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男人遊戲規則


    狄慶槐雖然不是小肚雞腸,但一連串的挫折,使他不得不奮起捍衛自己的榮譽和尊嚴了。要報複慶祥一點不難,撤銷他代理廠長時實施的那個什麽新方案,一切恢複過去的生產模式,這是最有力的一擊,讓這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以後再做廠長美夢時,一點本錢都沒有!但由於這要牽涉到一心撲在這事兒上的瞿誌平,狄慶槐不想樹敵太多,於是放棄了這個打算,成天琢磨著另找慶祥的岔子。


    說來也該年輕氣盛的狄慶祥倒黴,有天夜裏加了班早上睡過了頭,進廠遲到了幾分鍾,結果在廠門口被他哥攔住了,當著眾人一頓劈頭蓋腦的臭罵不說,馬上召開車間主任會,按照大夥製定的工作製度,宣布撤銷狄慶祥的車間主任職務,配到車間當工人。


    瞿誌平想要阻止,卻被馨蘭勸住了,她不屑地說:“讓他們鬥去吧,這家人總是喜歡鬥來鬥去,現在我爸我哥給打趴下了,他們就自己鬥上了,你管什麽閑事?”


    瞿誌平很不高興馨蘭這樣說話,刺了她幾句,馨蘭一下就火了,連著好幾天不跟他說話,瞿誌平這才感到,狄家灣這攤子真還難弄,不覺又頓生去意。


    慶祥早知道哥哥會來這一手,倒也無所謂,當工人就當工人吧,看你還能使出啥厲害的來。回到家裏,他居然還一反常態跟哥哥說這說那,一副親熱得不得了的樣子,氣得狄慶槐臉青麵黑,回家隻好拿秋雲撒氣。


    別看秋雲平時對丈夫百依百順著的,在這件事上,她可是眼明心亮,早勸過慶槐別這樣幹,說他雖然是對自己的弟弟,但這作派在別人看來,實在太小心眼了,哪像個幹大事的人的肚量。陸慶槐哪聽得進去,眼珠一瞪就罵起娘來,氣得秋雲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兒。她也是個不肯輕易妥協的人,這天狄小毛回來吃飯的時候,她就把這事給公爹講了。


    狄小毛這一段時間盡泡在公司裏,解決別的幾個企業一攤子事,還完全不知道這事呢。聽董秋雲一說,他敏銳地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家庭內部出亂子,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於是下午一上班,他就把瞿誌平叫到公司,問起究竟來。


    瞿誌平的回答使他大吃一驚。他說,我原先也以為狄慶槐重新當選廠長,要真心抓抓管理抓抓紀律,慶祥自己撞到槍口上,他哥是堅持原則不徇私情呢。後來才知道,原來狄慶槐不知怎麽查出慶祥投了他的反對票,這才如此報複的!


    狄小毛思忖著說:“他並不是這麽小肚雞腸的嘛……”


    瞿誌平說:“狄老伯,這種事你不問我是不想說的,要說我就得說,這不是個肚量大小的問題,而是已經涉及到做人的原則了!”


    狄小毛顯然受到震動:“你怎麽不阻止他?”


    “跟他說過,一點也聽不進去。你想想,我有我的難處啊。我為什麽不想留下來?我是擔心慶槐跟我別扭啊。我這‘外來戶’橫插一杠子,造成廠裏幹部不團結,你們家又鬧矛盾,工作就沒法幹了。這企業剛剛緩過勁來,慶槐要鬧起來,可比馨蘭他爸、他哥,更不好對付……”


    狄小毛琢磨著說:“可慶祥為什麽要投他哥的反對票呢?”


    “他跟我說過。他覺得他哥從上海回來以後,變了個人似的,好像並不真心實意想在廠裏幹,心思不知道在哪兒,而且對秋雲也十分冷淡……”


    狄小毛煩惱地揮揮手,公司、廠裏的事跟家庭糾紛一攪上就麻煩。沉默片刻,他突然又問:“是誰把投票的事透露給狄慶槐的?”


    瞿誌平遲疑一陣,搖搖頭。其實他早已猜到了是誰,可是他不能說。


    老頭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回到家裏,就跟狄慶槐幹上了。狄慶槐這次真地豁出去了,老爸剛數落了他幾句,他就咆哮起來:


    “這是誰說的?!造謠!誣蔑!根本沒有這回事!”


    狄小毛狠狠盯著他,罵道:“混蛋,你***給我閉嘴吧!你肚子裏那幾道彎彎,還能瞞得過我?我還真當你鐵麵無私,一心為公呢!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秋雲聞聲而出,勸自己的丈夫:“慶槐,你別再吵了,這事你是做得不對……”


    狄床槐回頭衝她大怒:“你***也來教訓我?滾一邊去吧!”


    秋雲含著眼淚進屋去了,狄小毛繼續不依不饒地教訓兒子:“狄慶槐,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從上海回來,真正就是個功臣了,你那是自己替自己擦屁股,無功可言!你今後再敢這樣以權謀私、仗勢欺人,我就撤了你!”


