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讓趙泰知道鄭琛這麽評價他,恐怕會忍不住掀開他的頭蓋骨。


    “主公莫非想用計?計將安出?”


    他不是不知道用農具怎麽賺錢,但有些手段是他不能說的,特別是對鹽或者鐵這些管控物品。


    趙泰能肆意開采,造出東西來買賣,不代表他就不對鐵農具管控。


    專營這個製度,是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放開的。


    “鄭琛,商行有沒有貪汙腐敗之人?”


    “絕然沒有,屬下以人頭擔保。”


    鄭琛不知道趙泰為什麽突然把話題引到貪汙上麵去,還以為趙泰對商行有什麽想法。


    這卻是鄭琛想多了,可由不得鄭琛不想多,畢竟趙泰說的每一句話作為下屬都得認真揣摩。


    伴君如伴虎用在趙泰這同樣合適。


    他回答得幹脆,心裏卻不免有些緊張。


    “既然沒有,那不妨有那麽一兩個。”


    “這個真沒有。”


    “這個可以有。”


    趙泰將手裏的鋤頭掂了掂,看向有些懵的鄭琛。


    對於趙泰這種奇怪的要求,鄭琛腦中念頭急速閃過,最後視線定格在趙泰手裏的鋤頭上。


    “主公的意思是,讓人以貪汙的方式把鐵製農具賣給世家?”


    鄭琛說話時有些小心翼翼,畢竟做為商人,他很清楚公物私賣能賺取多少利益,這就是另類的貪汙,可很明顯趙泰要的不是真貪汙。


    “這個辦法,你覺得怎麽樣?”


    “不知主公可有數額限製?”


    “在保證能供應百姓購買的基礎上,抽出一成高價賣給世家,最低的價格不得少於五百錢。”


    一千錢的定價肯定會讓世家跳腳,畢竟十倍價格擺明了就是區別對待,這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可如果這時候世家富戶不願意出這個冤枉錢,又想買農具的情況下,有人告訴他們五百錢就能買,盡管還是高了些,但一千錢放在那裏,五百錢似乎也能接受。


    這是心理落差效應,高價不願意買,低價又不賣,這種情況都不用選。


    百姓會降價讓他們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暗中放點消息把黃牛價穩定在一個區間,有一千錢做對照他們會知道怎麽做,何況黃牛也是有限購的。


    “一成,這也太多了,主公可有考慮過鐵製農具落入世家手裏,不一定會被當成農具來用。”


    鐵為什麽要專營,除了量少,就是為了不給別人用來製造武器盔甲,尤其是世家。


    鄭琛說得委婉,但趙泰怎會在同樣的地方犯同樣的錯誤。


    “你所顧忌的無非是農具會變成武器或是軍械,這一點我豈會不知,放心做,這常山郡變不了天。”


    生歹心造武器?那就讓他們造,準備越充足就會越絕望。


    鄭琛不知道趙泰的底氣來自那裏,但絕不是來源於炸藥,炸藥的破壞力毋庸置疑,可就是那強大的破壞力也讓其不適用於城中人員密集的場所。


    不管趙泰的底氣來自於什麽地方,鄭琛隻需要知道趙泰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就行,其它的鄭琛不會多問。


    外人隻道趙泰出昏招,做事不顧及後果,但他們這些跟著趙泰起家的人卻是知道,昏庸這兩個字很難出現在趙泰身上。


    可說趙泰有許多地方不足,卻唯有一點趙泰做得很好。


    善於納諫,從善如流,總之就是能聽得進去勸諫,鄭琛勸他別賣泰安醫典,就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主公已有打算,那此事就交給屬下,必定會讓主公滿意。”


    鄭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著就知道沒安好心。


    直到第二天,農具售賣的製度突然大變,那區別對待又高昂的價格,讓不知道多少人掀了桌子。


    就隻差來指著趙泰的鼻子罵匹夫,豎子,不當人子這些話了。


    期間不少官員向趙泰遞文書,都是讓他收回政令。


    “世家與百姓皆為太守治下之民,不應區別對待,若此政令不消,難安民心。”


    大抵上都是這樣的內容,趙泰看後嗬一笑,然後直接就不看了,讓尤闞挑出來之後當柴燒。


    趙泰堅決要這麽做,很多人都想直接起兵算了。


    可看到城內不掩飾行蹤,還日夜盯著他們目露凶光的士卒後,那份心思就壓了下去。


    蒲吾縣一時間成了攪動風雲的中心,特別是在世家找到漏洞從百姓手裏買到農具之後。


    這股風就吹了起來,接著一發不可收拾,讓百姓手裏的農具價格攀高。


    趙泰沒去管,隻是接著發出一條限購令,規定百姓每十五天才能買一次農具。


    賣了換錢糧可以,但不能讓百姓一直薅,那會把市場徹底打亂,不符合趙泰的初衷。


    此時正值春耕,百姓在第一次買農具後都很少賣出去,除非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


    這就給泰安商行裏冒出來的“貪汙分子”,提供了插足其中的機會。


    他們拿著為數不少的農具聯係世家,卻不是以五百錢賣出,而是以八百錢,隻比官方價低了兩百錢。


    可世家還是咬牙買了過去,這時候可就不是為了買去耕種了,至於做什麽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那想拔除可就沒那麽容易。


