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弟妹!”


    兩個妯娌一下馬車,就熱情同對方打招呼。


    老嫗家的大兒媳、小兒媳關係親得如姐妹,兩個兒子見了麵,也是互相握手,拍打對方的肩,以示兄友弟恭。


    “不知道娘讓我們駕馬車回來,是要做什麽?”


    兩個兒子都感到很奇怪。


    小兒媳說:“應該是想我們用馬車幫她把那些破爛拿去賣吧?”


    他們有許久沒有回來看婆婆了,她一定夜以繼日撿了不少破爛。


    “她實在太勤勞,沒日沒夜地撿破爛,又賣不了多少錢,我隻是擔心她的身體,畢竟歲數那麽大了,撿破爛到深夜,起早貪黑的,怕她身體吃不消。”大兒媳很是憂慮。


    “可是說了又沒用,說了是為她好,但她聽不懂好賴話,回頭還非跟我們吵架不可。”小兒媳說的是實情。


    兩位兒媳,在老嫗那裏的待遇是不同的。


    老嫗更看重大兒子,祝員外家家境又好,老嫗對大兒媳婦自然也高看一眼。


    娶小兒媳婦時,光有聘禮,沒有嫁妝,小兒媳婦又是娘家抱養的閨女,小兒媳婦娘家那雙父母莊稼漢出身,不似祝員外書香門第,行事較為魯莽,老嫗與小兒媳婦針尖對麥芒,相看兩厭。


    同樣關切的話由大兒媳婦說來,老嫗興許還能念點兒好,若由小兒媳婦的嘴巴說出來,老嫗聽了,又要往壞處解讀出各種花樣。


    好在小兒媳婦的苦,大兒媳婦十分理解。


    妯娌之間沒有摩擦,還能惺惺相惜,已是難得。


    兩對小夫妻站在老嫗家門口碰了頭,門內老嫗聽到門口的聲響來開了門。


    老嫗的神色看不出是悲是喜,若說悲傷,卻又滿臉興奮,若說歡喜,眼底卻有老淚,令兩個兒子兒媳心下狐疑。


    跟著老嫗進了門,一眼就看到天井處那座金燦燦的小山,看形狀都是些破鞋破器皿的破爛,可是卻閃閃發著金光。


    那場麵相當壯觀,兩對小夫妻震驚在當場。


    “娘,這是什麽啊?”兒子兒媳顫聲問。


    “金子啊。”


    得了老嫗的回答,四個小輩上前一頓下手,不但摸,還放到嘴裏咬,饒是大兒媳婦那麽端莊穩重的千金小姐此時也失了態。


    看著四個小輩欣喜的模樣,老嫗很是滿意,也很得意,“所以讓你們駕了馬車過來,單憑手是拿不回去的。”


    “娘,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問話的是小兒媳婦,此時看老嫗的眼光也沒了從前的厭惡,流露的都是金燦燦的目光。


    “你們兩家平分,我是個公平公正的大人。”老嫗特別大度地說。


    “娘,你哪來這些金子?”大兒子不放心地問。


    老母親一個六旬老嫗,突然積攢了這潑天的財富,來路不免可疑。


    “非偷非搶,就是我平常撿的破爛,你們不讓我撿破爛,擔心丟了你們兒女的麵子,現在好了,神仙都幫我。”


    老嫗說得興頭頭又神叨叨。


    說到神仙,老嫗想請神仙出來給自己做個證,但又想到陸羽讓自己花半座金山替老伴買靈芝治病,自己不肯。


    若此刻,將神仙請出來,神仙又要她花半座金山給老伴買靈芝怎麽辦?


    見兒子兒媳都等著她請神仙出來,老嫗急了,說:“有金子都不要,你們是不是傻?這麽大座金山放在我這兒,我一個老婆子如何受得住,萬一招來賊人怎麽辦?趁現在這潑天的財富還沒有露白,你們兩兄弟趕緊悄悄運了家去,橫豎我和你們爹有什麽財產都是你們的,現在不給,死了也要給……”


    老嫗說得動情,自己都把自己感動哭了,兩個兒子兒媳都動容不已,饒是小兒媳婦,此時也紅了眼睛,覺得老嫗除了性格討厭之外,愛子之心實在無可挑剔。


    兒子兒媳們被老嫗說動了,都去搬運金子,那些金子原本就是一塊一塊破爛點化而成,搬起來也不費勁。


    老嫗找出幾個麻袋,供兒子兒媳裝金塊用。


    大兒子一邊裝一邊感到心裏不是滋味,問老嫗:“娘,既然咱們有了這麽多金子,不如替大姐家償還下債務吧,大姐家欠了債,日子一直艱難……”


    大兒子的話立馬被老嫗打斷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欠債關我們什麽事?”


    老嫗的神色嚴肅且凶悍,兒子兒媳們一時無法接口。


    待天井裏的金山終於都裝到了兩輛馬車上,兒子兒媳這才想起來,白日裏,老頭是和老嫗一起去他們家傳信的,這會兒怎麽不見老頭身影?


    “爹還在衙門嗎?”大兒子問。


    “家裏既然有了這麽多錢財,也別讓爹在衙門掃地了,爹年紀大了,幹不動那些跑腿的活。”二兒子道。


    老嫗冷哼一聲:“他啊,早就辭職不幹了。”


    “那爹在哪裏?怎麽不見爹在家裏?”


    見兒子兒媳問,老嫗不情不願道:“他病了,躺床上呢!也不知道真病還是假病。”


    一聽說老爹病了,兒子兒媳立即就緊張了,就要去請郎中來看,卻被老嫗生生趕走,道是老頭無大礙,讓他們先把兩車金子運回去要緊。


    兒子兒媳們不放心,拗不過老嫗強硬。


    窗外,喧鬧聲漸漸安靜下來,想是老嫗送兩個兒子兒媳出門去。


    息壤內又傳來一聲歎息:


    “這老婆婆為何如此漠視生命,看重金錢?”


    白衣仙人坐於桌前,正用毛筆寫著醫方,聽到歎息聲笑笑。


    “不是漠視生命,若是她的兩個兒子生病了,她一定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要是她的兩個女兒生病了呢?”


    白茶問完,立即覺得自己何必多問:


    “她有了這麽多金子,卻隻肯平分給兩個兒子,接濟些困境中的女兒都不肯,又怎麽會管女兒是否生病呢?”


    陸羽放下毛筆,頷首:“看起來你對人性已有了幾分了解,這才剛下界,修行就精進了。君上言之有理,下界雖不比天界,一雲一霞一煙一霧都能助益修行,但下界的修行之道也遠非天庭可比。”


    “不明白。”


    “天界的修行養你的口體,人間的修行卻最是養你的心智。你既一心修仙,必要對人情世故世情冷暖通透了解,否則如何急蒼生之急,解蒼生之苦?”


    息壤內,茶樹兒搖擺著枝葉,歎息道:“修仙為什麽這麽難呀?”


    她好不容易到了天界,勤學苦練三百年,好不容易在大考中斬獲頭籌,眼看著仙籍就要獲得,沒想到一切又被打回了原點。


    “那麽,你現在放棄也可以。”


    陸羽捧起醫方吹幹上麵的墨汁。


    息壤裏的茶樹兒叫嚷起來:“怎麽可能?越難越要去做。”


    既然解蒼生苦是修行的一環,那麽知蒼生苦便是這環的前提。


    “神醫,那老爺爺會死嗎?”


    “不至於。”


    “那我們去看看他們的女兒吧!”


    茶樹兒想了解這樣古怪的老嫗會養出怎樣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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