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久別勝新婚


    其實吳樹生又錯了,狄慶祥和瞿誌平哪兒也沒去,這會兒還守在倉庫門口。白天鬧事的人也還沒有散去,雙方罵罵咧咧地繼續對峙著。明天怎麽辦,誰心裏都沒底。可是就在這時候,公司秘書瞿玉貞興衝衝地跑來向大家報告:她剛接到狄慶槐的電話,他在上海已經追回了那筆巨款,辦理完轉賬手續什麽的,馬上就要回家啦!


    這倒真是個喜訊,連沉穩的瞿誌平也激動起來,緊緊跟慶祥抱在了一起。那些吳姓家族鬧事者一聽這消息,自然一個個垂頭喪氣地溜了。半夜瞿誌平親自跟狄慶槐通了個電話,狄慶槐知道情況危急,第二天就匆匆趕回來了。


    吳樹生的一切如意算盤,自然全都落空了。狄慶槐回來之前,他正在主持公司的會議,準備趁這工夫實行“民主選舉”,改選全部領導,先要選掉的自然是狄小毛,而且還要打他的旗號——民主選舉公司領導,不正是他提出來的嗎?可是狄慶槐大功告成的消息一傳出,事情立刻來了個大逆轉,吳家的人不僅沒有在公司領導層增加一點勢力,在緊接著召開的村支部擴大會議上,連吳樹生的村支書,竟也給選掉了,現在他才真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什麽都沒撈到就徹底下台了!


    接下來,狄小毛當然恰到好處地“病愈出院”,重掌大權。一家人重新回到狄家大院,還擺下幾桌酒席,支持他們的人都來了,坐了滿滿一院子,大大地慶祝了一番。酒酣耳熱之際,惟一使狄小毛不安的是,最重要的人物瞿誌平沒有來,要不是他,狄家的陣腳怕是早就穩不住了,哪怕狄慶槐從上海拉回一車金磚,也無濟於事——狄家老大回來看到的,恐怕隻是一個更爛的爛攤子!


    狄小毛當然完全理解瞿誌平的處境,他是吳家的未來女婿,這事也真難為他了!


    然而事實上,老頭還是老眼光看人,不僅瞿誌平然物外,就連吳樹生的女兒馨蘭,在狄家灣這場大紛爭、大轉折中,也嚴格地保持著中立,從回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強烈感到,父親和哥哥走的路子不正,他們的倒台,不過是遲早而已。她不想跟著他們拆狄家的台,倒不是認為狄家父子做的一切多麽光明磊落,而是意識到狄家灣真要被徹底搞亂,她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她已經跟瞿誌平說定不再回上海了,就在老家幹下去,這兒雖然還藏著不少汙泥濁水,但前途依然是十分光明的!


    其實瞿誌平也是為了她,才決定留下來的,狄小毛順口許的那些願,他知道多半是空頭支票,風波一過,就找不到人兌現了。不過能實實在在地幹些事兒,為養育他的家鄉百姓出點力,倒是除了馨蘭之外他的第二個心理支撐點,所以村裏、公司大亂的那陣子,他隻跟馨蘭泡在燈飾廠生產線上埋頭幹活,什麽也不想多過問。今天下班後他倆雙雙路過狄家大院,聽著裏麵熱鬧的吃喝、嬉笑聲,他悄悄對馨蘭說:


    “這世界上沒有不散的筵席,狄慶槐這一回來,恐怕另一出好戲又該開場啦。”


    馨蘭瞪他一眼:“你怎麽也唯恐天下不亂?”


    瞿誌平笑笑:“但願算我放屁吧。”


    “誌平,你該找慶槐好好聊聊,”馨蘭憂心忡忡地說。“越快越好!”


    “人家剛回來,總得跟老婆親熱親熱呀,過幾天再說吧。”他困倦地說。


    狄慶槐回來後的這幾天,倒真在家裏過了幾天舒坦日子。久別當新婚,他這一去有一個多月,回來後那股新鮮勁兒挺足的,大上海花花世界的刺激和一個多月沒行房事,令他簡直如狼似虎,每天晚上熄了燈就開始折騰,真令董秋雲有些受不了了。丈夫出門前那次她難得的主動求歡遭到拒絕,秋雲就想他是不是在外麵有了新人了,但見他這次回來對自己加倍恩愛,那顆懸了好久的心才重新回到實處。


    董秋雲當然不知道,狄慶槐跟她做*愛時,腦子裏閃現的鏡頭全是上海郊外小洋樓裏的淫聲蕩氣。這天晚上夫妻倆剛躺下,狄慶槐翻上秋雲身子本來又要來事兒,可眼前這些五彩繽紛的玩意兒一晃,攪得他心煩意亂,頓覺無趣,軟塌塌地重新躺下來,半天不吭聲。


    ……秋雲幹脆跟丈夫聊起天來。其實她最大的滿足並不是幹那事兒,而是依偎在丈夫寬闊的懷抱裏,聽他天南海北地聊天。


    然而狄慶槐卻半天不吱聲。瞧瞧他大睜著眼並沒有睡意,秋雲體貼地問:“這段時間在外麵吃了不少苦頭吧?”