    不過趙泰會去拔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之前的賭約被人看做是博弈,那現在就跟撕破臉沒什麽區別。


    但這樣一來就出現了有趣的事情,表麵上風平浪靜,各地官員也老實上班。


    世家明麵上該怎樣就怎樣,暗地裏卻在謀劃著推翻趙泰的事情。


    而商行又在給他們賣鐵製農具,相當於在給他們輸血,世家認為這是機會,一切都很隱秘,哪怕交易也小心再小心。


    一邊罵著“貪汙”人員不當人子,一邊又好好維持關係,甚至還為他們打掩護,生怕這條線斷了。


    但他們哪知道,所謂漏洞是趙泰給他們留的,貪汙人員也是給他們留的。


    甚至讓他們暗中發展壯大的機會也是給他們留的,一切都是趙泰有意為之。


    煉鐵的規模在持續擴大,趙泰原定把農具一成賣給世家的數量也在增多,為此鄭琛還不止一次來問過趙泰的意見。


    因為那一成的數量,如今已經變成了上百件農具,考慮到玩火自焚的道理,趙泰把數量規定在了五十,還是在各縣都有賣。


    鐵製農具的售賣,世家暗藏的殺機,隱隱有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常山郡已是暗流湧動,世家積蓄到一定程度必定會反撲。


    幾乎到了圖窮匕見的程度。


    那原有的計劃也將被推翻,鈍刀子割肉將會快進到直接舉起屠刀。


    但這個過程還有一段時間的緩衝,最起碼在謀劃的同時,也要跟朝廷取得聯係,憑常山郡內的世家,他們還不敢在沒有外援的時候跟趙泰正麵硬剛。


    他們再強,再怎麽謀劃,難道還能敵得過趙泰的幾萬大軍?


    以趙泰在常山郡的威望,百姓可不會跟著他們瞎胡鬧,誰對他們好百姓心裏門清得很。


    沒有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條件,直接跳出來就是找死。


    掀起一時之亂,然後被鎮壓累家族遭受滅頂之災,趙泰相信世家沒有這種舍身取義的底氣。


    我明著想弄你,你卻不敢果斷的還手,口水吐臉上也得唾麵自幹。


    趙泰這是連表麵功夫都不做了,反正鐵製農具的售賣都會讓世家從中動手腳,那還不如在這之前就把事情擺在明麵上。


    盡管不擺在明麵上,世家還不會直接仇視趙泰,會繼續保持著跟趙泰的博弈平衡狀態,留給趙泰的時間也會更久。


    他是需要時間,卻不是必須要這些時間。


    值此風起雲湧之際,趙泰卻悄然離開了蒲吾,出現在黑山之中。


    “主公,為何在此時回黑山?就因為那兵工廠建好的消息?”


    尤闞跟趙泰騎馬走在去黑山核心的路上,跟離開黑山時相比,道路的變化不大,最多就是地麵被踩踏的原因變得凝實了許多。


    “你可知道本官為什麽有底氣售賣鐵製農具,還敢給世家提供特殊的購買渠道?”


    “屬下不知。”


    鐵一直以來都是管製品,趙泰卻敢大張旗鼓的賣,尤闞是真的想不明白。


    這樣一來不是給世家做大,甚至有了組建軍隊的條件?


    尤闞不懂,甚至有時候還提心吊膽的,生怕有人腦子抽了殺進府衙,或是在趙泰出行的時候突然殺過來。


    “因為本官不怕世家買了農具後改造成兵器,也不怕他們鬧出亂子,更不怕他們意圖覆滅我的常山郡,原因就在於兵工廠。”


    “因為那些鋼製的黑棍子?”


    在槍管沒有加工出來之前,甚至針發槍沒造出來之前,那的確就是一堆黑棍子,尤闞並沒有說錯。


    “它們可不是什麽黑棍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一路前行,可以在沿途看到百姓在進行開荒,他們用鐵製農具的時間可比外麵早多了。


    在路的盡頭處,出了山林趙泰隻覺得豁然開朗,打眼看去像是來到了一個縣城一樣。


    隻不過這個縣城最多的還是讀書聲,還有從未停下來的建造聲。


    兵工廠建好了,民居跟學校可都還沒有完工,這裏也不是兵工廠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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