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劃破寂靜的夜空,在樹木高大的禁林中回蕩,驚動無數生物。


    一身睡衣的路明非驚恐地跨過一條冒出地麵足有半米高,其上遍布苔蘚和不認識植物的樹根,一刻也不敢停地向前跑去。


    幾隻渾身長著濃密黑毛,有著八隻黑色眼睛,足有好幾米大小的蜘蛛在他身後的樹木上騰躍,向他追來,不停哢嗒的大螯表明它們絕無善意。


    路明非,男,虛歲十六,剛上高中不久,理論上正值青春年華大好時光擁有無限未來,但以眼下的情況來看,距離他的生命定格應該已經不遠了。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明明記得我是在睡覺,怎麽一覺醒來就到這鬼地方了,還有那些和蜘蛛一樣的怪物又是什麽鬼?”


    路明非呼哧呼哧地跑著,他並不認為那些幾米大小的蜘蛛還算蜘蛛,哪怕看上去和蜘蛛一模一樣……他根本就沒聽說過有哪種蜘蛛能長到這麽大!


    但如此真切的感覺又不像是做夢。


    迷茫之餘,路明非還有空驚訝一下自己爆發的潛力。體育除去班上幾個胖墩後穩坐倒數第一的他竟然能夠以如此迅捷的速度和靈巧的姿態,赤腳在這片完全陌生的森林裏進行障礙跑,甚至過了這麽長的時間,跑出這麽遠的距離,都沒有感覺到疲憊。


    路明非同學不善學習,自然不知道人體在緊急情況下的腎上腺素爆發“超人”體質,但他專精各種漫畫,所以他很快為自己這種情況找到一個類似的“學名”——小宇宙爆發,然後順勢展開聯想。


    可惜在不久前的校運會上沒有這種爆發,不然肯定能夠讓全班驚掉一地眼珠子。當然,全班眼珠子掉一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陳雯雯驚訝,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鼓起勇氣邀請吃飯然後表白在一起最後讀一樣的大學畢業再生個娃什麽的……


    走神的路明非終於在跨過一道樹根時被絆倒在地。身體不受控製的前傾,撞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徹骨的疼痛總算是讓他回過神,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見幾團黑色追了上來,哢嗒的大螯聲越來越近。


    “這算不算是美人鄉英雄塚?”


    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的路明非都有些被自己驚到了,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些的也就他一個了吧?


    幾團黑影爭先從樹上躍出,借著幾道從密集樹葉縫隙中漏下的月光,路明非再一次仔細看清了那些蜘蛛的模樣。巨大、濃密黑毛,以及八隻長腿伸展開來足有三四米寬,比小汽車還大的幾隻蜘蛛正朝著他飛撲過來!


    那之前發出哢嗒聲的螯在月光下泛著寒冷如金屬般的光澤,路明非毫不懷疑它們可以一下子將自己的頭擰下來,或是注入毒液,等到自己的五髒六腑化作一鍋湯,然後吸果凍那樣慢慢吸得幹幹淨淨。


    就要……死了嗎?


    或許大多數人麵對必死境地都會怒上心頭拚命反擊,哪怕差距再懸殊也要給敵人留下一道印記。但路明非顯然不是那大多數的一部分,臨死之時他最後的那口氣也泄了,徹底放棄了逃跑的想法,癱在原地,靠在岩石上,心想著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姿勢像不像電影裏坦然赴死的那些男主。


    都要死了,好歹帥點吧?


    極致的心驚膽戰中,他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下一刻,他又睜開雙眼。


    隻是這回並不相同,他的瞳孔正在燃燒,那是流淌黃金的顏色,一雙黃金瞳!


    路明非起身,向著撲擊而來的八眼巨蛛迎去。剛剛摔倒撞擊帶來的軟組織挫傷與幾處骨折並沒有影響他的行動一分一毫,反倒是在肌肉的運轉下發出嘎巴的兩聲,對準,接好,愈合。


    這本該是獵物自己送上門的美好一幕卻讓蜘蛛們膽戰心驚,它們下意識地想要逃走,因為那獵物身上忽然爆發的氣勢,燃燒的雙瞳,以及猙獰的骨刺和堅硬的龍鱗浮現,獵物與獵人的反轉隻在一瞬之間!


    但它們無法逃走,身處半空之中,無處可以借力的它們自然無法改變方向。於是它們隻能繼續向著那獵物飛去,希望獵物的這番變化隻是虛有其表……


    這僅剩的一點僥幸在為首的那隻巨蛛被“獵物”覆蓋黑色龍鱗的雙手撕成兩半時徹底消失。


    它們引以為傲的堅硬巨螯和毒液在路明非的手上沒能起到半點作用,堅硬黑色龍鱗是堅硬的護盾,猙獰的骨刺是鋒利的矛!


    僅剩的一隻八眼巨蛛驚呆了,它無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它是這群八眼巨蛛中最弱的一個,因此行動略慢,所以仍在樹上。往日的缺點在今天救了它一命,或者說,將它的生命稍微延長了一段時間,給了它逃跑的機會。


    它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走,生怕那個由“獵物”變為“怪物”的家夥追來。


    路明非並沒有追上去。他停在原地,轉過身,麵對那個突然出現在他“領域”之中的存在。


    那是一個老人。個子瘦高,銀色的頭發和胡須長到幾乎能塞到腰帶裏,穿著一件長袍,披一件拖到地的紫色鬥篷,半月形的眼鏡後邊一雙湛藍的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很長,但扭歪了,看上去似乎斷過兩次。


    他甚至還戴著一頂畫著星星和月亮的睡帽,看上去是剛從睡夢中醒來似的。


    但感受到巨大威脅的路明非卻本能地伏地身子,發出嘶吼,黃金瞳中發出的光越發濃烈,像是兩盞汽燈。


    “冷靜,孩子,我是來幫助你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用平緩的語氣說,試圖安慰這個不知怎麽誤入禁林深處的男孩。


    這似乎成為戰鬥開始的信號,路明非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般躍出,伴隨著巨響,一團音爆雲直接出現在他原先所在的位置!


