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家裏有個情哥哥


    “姑父,狄家灣是您的老家嗎?”


    “我爺爺那一輩就離開狄家灣了,把我和我父親留在那兒,我的弟、妹都在上海出生上海長大,他們現在香港,還有個哥哥在台灣,也都是生意人……過去有這些海外關係,簡直是罪孽深重啊。”


    狄慶槐趕緊把話題往近裏扯:“聽我爸說,您回上海又開了一家金店?”


    “什麽叫新開的,那本來就是我的店子,政府還給我的,”老頭兒笑道,“在香港當寓公養老,心總有所不甘,就回來重操舊業了。我也不圖這個賺錢,你姑姑去世好些年了,剩我一個孤老頭子,沒點兒事情做這日子怎麽過?算了,不提這些傷心事了!慶槐,你到上海來是追貨款?”


    狄慶槐一臉苦笑:“我們這次,上了人家的大當了……”


    “你跟我說說,辦法還不都是人想出來的。我這麽些年在上海還是有點兒辦法的,能幫忙我會幫的。”


    狄慶槐現在最需要幫助的,就是找個落腳處,當晚他就在徐宅住了下來,一五一十把所有情況都講了。


    狄家灣最先知道狄慶槐暫時回不來的消息,自然是他的相好瞿玉貞。第二天狄慶槐就跟她通了電話,告訴了自己的決定。玉貞一聽就火了,大聲武氣地嚷嚷道:“狄慶槐,你敢就這麽把我扔了?”


    狄慶槐趕緊好言哄著她,說他追款的事已經有眉目了,這事一辦成,就回來接她一塊兒去上海展。玉貞也不知是真是假,放下電話,高興得直想在地上打個滾兒——她年紀輕輕的哪肯把大好青春耗費在狄家灣,要不是有個情哥哥纏著,她早就遠走高飛了!


    瞿玉貞平時就住在公司辦公樓裏,很少回家,三頓飯有兩頓是上街進館子,不一定每天大魚大肉,一碗陽春麵兩碟小青菜也能湊合,主要是懶得自己開夥。下班後她喜滋滋地正要上街去,鎖上門走到過道上,正好碰見了狄慶祥。


    “玉貞,我正在找你。”慶祥滿焦急的樣子。


    玉貞打趣道:“新上任的領導要找我談話?”


    慶祥說:“我算個屁的領導。等我爸爸出院了,我還是當我的車間主任去。”他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問道,“玉貞,我哥給你來過電話沒有?”


    玉貞警覺地揚起眉毛,裝出幾分驚訝:“慶祥,你這是啥意思?你哥給我打電話幹什麽?我在公司算個啥呀!”


    “你心裏比我明白。”慶祥緊盯著她,“他去了我姑父家,可是第二天又沒消息了,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我們一點不知道,真急死了……我知道他肯定跟你會有聯係。”


    玉貞一時摸不清這後生到底知道多少內情,隻好繼續撒謊:


    “真的沒有。你不信可以打他嘛。”


    年輕的慶祥實在沒幾個心眼,他愁眉不展地說:“我哥恐怕又遇到麻煩了,手機總是關著,怎麽也聯係不上……玉貞,萬一他給你來電話,你告訴他,那款子追不追得回來以後再說,讓他趕緊回家,廠裏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呢。”


    玉貞鬆了口氣,連忙點頭應下了,可心裏根本沒當一回事。


    她想,該回來的已經回來了,該走的,也該遠走高飛啦……


    該回來的人,當然就是瞿家、吳家的兩個大學生了。現在滿村的人都知道了,瞿誌平和吳馨蘭真還呆在狄家灣,暫時不走了。就連馨蘭也明白了,她爸跟狄家老阿伯鬥,力量太懸殊了。老頭輕輕鬆鬆給瞿誌平許了幾個願,他就姓啥也忘掉了,接下新產品設計的活兒,屁顛顛地幹得很歡了。


    馨蘭這天去找他的時候,瞿誌平正在他家小屋裏忙著,趴在桌子上又描又畫。牆上掛滿了新設計的燈具式樣草圖。馨蘭詫異地問道:“誌平,你真想留在這兒不走了?”


    瞿誌平反問她:“你說呢?”


    馨蘭興奮起來,說:“我看幹脆就留吧,看你這水平,呆在上海真是大材小用了。”


    哪知瞿誌平卻連連搖頭:“你千萬不要害我,我可不想攪到你們兩家的那些說不清的事兒裏麵去。等我把這幾張草圖畫完交差,我還是回上海。”。


    馨蘭吃驚地瞪著他:“你忍心把我—個人甩在這兒了?”


    “那就要看你怎麽想了。”


    “我?我這心裏亂糟糟的,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該走該留呢。”


    “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現在燈飾廠到底誰說了算呀?”


    馨蘭眨巴著眼問:“怎麽了?”


