“有勞母後費心,暫無性命之虞。”


    太子妃欣慰道,“那便好,臣妾一直自責不已。”


    皇後轉頭,“珍妃心狠,這不能怪你,倒難為你想的周全。”


    太子淺淺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剛剛晉升的溫良娣,款款一笑,跟著道,“既然陳妹妹無恙,總該自己喝藥,怎好勞動殿下呢?”


    太子將一塊蜂糖送到陳婠口中,將空藥碗交給安平,這才拍拍衣袖,正襟危坐。


    一雙清冷如霜的秀目,掃過下首眾人。


    “趁母後在,孤正要宣布一事。”封禛語氣散漫卻篤定,襟口上鳳紋栩栩如生,“今日陳良娣救駕有功,晉封為側妃。”


    溫良娣原本略帶鄙夷的神色,登時呆立在當下,發不出一言。


    就在不久前的宴會上,自己憑一曲輕音贏得殿下青睞,晉封後,名份上便於陳婠平起平坐。


    豈料,才不過幾個時辰,她卻搖身一變,成為太子側妃!


    太子妃猛地掀起眼簾,太子的目光逼視過來,“太子妃可有何意見?”


    她笑了笑,欠身兒,“臣妾為陳妹妹高興還來不及的,但憑殿下決斷。”


    雖然隻是側妃,但在場所有人心中都清明的緊。


    表麵上看起來是升了一品位分,但實則卻大有深意。


    若陳婠仍是良娣,那麽日後太子登基,皇後人選隻能是太子妃。


    但如今她封了側妃,那麽便有機會在後位上搏一搏。


    前朝不是沒有如此先例。


    皇後走過來,坐在正對麵,“東宮鮮少封側妃,太子可是要開先例?”


    封禛道,“賞罰分明,孤心中隻有權衡。”


    皇後瞧了陳婠一眼,“自古後宮雨露均沾為祖訓,還望太子謹記。”


    封禛疏朗一笑,凜凜意動,“聽母後的,那麽孤今晚,就去洛昭訓宮中安置罷。”


    --


    元日家宴一場兵變,宮中節日的氣氛便淡了下來。


    外殿隨處可見衛尉巡防守城。


    珍妃打入冷宮,三位王爺分別囚禁於北宮三處宮舍,禁衛軍出動,密布防守,連個鳥兒也飛不出去。


    天下人隻道太子防備三王,卻不知,其實他要找的人,是宇文瑾。


    但是聽安平打探回來的消息,說昭王身邊的謀士已然音訊全無,並不在宮中。


    想來如他那樣的人,自是有通天徹地的本領,怎會輕易被人桎梏?


    大哥離宮時,亦曾鄭重吩咐,切莫大意,切莫遠離殿下身邊。


    後來幾日,因為中毒的緣故,她又升了位分,自是不免送藥討好之流來玉露閣賣個人情。


    其實,當日自己中毒很淺,應無大礙,陸太醫也說無恙。


    但近日來,總覺身體倦怠,飲食不利。


    安平暗自觀察自家小姐反應,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小姐!您不會是有了吧!”


    彼時陳婠正在妝奩前梳頭,如雲的發絲被她撩在一側,用鑲了珍珠的象牙梳一點點往下,掬在手心裏,還留有淡淡的體香。


    昨兒太子仍是留宿在玉露閣,輕憐密愛,自是春宵一度,纏綿不盡。


    陳婠走神,心下更是難以啟齒,雖然自己始終守心如城,但身體上的感受卻騙不了人。


    她突然發覺,封禛是在用另一種方式綁住自己,用耳鬢廝磨的極致歡愉讓她上癮,欲罷不能…


    陳婠的臉兒微微一紅,安平又重複了一遍,“小姐,可是要教太醫來診脈?”


    她將發尾簡單地束了起來,有幾分慵懶的意味,“那便去請吧。”


    太子親自吩咐過,陸太醫如今時刻待命,得伺候好東宮裏這位小主子。


    不消片刻,便見他提了藥箱恭恭敬敬地到了玉露閣。


    陳婠在內室躺著,隔著一層紗幔,隱約可見裏頭嫋娜的人影兒。


    陸太醫年過半百,早已不是毛頭小子,在後宮裏見過的美人,數都數不過來。


    這個陳妃,論樣貌並不算是最美的,但卻有股說不出的柔媚韻味,那樣溫婉的眉眼,一顰一笑想來都要入到太子心尖裏。


    也難怪他動心。


    隻是東宮這麽多年,從沒有喜訊傳出,可見太子對於女人是極冷淡的。


    他伸出兩指並住,搭在一截纖細嫩白的腕子上,微微凝神。


    良久,他收回,“回陳妃小主,脈象虛浮,並非喜脈。這幾日可有按時服藥?”