    狄慶槐說:“其實倒也說不上苦,就是著急。有時候還覺得蠻有意思的……”


    秋雲笑了:“難怪慶祥說你不想回來了呢。”


    狄慶槐皺起眉頭,扭頭瞪著她:“他還說過我什麽?”


    “開玩笑的,”秋雲連忙遮掩,“你還當真呀?”


    狄慶槐揮揮手:“我跟他當什麽真……”


    窗外秋蟲聲聲,院中響起了響亮的鼻鼾,不知是爸還是弟弟的。狄慶槐忽然悶悶地想,難道我一輩子真的就在這小院裏交代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廠裏。這是他回來之後第一次進廠,各個車間轉了一圈,沒想到到處都已煥然一新。在新改造的生產線上,弟弟慶祥和瞿誌平領著一幫人正忙,狄慶槐隻是跟他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就借口有事走了。他回來之後,慶祥那個代理廠長自動作廢,但是廠裏全麵工作並沒有恢複正常,老爸說的“民主選舉”廠長一事,一直像把劍在他心頭懸著,在這當兒他自然也不想多管什麽閑事。狄慶槐在廠裏逛了一圈,自己也覺得無趣,就往公司辦公樓去了。


    總經理狄小毛暫時還沒上班,公司大樓各個科室也就有些散淡了,空蕩蕩的大樓裏很難見到人影兒。狄慶槐敲開瞿玉貞小屋的門時,見她正對著一麵鏡子,在專心致誌地描眉、抹口紅。狄慶槐驚訝地現,—個多月不見,這丫頭越顯得漂亮了!


    狄慶槐親親熱熱叫了一聲玉貞,她卻背對著他,好半天沒吱聲。狄慶槐走過去扶住她的肩頭,在她香氣溢人的秀上嘬了一下,她才轉過身來,嗔怪地撇嘴道:


    “回來這麽幾天了,今天才想起上我這兒來瞧瞧啊?”


    狄慶槐拉過一張折疊椅,跟她麵對麵坐下,不無自嘲地說:“廠長嘛,公事私事家務事纏身,今天能抽個空子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喲,”玉貞像火燙了屁股似地跳起來,“去上海花花世界轉了一圈,回來就一副肩負民族命運、擔憂人類前途的模樣了,你以為你是誰呀?”


    狄慶槐苦笑了一下:“算你說對了,這一趟轉下來,我覺得自己啥都不是了。別的不說,人家上海、廣州那些老板,早餐桌上拿起手機,劈哩啪啦幾個電話敲出去,一天的工作就交代了,剩下的時間就自由安排……


    玉貞說:“那你還回來幹什麽?”


    狄慶槐說:“想你呀……”


    “你想,我可不想!整天呆在這兒,你覺得有意思嗎?你最該去的地方,應該是上海那樣的大地方!”


    “也是,連炳根都不願回來,我看他在上海確實幹得有滋有味的……告訴你吧,人家炳根生意做了,還用錢養下一個‘二奶’呢……說是從安徽請的打工妹,我一看就明白,是這個……”狄慶槐將兩根大拇指碰在一起,意味深長地笑了。


    二奶這詞挺新鮮的,玉貞笑了:“是嗎?炳根這個老實疙瘩在家裏哪天不受他老婆的氣?去上海沒幾天就練出這麽大的膽子!慶槐你……”


    狄慶槐打斷她:“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要是以前我當這麽個廠長,準以為自己一步登天了。可現在我比你明白外麵的活法太多了,再怎麽都比悶在這兒強!人家張口閉口跟‘國際接軌’,眼睛瞄著的全是日本美國,再不濟也是韓國東南亞我們呢?就在這麽一隻土裏巴嘰的砂罐裏攪!”


    “光說自己明白有什麽用?你要真敢去闖上海灘,我跟你去你到哪裏我跟到哪裏!怎麽樣?我比那個安徽打工妹,要強一些吧?”


    狄慶槐愣了片刻,慢慢抓住了她的手:“玉貞,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爸我媽這輩子太不容易了,熬到這一步,還沒徹底站直腰,我弟弟是靠不住的,瞿誌平更不用說,根本就是一個捉摸不透的‘白相人’。所以我得回來先替我爸爸頂一陣子再說……”


    玉貞抽回了手,站起身:“那你就一輩子別想走出狄家灣了!”


    眼見無法談下去,狄慶槐矛盾重重地走了。


    晚飯他沒回家吃,跟好友阿元、阿興等五六個漢子去了街上小酒館,喝了個痛快。他們告訴狄慶槐,他在上海的時候,吳泰安那小子真他媽猖狂極了,攛掇他找機會狠狠收拾這家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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