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o.放長線釣大魚


    無可奈何的狄慶槐語氣緩和了下來:“好好,我當然也有責任……其實這東亞公司,”他再看看合同,“不也是國營單位下屬的商業機構嗎?應該沒有問題啊。”


    狄炳根卻告訴他:“這都猴年馬月的事了!這個東亞公司早承包給私人了,私人又再轉手承包給別的私人,關係早理不清啦!更糟的是,要找它的主管單位要錢也沒門兒,主管單位隻出名義,隻知道收管理費、拿紅包、提成,出了問題,他們一點責任也不負的。”


    狄慶槐一聽更感無望,他知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狄炳根在上海混了幾年,多半已經有了自己的營生了,真要把他逼急了,這小子灰—拍走人,這事就徹底沒指望了。他滿臉沮喪說:


    “炳根,這事,隻有你拿主意了。”


    “我能有什麽主意?”炳根眼珠骨碌碌轉著,“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緊緊咬住這個東亞公司,它是中介人,又是注冊公司,有法人代表,銀行還有戶頭,跑不了的;實在不行,就上法院!”


    “真要是騙子,法院也找不著他們的。”狄慶槐歎了口氣,一下倒在床上。


    炳根觀察著他的臉色,一邊打開了電視:“慶槐,就這樣,明天再說吧。著急也沒用,既來之則安之,你看看電視早點兒休息。我還要辦些事情,不陪你了,明天一早見。”


    說罷他就匆匆溜走了。狄慶槐也懶得起身攔他,他知道瞿誌平的話不幸言中,這小子絕對是靠不住的,明天他露不露麵還是個問題呢。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老婆範招娣帶著孩子還在狄家灣,這小子真敢出此下策,他娘兒倆今後日子就難過了。這麽一想狄慶槐定下神來,拉上被子,決定先蒙頭睡上一覺再說。


    狄炳根第二早晨還是準時來了,看來他也害怕招娣娘兒倆受牽連,不敢把事情做絕。兩人出了賓館,上了桑塔納轎車,七彎八拐來到一條小街上,停在一幢裝修過的舊樓房前。狄慶槐下了車,抬頭一看,門口正掛著“東亞實業開公司”的招牌,他不禁納悶兒說:


    “當初簽合同,不是在這裏嘛。炳根,你***說實話,這是怎麽回事?”


    “那會兒是在一家賓館。”炳根連忙解釋,“這種公司,總是搬來搬去的。”


    狄慶槐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緊鎖雙眉,預感到情況不妙。


    東亞公司門臉兒不怎麽樣,裏麵的辦公室卻裝修得十分豪華,他倆枯坐很久,除了一個辦事員來招呼過茶水,就再沒人露過麵。四處靜悄悄的,像是一座無人的空樓。又過了半個小時,狄慶槐焦躁地看看表,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炳根,告訴你,你可別拿我當猴耍呀,你說,那姓張的怎麽還不來?”


    姓張的就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叫張福林,過去狄慶槐也跟他多次打交道。炳根居然瞪他一眼,不屑地說:“這都不懂?怎麽還不來,因為你是來討債的嘛。現在呀,是楊白勞比黃世仁更厲害。等吧,反正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這時,他腰間的手機響了。炳根解下一看,神色頓時有些不安起來。他起身道:“慶槐,我出去一下,馬上就來。”狄慶槐很詫異,然而炳根已經走到門口,說他要上洗手間,話音剛落,一閃就不見人影了。


    狄慶槐大為疑惑,立即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道小縫,往外麵看去:原來這小子並沒有逃跑,而是站在樓道盡頭正在跟一位上樓來的秘書模樣的年輕人低聲說著些什麽,然後就下樓去了。


    狄慶槐滿臉狐疑地回到沙上坐下,片刻之後,那個秘書模樣的年輕人便開門進來了,自我介紹說他姓黃,然後又遞煙又倒茶地客氣了一番,卻告訴他,他們的張總經理有急事過江去了浦東,今天是回不來了。


    狄慶槐忿然起身道:“不是昨天約好的嗎?”


