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搞搞‘後門’


    哪知秋雲剛走出廠門,迎麵就碰上顧調度員正興致勃勃從外麵進來,他還熱睛地跟秋雲打招呼:“喲,嫂子,真是賢妻良母啊,每天親自來給狄廠長送飯,真讓我們眼饞,我要有這麽好的福氣,那就是上輩子燒的高香啦……”


    秋雲說:“你家秀英不是病了嗎?不要緊吧?”


    顧調度吃了一驚:“病了?沒有啊!這是誰嚼舌根,這麽咒我家秀英啊?”


    秋雲的臉色陡然變了,愣在那裏,手裏的飯盒,也差點跌落在地……


    狄家灣的這場風波中,吳樹生雖然失掉了大部分權力,但狄小毛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還是在村委會給他保留了一個委員職務,負責文教衛生,看上去還是村幹部,實際上完全閑下來了。


    現在他有更多的時間來聽他一生嗜好的蘇州評彈了。村中商業一條街有好幾家茶坊,過往的戲曲班子常在這兒落腳十天半個月,輪換著吹拉彈唱,白天兩場夜裏兩場,吳樹生每天一場都不拉下,算是過足了癮。


    不過成天跟那些抱孩子的女人、叼煙袋的老頭老太泡在一起,他很快就膩了。村裏、公司裏人們都忙著,吳樹生也沒個去處,隻好荷把鋤頭,去伺候自家菜地——現在他真有點兒度日如年的感覺了。


    江南水鄉雨水多,這天又下了一場小雨,他打著傘百無聊賴地來到地頭,沒想到兒子吳泰安也在這兒呢;他蹲在地上拔著雜草,一頂破草帽扔在一邊,也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與狄家較量遭到慘敗後,吳泰安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本來在公司也有份不忙不閑的差事,現在也懶得去了。妹妹馨蘭勸他幹脆到外麵闖闖,做做生意甚至打打工也好,免得在家裏憋出病來。


    吳泰安瞪著眼珠說:“你都在外麵呆不住跑回來找飯吃,還把我往火坑裏推呀?”


    馨蘭也不跟他計較,隻笑著說:“哥,我倆情況完全不同,我回來你出去,有進有出,這才是平衡。”


    吳泰安火了:“屁個平衡,想趕我走呀?沒門兒!要不是你和瞿誌平吃裏扒外,我和老爸會弄成這個樣子?”


    馨蘭不想跟他爭,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麽,但是從此不再勸他了。


    出去闖條新路,吳泰安不是沒想過,他隻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骨子裏他跟父親還是有區別的,他是真想在狄家灣幹番事業,隻是狄姓家族勢力太大,處處壓他們一頭,想要東山再起,太難了。他甚至想過幹脆跟狄小毛父子和解算了,雖然暫時看人家的臉色吃飯,也比這麽閑著強,再說,山不轉水轉,誰能斷定以後就沒個出頭之日?


    看來最近父親大概也在動這個心思了。老頭撐著雨傘在兒子身邊站下,呆了一陣就問他:“泰安,他們最近找你談過沒有?”


    吳泰安回頭白了他一眼,繼續幹他的活。吳樹生有些惱了,提高聲音道:


    “泰安,你還跟我別扭啊?我不也是沒有辦法嘛。”


    “什麽沒有辦法?你這書記能沒辦法?”


    “唉,一家夥給擼到底,我還是狗屁的書記呀?”


    “虎倒三分威,你就甘心這樣認啦?”


    “我不會甘心的!”吳樹生一肚皮邪火又被撩撥起來了,狠狠地說。


    吳泰安捉住一隻青蟲,無聊地將它攤在手心,把玩著,不想再說什麽了。吳樹生很無趣,悻悻地想走開,吳泰安這才叫住他:


    “爸,別走啊。你找我有什麽事,想跟我訴苦?我看叫你管村裏的文娛體育活動,是個好差事呀!天天聽戲,不是正對你的胃口嗎?”


    吳樹生苦笑道:“別挖苦我了!我們爺兒倆現在一樣,都是給人逮住的蟈蟈,拴在籠子裏,死不下去,活又活不痛快。”


    吳泰安站起身,看見他還打著雨傘,笑了:“爸,雨早停了,你還打什麽傘?”


    吳樹生看看天,收了傘:“泰安,我們還是要在公司裏有事幹才行啊。不然這日子可真是過得艱難!”


    “叫你守大門,你去不去?”


    吳樹生盡量陪笑道:“泰安,我這把年紀了,真無所謂了,可你呢?才三十出頭,路還長著呢,你總不能老這麽泡在自家菜地裏捉蟲子吧?”