    “說是慶祥代管,可我看狄老伯又不像是要聽他的。你哥和你老爸一幫子人,也還算計著怎麽把這權力給弄過來呢!”誌平說著笑了,“你看看,這裏頭有多複雜!我們能留下來嗎?”


    馨蘭說:“你答應了人家狄老伯留下的,怎麽又變卦?你真要走,找他當麵說去,走吧!”說完就伸手拉他。瞿誌平這才算摸準了她的真實想法:原來她是想讓自己跟她一塊兒留下來呢!也好,先去看看老頭,摸摸情況再說。


    在醫院裏,他們現狄家老二慶祥正好也來了,正跟他爸嘀咕著什麽。瞿誌平將帶去的幾張圖紙讓老頭看了,狄狄小毛十分滿意,說是馬上就可以安排試生產。可是這先得花上百萬改造舊有的生產線,燈飾廠本身根本沒轍。慶祥脫口而出說,由公司先出這筆錢還不是九牛一毛,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爸打斷了:


    “公司可不是大鍋飯,誰想伸手就伸手的。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你還是催催你哥,趕快把上海那筆款子追回來吧。”


    慶祥瞅著那圖紙,吃驚地轉向瞿誌平:“這不等於一切都白做了?”


    狡猾的瞿誌平哪會接這個招,開玩笑地說:“狄老伯交給我的設計任務我算完成了,這錢的事情跟我就沒有關係了。”


    馨蘭倒急了:“幫忙幫到底嘛!不要急著就想溜了。說到底你也還是狄家灣的人呀!”


    “馨蘭說的雖然有道理,”狄狄小毛笑道,“可人家誌平確實已經盡力了。”


    慶祥忿然轉向老頭:“早知道沒錢,那還讓人家誌平搞什麽設計呢?”


    瞿誌平想了想,出其不意地提出了—個問題:“狄老伯,公司的錢無法動,那村裏的公積金上總可以想點辦法吧,誰不知道狄家灣肥得流油?不是白要,就算借貸吧,行嗎?”


    這才是問題的實質!狄狄小毛瞟著瞿誌平,覺得自己老眼沒花,


    這後生比狄家、吳家所有躍躍欲試的年輕人,確實更有頭腦。這不明擺著又把球踢給我了嗎?飽經風霜的老頭兒當然絲毫不回避這個挑戰,點頭道:“村上倒是有,不過那就不是我一個人說了能算話的,還要馨蘭他爸爸點頭才行啊。”


    這一說大家都不開腔了。吳樹生不想方設法出難題就燒高香了,還能指望他點頭?三個年輕人誰也弄不清楚狄狄小毛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繼續扯一陣又扯不出個啥名堂,隻好告辭走了。


    一離開醫院,馨蘭滿肚子不高興就衝慶祥傾瀉出來:“慶祥,你家老爸當我麵說這些話,到底啥意思嘛?”


    慶祥苦笑道:“你還不明白?什麽事情隻要找你爸爸商量,多半就成不了……”


    馨蘭正要火,瞿誌平連忙打圓場:“其實他的意思也許是讓你回去勸勸你爸。”


    馨蘭打斷他:“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好像所有的重任一下都落到我肩上似的,真奇怪!”


    瞿誌平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笑著對她說:“我說你們兩家是非多吧?”


    馨蘭被激怒了,氣哼哼地扭一頭就走:“好,既然是這樣,我這就馬上回去找我爸說去,有種的跟著我走!”


    於是三個年輕人就往吳家大院走。一進門她就看到,她爸仍像往常一樣,坐在葡萄架下喝著茶看著報紙聽著小曲兒,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馨蘭走到他跟前,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講清楚了,然後眼巴巴地望著他,心裏卻沒什麽把握。


    不出所料,吳樹生一聽就瞪起了眼睛,訓斥女兒道:“廠子裏生產上的事情跟我都沒有關係,你操什麽心?”


    馨蘭求助地回頭望著瞿誌平。然而他卻一聲不吭,退到一邊去了。到這地步,慶祥覺得自己不好什麽都不說了,於是他賠著笑臉上前道:


    “吳老伯,廠子裏的事隋也是村裏的事情啊。你是村裏的支部書記嘛。”


    吳樹生一抖報紙,哼了一聲,懶得多說什麽。慶祥隻得硬著頭皮往下說:“剛才你家馨蘭都說了,我們想對大量積壓的產品改造改造,好打開銷路。可你也知道,現在因為貨款收不回來,廠子裏除了工資的錢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


    吳樹生轉過身來,已換上一臉笑嘻嘻的樣子:“是想從村裏的賬上劃一筆過去,好讓你們繼續在廠子裏瞎折騰,是吧?”


    慶祥強忍著別扭,低聲道:“吳老伯,怎麽可以這麽說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野媚鄉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前塵幻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前塵幻事並收藏野媚鄉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