    紗幔後麵動了動,傳來清麗的聲音,“一切都按照方子調理,並無懈怠。”


    陸太醫蹙眉,“那便奇了,小主的脈象亦不像是砒霜之毒。”


    “如此,便勞煩陸太醫檢查一下殿內,看是否有異常之處?”


    片刻,陸太醫搖搖頭,“小主殿中安好,盡可放心。”


    正說著話兒,安平推門而入,將瓷盅放在桌上,掀起蓋子,便冒出濃香騰騰的熱氣。


    “藥膳來了,小姐趁熱喝。”


    紗幔晃了晃,陳婠起身下榻,她著淡青色絲質長裙,外頭罩了半袖的緞褂,好一副清秀婉約之態。


    她拿起勺子細細攪動,香氣便漸漸散開,陸太醫為了避嫌,便站在屏風外,隔了一段距離。


    “小主喝的是什麽?”出於三十多年的診治經驗,陸太醫隻覺得鼻端隱隱有股味道繚繞。


    陳婠眸中一沉,便道,“是我教小廚房做的參粥,補身子用的。”


    安平在旁聽著,疑惑不解,這分明是皇後娘娘賜的補湯,小姐為何要編謊?


    陸太醫這才走過去,“若小主不介意,可否讓老臣檢查一二?”


    陳婠往前一推,“勞煩陸大人了。”


    安平扶著陳婠在一旁坐著,滿臉疑惑,陳婠隻是衝她搖搖頭,安平自然明白,便閉口不言。


    陸太醫臉色凝重,將分出來的湯汁仔細端在鼻尖嗅了嗅,然後將汁水滴在從藥箱裏拿出來銀片上,對著燭火微微炙烤。


    銀片上漸漸結出細細的顆粒,他用手撚了撚,在舌尖輕輕一點。


    回過頭來道,“小主的症候,原來在此。”


    陳婠秀眉緊蹙,“您是說,我的參湯有問題?”


    陸太醫緊步走來,“湯中十全大補,本是上品。隻是裏麵混入了微量的生白附子米分末,如此一來,便從補藥變成毒藥了!”


    陳婠心頭一驚,難不成自己的鼻子也不靈光了?


    陸太醫緊接著陳述,“白附子是解毒的靈藥,宮中也常慣用。但很少有人知道,這生白附子卻是毒藥。白附子若炒熟不足兩個時辰,則毒性加重…”


    白附子的功效,陳婠是省得,但生白附子接觸甚少。


    安平一副怒不可言的樣子,“難怪我們小姐承寵多時,肚子也沒有動靜,原是有人在這裏麵動了手腳。”


    陳婠瞥了一眼安平,覺得她今日的話多了些,“聽陸太醫細說。”


    陸太醫坐過來,“和這位姑姑所言正相反,生白附子不但有助孕的功效,更有催情之用…但它毒便毒在此處,無色無味,在不可察覺中破壞身子原有的抵抗力,一旦懷娠,便有母子危險的可怕後果。用藥之人,心思縝密,手法老辣。”


    聽完此言,陳婠自是大駭,但她穩下神來道,“想來是膳房弄錯了的,如此,可否有勞陸太醫去太醫院查一查,哪宮曾領過生白附子?”


    “這…隻怕…”


    陳婠撫弄著袖口,“若為難便罷了,我隻好親自去問問。”


    陸太醫歎了聲道,“醫者父母心,老臣便幫小主吧。”


    安平將陸太醫送至外殿,道謝之餘,似是自言自語,“皇後娘娘每日都送來,難不成會是她動的手腳麽?”


    陸太醫身軀猛然一震,安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改口,岔開話題。


    但陸太醫心下已有計較,隻怕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


    再次來到正陽宮,是七日之後,皇後親下懿旨,說東宮陳妃身子大好,該繼續侍藥。


    太子近來忙碌不堪,各地奏報三藩罪行的折子數不勝數,一朝牆倒眾人推,三王登時成了罄竹難書的罪人。


    是以他幾乎沒有時間去東宮,即便是皇後,也很難見上他一麵。


    頭幾日,為了照顧陳婠的身子,太子特地安排她在重華宮內殿歇息。


    但總是悶著躺著,陳婠也忍受不住。


    加之封禛更是變本加厲,就連他批閱奏折時,陳婠也要在旁陪著,時不時便將她手兒拿來把弄,或者索性就索取一番。


    瞧著太子春風得意,陳婠卻大有意見,遂主動請辭,回了玉露閣。


    裾坐在文昌帝的臥榻旁,陳婠近距離觀察,他枯瘦的臉容上,偶然張開幾回眼睛。


    神誌也不大清明。


    時常會沒頭沒腦地向陳婠發問,一會兒是沈兒如何調皮,一會兒又是上書房的老師可有教授書文…


    總沒多大關聯,林林總總說些舊事。


    依陳婠的推斷,文昌帝口中的沈兒,應就是安王封沈。


    據傳言文昌帝極其疼愛這個小兒子,但卻並未將皇位傳給他,其間緣由不得而知。


    皇後靜靜地走進來,打斷了文昌帝的話,“陛下又在說胡話,該服藥了。”