    吳泰安笑了:“我有我的活兒,爸,你悠著點兒吧,就別管我的事了。”說完他便撇下父親,轉身走掉了。


    吳樹生無趣地呆了半天,心中暗自思忖,還是回去跟女兒說說吧,現在她和瞿誌平都成了公司的大紅人,天無絕人之路,上蒼總還算給他爺兒倆留了這麽一道“後門”。


    吳馨蘭當然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石頭人,家中父兄這副“衰’相”,她哪能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早就想幫爸和哥一把了。她曉得自己在狄家老伯的麵前沒幾分斤兩,怕自己出麵反把事情弄擰,就讓瞿誌平去當這個“和事佬”。


    馨蘭早已看出來了,他嘴上說不想留在狄家灣,其實心已完全在這裏了。跟她的那層關係當然是個重要原因,但這還不是主要的,狄家老爺子許下的願對他來說非同小可,狄小毛真要功成身退慷慨“讓賢”的話,誰都清楚,隻有瞿誌平是最合適的人選。人生哪找這麽好的機遇?瞿誌平也不是鐵石心腸的聖人,怎麽能不動心!


    但就憑這一點,馨蘭有點瞧不起瞿誌平。其實他在上海時,就時不時表露出這麽個德性,很功利,很現實,這在自認為富有浪漫情調、理想主義的吳馨蘭看來,真有點跟自己不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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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該說的話,還得跟他說。不出所料,瞿誌平對這事並不積極,直截了當告訴馨蘭:“你家老爸壓根兒就是過時人物了,幫他重新出山,也許是害他呢,現在這時代這潮流,他哪適應得了。”


    馨蘭說:“那我哥呢?他總還是有能力,真正想幹點事業吧?”


    一提吳泰安,瞿誌平就沉默了,不想多說什麽。馨蘭生氣了,衝口而出道:“你是怕我哥影響你的前途吧?”


    兩人不歡而散,馨蘭這以後再沒向他提過這事。她後來才知道,瞿誌平結果還是去找了狄慶槐。他是個有心眼的人,找狄慶槐談這種事,他心裏沒底,特意找了個有他爸狄小毛在場的機會,話題從公司的現狀、前景談起,終於扯到了缺乏管理人才上。


    狄小毛聽出了瞿誌平話裏有話,便自己把問題挑明了:“說的是呀,我也快六十了,一天比一天不行了。總有一天,你們倆不管誰,也得把這擔子挑起來。”’


    瞿誌平壓根兒不是這麽個意思,他看著狄慶槐,欲言又止。狄小毛覺察到了,催促他道:“誌平,你有話就說吧,看誰的什麽臉色幹什麽?”


    瞿誌平就說:“狄總,我有個想法,早就想說了。狄家灣農工貿股份公司規模越來越大,新廠擴建,接下去還要上電器廠什麽的,要總是這兩三個人負責這個負責那個,怎麽也有玩不轉的一天呀。”


    狄慶槐盯著他:“那你的意思呢?”


    “我覺得我們是搞現代企業,不好用家庭作坊的那一套觀念和方式。還是應該讓每個人都揮出他們的力量,包括過去反對自己的那些人,隻要他有能力,現在又願意跟我們同心協力。企業要繼續展,我看早晚都要走出這一步。”


    狄慶槐機警地問:“哪些人?你舉幾個出來!”


    “比如吳泰安、吳吉順,當然還有吳樹生……他們畢竟當了那麽多年的村幹部,在公司裏也是中層,搞管理還是滿有經驗的,最近吳泰安到處活動貸款,替其他幾個廠子跑銷售什麽的,幹得挺歡,他爸吳樹生也有心出來貢獻餘熱……能有多大效果當然說不定,我看最實在的好處就是,讓他們有事可幹,也就沒功夫去琢磨是非了。”


    狄小毛非常讚同,其實他也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要讓吳家父子閑著,那等於又在醞釀定時炸彈,不知啥時候砰地一聲就爆了。萬事和為貴,給個職務讓他們成天忙著,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他點頭道:


    “誌平說得對。當初創業的時候,這些人都是跟我們一起蹬打出來的,雖說後來有些矛盾,我看讓他們重新出來參加廠子和公司裏的領導工作,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我還是那句話:這份家當,是狄家灣幾千號百姓共有的,不是我狄某人的祖傳家業。”


    然後他看看狄慶槐:“你說呢,狄慶槐?”


    “你們都這麽認為,就這樣辦吧……”狄慶槐無可奈何地說。


    “好,公司開個會,馬上研究研究……”


    由於吳家父子名聲太臭,這事在公司領導層遇上的阻力不小,吳樹生自己也不抱什麽希望,但心裏也不時盼望狄小毛能替他說說話。


    兒子吳泰安本來在公司裏沒被撤職什麽的,但知道父親重新複出沒什麽希望,也就蔫了;要不是弄貸款一事有了些眉目,他舍不得中途放棄,也許真像妹妹說的那樣,灰一拍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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