    隻是這超音速的襲擊並沒有帶來卓然的成效。更大,更響亮的撞擊聲過後,龍化的路明非被一道足有水桶粗細的紅色魔咒光束以更快的速度衝擊了回來,連續撞塌了幾顆粗壯的樹木!


    那是基礎魔咒昏昏倒地,在鄧布利多的手中卻展現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威力。


    “抱歉,孩子,我想你現在必須睡一會兒……哦。”


    鄧布利多重新給自己布置了一層護甲咒,之前的透明護盾已經在路明非的撞擊下瀕臨碎裂。他略帶歉意地說著,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發現,本該足以令一隻成年匈牙利樹蜂都昏迷不醒的昏迷咒,卻隻是讓路明非爬起身來後晃了晃腦袋。


    “非常強大的身體。”鄧布利多眨了眨眼,略顯訝異地誇讚,“但我覺得可以停下了,你覺得呢?”


    路明非報以一記怒吼。


    “好吧,看起來不行,”鄧布利多咕噥著,“我可不想被米勒娃數落,對孩子出手……幸好現在是暑假時間。”


    路明非這回不急著進攻了,或許是之前被輕鬆應對的攻擊讓他意識到雙方此時的戰力差距,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需要更為強大的身體,使用更加厲害的手段。


    於是他怒吼一聲,開始調動潛藏於自己體內的力量。


    鋒利的骨刺越發突出身體表麵,聚攏,黑色的鱗片響亮扣合,直到巨大的黑翼張開,龐大的魔力被調動起來,如同臣服一般地聽從男孩,不,龍的命令!


    鄧布利多靜靜地站立,仰頭,看著那個男孩,或者說原先還勉強算是男孩,此時應該被稱為龍的生物。


    巨大的樹木向著四周倒下,皎白的月光一片片地傾灑下來。浮於半空的黑龍揮動雙翼,開始騰轉旋舞。


    元素臣服,一切物質開始隨著他的飛騰升空。舞蹈美麗、宏大、莊嚴,猙獰的軀體每一次騰挪都帶給人奇特的美感,這是屬於龍的舞蹈,滅世之舞,言靈·濕婆業舞!


    伴隨著舞蹈,巨大的言靈正在成型,元素們開始躁動起來,傾向於毀滅,一個結界迅速形成,沒有任何生靈能夠跨過這個結界,這個結界裏匯聚著的元素名為死亡!


    死亡的領域擴張開來,很快將似是被舞蹈所吸引震撼的鄧布利多包裹在內,無盡的火花猶如鋼片切割般圍繞著鄧布利多迸發,這個範圍逐漸縮小,直到令鄧布利多的紫色鬥篷一角轉為黑色。


    鄧布利多微微動容。


    即便是他也無法在這死亡領域下長久停留!


    身為無可置疑的世界第一白巫師,鄧布利多需要鄭重麵對的敵人屈指可數,而現在他遇到了一個,看上去大概就十四五歲左右。


    這個男孩所掌握的力量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在,男孩似乎是出自本能地在使用自身的能力,而鄧布利多已經看出了他施展這種能力的本質——對魔力的掌控,構造繁雜而威力巨大的一個魔咒。


    這個魔咒如同一片宏大的樂曲,此刻正在演奏成型。因此,隻需要看準時機……


    “舞蹈很好看,孩子,”鄧布利多說,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魔杖,“但我們不是敵人……下次再跳吧。”


    他舉起手中的老魔杖,傳說中的死亡三聖器之一,在黑龍將要跳出下一個動作時揮下。


    黑龍壯美的舞蹈忽然遲滯,就像是動作忽然遲了一個節拍。


    鄧布利多繼續揮動魔杖。


    如果說路明非在隨著旋律舞蹈,那麽鄧布利多手中的魔杖就如同樂師的指揮棒,不斷幹涉旋律的運轉。


    本該和諧、壯美、充滿毀滅的旋律每次都在恰到好處的時間被精準截斷。元素,或是魔力在二者之間來回流轉,聽從兩人完全相反的矛盾操控,越發紊亂!


    直至舞蹈徹底被打斷,無法繼續下去。


    黑龍墜毀般地砸落在地,元素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甚至不足以維持他的飛翔。


    巨大的黃金瞳與鄧布利多那雙不知何時泛起銀光的雙眸對視,下一刻,戰場轉換,由物質,到精神!


    一邊,是雷電交加的雨夜,群山之巔,帶著繁雜紋路的祭壇上,龐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黑龍憤怒咆哮;


    另一邊,是陽光明媚的午後,穿著校服的路明非慵懶地坐在空調外機旁,眺望夕陽。


    兩塊土地被以強硬的手段拚接,又像是一方被另一方蠶食。


    “原來如此,”鄧布利多輕聲說,“可憐的孩子。”


    他揮動老魔杖,給路明非施展了一個大腦封閉術,將二者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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