    她鳳眼一掃,“去將湯藥端來。”


    陳婠站起來,正對上太子妃溫吞含笑的目光,“陳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已無大恙。”陳婠緩緩擦身而過。


    太子妃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如今陳妹妹升了妃位,麵子越發打了,鳳藻宮的請安也沒再去過。”


    她這一拉,力道不小。


    周若薇身量比陳婠高了小半個眉眼,陳婠任由她拉著,“當日在雲光殿,太子妃您自己親口應允的。”


    周若薇笑了笑,將她一鬆,“快去端藥吧,誤了時辰,你帶擔不起。”


    從太醫院一層一層傳過來,到陳婠這裏已經微涼,可以飲用。


    平素都是皇後親自過手,淡淡藥香飄入鼻端,陳婠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這藥中,竟然也有生白附子的味道…


    和皇後所賜湯藥中的,一模一樣。


    她定步思量,難道,皇後從前所說的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是除掉自己。


    但似乎又說不通,她沒有理由害死自己的夫君,文昌帝在,她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後,但文昌帝一死,她就隻是遠離政治中心的太後。


    此般想著,就已經入了殿。


    內室原有的兩枚軟榻上,分別坐著皇後和太子妃,沒有陳婠的歇腳之地。


    太子妃嬌弱弱地半倚著,“真個不巧,沒有位置了,陳妹妹便站著喂藥吧。”


    陳婠悶聲不語,剛走至榻前,皇後突然發問,“陳妃可是通曉藥理?”


    陳婠心頭一跳,柔聲道,“臣妾自幼體健,鮮少生病,對醫書並無興趣。不過,陛下湯藥中靈芝的味道,臣妾聞出來了。”


    頓了片刻,皇後才緩緩移開目光,“這藥中並無靈芝,不懂就莫要亂說。”


    陳婠麵有愧色,“皇後娘娘教訓的是。”


    “本宮賜你的補湯可有按時喝著?”


    陳婠點點頭,“臣妾一直用著,想來當真是有奇效,即使上次中了砒霜劇毒,很快便大好了,隻是裏頭山參的味道臣妾喝不慣…”


    皇後擺擺手,“本宮給你用的是最名貴的籽海,哪裏是粗鄙的山參?罷了,今兒回去,你去將《百草山木》抄寫一本,過幾日給本宮送來。平白說出去惹人笑話!”


    陳婠臉色微紅,心中知曉逃過了一劫。


    至少皇後認為她甚麽也嚐不出來。


    太子妃在旁嗤笑,“想來,殿下就喜歡懵懂無知的繡花枕頭。這樣才會任憑擺布,即便是青天白日,也敢做出穢亂之事,亦不怕傳出去壞了名聲。”


    陳婠不語,一口一口地喂藥,太子妃再補充一句,“陳妹妹可別誤會,我說的是殿下後院養的兩隻貓兒,畜生就是畜生,怎懂人性?若哪日殿下玩膩了,自然是要被趕出去的。”


    喂得差不多了,陳婠收拾好東西,“陛下已經安睡,臣妾該回宮抄寫醫書去了。”


    太子妃站起來,“當真是不懂規矩,抄書的時候,要把鐲子褪下來。”她拿起陳婠的手,這手的確生的極好看。


    周若薇眸中妒火更盛,“殿下並不在此,陳妹妹做出樣子給誰瞧?又是誰,允許你提早走的?”


    陳婠往後退著,太子妃便更用力一分,咄咄逼人。


    此時,殿門卻猛地推開,陳婠就勢倒在來人懷中。


    太子妃的手,連忙鬆開,“殿下您怎地來了?”


    太子將陳婠護在懷裏,“是孤允許的她提早走的,太子妃可是有何要問?”


    周若薇自是不敢頂撞,“臣妾沒有。”


    太子並不打算入內,聲音清冷無波,“再告訴母後一聲,孤要帶陳妃出宮幾日,侍藥之事,太子妃頂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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