    黃秘書雙手一攤,表示毫無辦法,又敬上一支煙,然後退下去了。


    狄慶槐如坐針氈,不由得邁到窗前,想看看炳根到哪裏去了。其實這小子正好就蹲在“東亞公司”窗下,正在用手機跟什麽人說話,而且麵紅耳赤的聲音還不低;狄慶槐支起耳朵拚命集中注意力,總算斷斷續續聽了個大概:狄炳根居然在跟人談另一筆什麽生意,不知是什麽貨物,九千八一噸。他嚷嚷道這怎麽可能,太便宜了。隨後他提醒一個叫什麽阿三的人小心點兒,說他這邊兒這個騙局,還沒有解套呢,公司來了人正在追查,弄得他日子難過……


    最後他讓那個阿三一個小時之內別再跟他聯係,然後才放心的關了手機,重新上樓來了。


    迎麵就碰上了怒目圓睜的狄慶槐,炳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退到門邊,一副隨時準備拔腳開溜的樣子。狄慶槐想想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不好作,克製住火氣想開口問問他到底在搞什麽名堂,不料正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鈴刺耳地響了起來。二人對視了一下,狄庚槐對炳根使了眼色,這機靈鬼立刻奔過去抓起了話筒。狄慶槐隨即跟過來,按下“免提”。


    “喂,你是小黃嗎?”電話裏傳出—個粗嗓門兒,劈頭就問。炳根反應很快,立即變了嗓音:“是,我是小黃,你是張總嗎?”


    “那兩個討債的,還沒走嗎?”


    炳根捂住話筒說:“走了,早走了,張總,你趕快回來吧!”


    然而他這套拙劣的伎倆,很快就被電話那頭的張福林識破了,居然罵起人來:“混蛋!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旁的狄慶槐終於按捺不住,從炳根手中一把搶過話筒,大吼道:“姓張的,我們就是來討債的!你躲得過初一,能躲過十五嗎?……喂,喂……***!”


    原來那邊已經把電話掛斷了。這時剛才那位黃秘書聽到響動,已經匆匆奔進來了,氣急敗壞地一把從狄慶槐手裏奪過電話,換了副麵孔叫道:“你怎麽可以隨便接我們公司的電話?泄露商業機密,你得賠償損失!”


    狄慶槐罵起來:“去你媽的!應該賠償損失的,是你們!”炳根連忙勸住二人,連拖帶拽硬把狄慶槐拉走了。


    回到賓館,炳根驚異地現,狄慶槐一點脾氣都沒有了,還對著鏡子梳梳頭、修了修臉,心情似乎一下好多了。炳根摸不著頭腦,自己反倒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繼續勸他:“這種事,真的不能太著急,今天找不到姓張的,還有明天;明天找不到,還有後天。你頭天到第二天就想了結這事,這怎麽可能?再說,今天你即使找到了這個張福林,也不等於就能找到真正欠我們貨款的人呀。”


    “是啊是啊,不能著急,不能著急。”狄慶槐真像換了個人似的,往日的焦慮、浮躁一掃而光,點上一支煙香噴噴地抽起來,“既來之則安之,慢慢來吧。”


    正在這時,狄炳根腰間的手機又響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到腰間,一眼瞥見狄慶槐正乜斜著眼珠瞧著他,隻得作罷,繼續焦躁不安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不知過了多久,當手機再次響起來的時候,炳根終於克製不住自己,掏出手機當著狄慶槐的麵就接了。


    顯然遇到了什麽急事兒,炳根也顧不得頂頭上司就在身邊了,剛聽了幾句就告訴對方,他馬上就來,立刻就來。收了手機後他已經出了一身大汗,心虛地看了一眼狄慶槐,卻見狄慶槐已背過身,扭開了電視機。


    狄慶槐頭也不回地說:“有事你就走吧。我們明天再說。”


    炳根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說聲:“那好,明天我再來接你……我走了!”緊接著一陣風就不見了。


    狄慶槐立刻悄悄跟在他後麵下了樓,瞧著炳根鑽進他的桑塔納一溜煙開走了,他馬上攔下一輛出租車,還沒坐穩就對司機說:


    “看見前麵那輛白色桑塔納了吧?跟著它!”


    白色桑塔納在車流中很打眼,跟著它不用費什麽事。大約半小時後,桑塔納駛進了一條頗為熱鬧的商業小街,這兒一個個緊挨著的門麵,都是經營小百貨、小電器的批部。炳根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的跟蹤者,將車停在一家裝著卷簾門的店鋪跟前,鑽了進去。


    狄慶槐並不急於跟進去,坐在出租車上抽了一支煙,這才付了錢下了車,推開那道虛掩著的小門,踱了進去。這也是一家做紡織品的批店,店堂內光線幽暗,大包的棉麻製品和布料堆積如山,幾個年輕力壯的民工,正在碼著這些貨物。


    看見身材高大的狄慶槐走了進來,一位“二老板”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笑容可掬地問他是進貨還是出貨?狄慶槐說:“我跟你們老板說。老板呢?”


    中年人以為來了大生意,一點防備都沒有,把嘴往頭上一努,說老板在樓上,於是狄慶槐穿過大包的貨物走到最裏麵,這才看見了一架狹窄的樓梯。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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