    說完,老頭氣哼哼地往外走了。狄慶槐惱火地進了自己的家門,立刻就衝正坐床前呆的妻子吼:“你給我站起來!”


    秋雲一驚,順從地站了起來。狄慶槐逼過去:“你說,是不是你在老頭子麵前搬弄是非?”


    秋雲眼裏的淚水已經幹了,無所畏懼地點點頭:“是我說的。慶槐,你真別太過分了!我要不是你們狄家的人,我就不多這個嘴。你這樣鬧,人家又會看笑話的……”


    狄慶槐簡直暴跳如雷:“好啊,你還敢跟我頂嘴了?”話剛落音,他就一個耳光打了過去。秋雲捂住臉,咬住嘴唇,極其驚訝地望著丈夫。在這雙悲涼、怨憤的目光下,狄慶槐也愣住了……


    片刻之後,他仿佛想起了什麽,—扭頭衝出門去。


    一出門正好碰上吳馨蘭,她驚訝地問:“慶槐哥,怎麽了?”


    狄慶槐推開她,一聲不吭地出了院子。馨蘭聽見了屋裏秋雲的啜泣聲,心中一緊,急忙奔了進去,果然看見秋雲趴在桌上,緊緊捂住臉,拚命忍住哭聲,不想讓別人聽見。


    馨蘭連聲問道:“嫂子,嫂子,怎麽回事?”


    秋雲不吭聲,隻使勁搖頭。馨蘭將她埋著的臉抬起來,不禁十分陪然:“嫂子,他打了你?”


    淚流滿麵的秋雲捂住了臉:“沒,沒有……”


    馨蘭用力掰開了秋雲的手,隻見她的臉頰上,留著幾根紅紅的指印!


    馨蘭氣壞了,高喊起來:“好啊!他敢打人!”


    秋雲緊緊抱住了馨蘭,懇求道:“你別喊,別喊,我求你了!”


    馨蘭不喊了。她同情地看著秋雲,忽然平靜下來,正色道:“嫂子,你們吵架是吵架,可他一出手事情就不一樣了!都什麽年代了,還興動手打老婆!嫂子,他狄慶槐要開了這個頭,以後還得了?這回非治住他不可!”


    秋雲眼淚汪汪地望著她:“馨蘭,道理我全都懂,可這時候,村裏、公司裏那一堆事剛剛有個頭緒,總不好再去為我這些小事分心的……馨蘭,這些事,尤其是你和誌平別摻和進來,你爸跟我們家有矛盾,狄慶槐也一直防著誌平,怕誌平跟他爭那個廠長……馨蘭,我求你了,誰也別告訴,啊?慶槐他也是心裏一時犯急……”


    馨蘭望著秋雲萬般無奈的淚眼,慢慢點點頭,眼圈也紅了。


    然而出於一種十分複雜的心理,馨蘭感到這口惡氣實在難消,進了廠上了一會兒班,實在忍不住,還是把剛剛生的事情,跟慶祥說了。


    慶祥十分驚詫地叫道:“他簡直瘋了!我們家從來沒出過這種事!”


    馨蘭沉思著說:“我看他倒沒瘋,隻是從上海回來,像變了—個人,簡直認不出來r……”


    “馨蘭,事情已經出了,你說該怎麽辦?我嫂子那麽好一個人,這下日子要難過了,我們得想個辦法呀。”


    馨蘭說:“我們一起去找你哥,要他向秋雲嫂子認錯、道歉,保證下次不再犯!要不行,就告訴你爸爸,狄老伯肯定饒不了他!”


    慶祥搖搖頭:“完了我哥還不照樣給嫂子臉色看?這恐怕不行。”


    “倒也是,你嫂子那脾氣,再委屈也不會說出來的。中午要不是我看見了,這事誰也不會知道的。”


    慶祥想了想,毅然道:“馨蘭,我們家的事,你最好別攪和進來……”


    馨蘭變了臉:“嗬,怎麽說著就拿我當外人了?這事說到底還是為了你呢。”


    慶祥狠地:“所以該我先去找我哥!”說完,他就徑直往廠長辦公室奔去。


    狄慶祥在廠長辦公室沒有見到他哥的人影兒,因為這時候,狄慶槐正跟他的相好瞿玉貞,在村外小河邊的一片樹林裏幽會呢。這一套也是剛從城裏人那兒學來的:跟老婆賭氣了,就上情人那兒找安慰……不,這也許是千古不變的一條“男人遊戲規則”吧。


    已是夕陽西斜時分,落日的餘輝將小河和樹林染上一層金色印晚霞,四周靜悄悄的,仿佛滿世界隻剩下了他倆。玉貞依偎在狄慶槐懷裏,充滿溫柔地說:


    “要是這世界上真的隻剩下我們倆,那是種什麽感覺?我天天盼啊盼,做夢都想著跟你單獨呆在一起……”


    狄慶槐難看地笑笑:“你以為我不想?要不是跟她鬧翻了,我也邁不出這一步啊。”


    玉貞嗔道:“還好意思說呢……我到現在都單身一人,你說是因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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