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一起去看女人


    對當然對。可是問題在於,這方案和實際差距太大,工人們不接受哇。而且,自從工作組進廠這些天,廠裏的思想就十分混亂,人心惶惶,原有的一套規章製度也沒人執行了,廠領導們也一個個各懷心思,誰還有心思操在廠裏的管理上呢?


    是啊,這的確是個問題。狄小毛心裏生氣,嘴上卻隻好順著他的話說:你說得對,這種混亂局麵必須結束,再拖下去對誰也不利。而且這一點請你放心,事情很快就會走上正規了。


    啊,好、好好……電話裏傳來一陣支吾,這家夥顯然沒有想到狄小毛會回答得這樣幹脆,停頓了好一會兒。


    狄小毛心裏明白,他這是坐山觀虎鬥,故意將我的軍呢!所以,聽到電話裏支吾不語,他立刻來了興致,故意笑著說:剛才你說工人們怨氣衝天,說什麽話的都有,我倒正想問一問,他們都在說些什麽話?


    這個嘛……電話裏又是一陣支吾:我想還是不說的好,工人們那種水平,有些話實在太難聽了。


    無所謂嘛,難聽也好,不難聽也好,反正隻要他們說出來,我們都還是要聽的嘛,你說說看。狄小毛一邊說一邊笑,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張謙之那張窄臉上一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睛。


    張謙之似乎很作難,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們說,本來這個廠好端端的,誰想到自從換了總經理,廠子就工資也不出了,而自從專案組進了廠,今兒調查這個,明兒調查那個,也沒見查出些什麽,卻把原來的一些關係也查斷了,弄得客戶們都不敢和廠裏做生意了,這不是斷廠子的後路嗎?那……你認為呢?


    我,我當然和省委、省政府保持一致……


    隻要張書記有這個態度就好。而且你知道嗎,魏寶同已經被炸傷了,正在醫院搶救呢。狄小毛越說越齒冷,感到自己的話冷嗖嗖的,就像是下的一場冰雹。


    魏經理這事我已經知道了,上午我剛剛趕到醫院看望了他。真是太不幸了,也讓人十分感動。不管怎麽講,我認為魏經理是一位一心為廠的好經理,我已經要求宣傳部起草文件,在全地區學習魏經理的精神,並對地區公安處做了安排,要他們抓緊破案……張謙之似乎想表白什麽,一下子說了許多話,狄小毛卻再也聽不下去了,連忙打斷他的話說:


    好啦好啦,這事一下子說不完,我還要接一個電話,咱們就談到這裏吧。總而言之,事情還隻開了個頭,就像是一場小雨,隻濕了個地皮皮,咱們就等著下一場透雨吧。好好,那咱們就等著吧。


    張謙之依然口氣很硬,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楚。


    狄小毛放下電話,突然感到一陣頭暈,連忙扶住了牆。胡玉山推門進來,看到他緊皺著眉,臉兒煞白,嚇了一跳說:狄省長,你是不是病了?狄小毛擺擺手,讓胡玉山扶他坐下,喝了幾口胡玉山端過來的水,精神便恢複了。摸摸自己的額頭,竟然冷汗津津的。他一邊笑一邊說:這是怎麽啦?立刻站起來,甩開胡玉山的攙扶,盡可能穩健地走回了會議室。


    大家都齊刷刷地站起來,恭順地看著他。


    狄小毛平伸出雙手,讓大家都坐下,然後嚴肅地說:聽了大家兩天來的匯報,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我們這一仗打得到底值不值,是不是大方向錯了?最後我想通了,從查案入手解決華光集團的問題,這個方向是正確的。


    現在我們就像是正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離山頂也許隻有一步之遙了。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退下來,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這個坎必須過,這座山必須上,否則,我們就會犯曆史性的錯誤。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我這個觀點也就是省委、省政府的觀點,省委既然讓我來抓這個點,我就隻能負責到底。


    所以我提議:下步我們必須繼續緊緊抓住朱友三不放,政策攻心,多管齊下,一定要撬開他的口。同時可以爆炸案為突破口,把直接參與者先抓住,再深挖細挖,查找幕後人。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報複案,一定和當前的專案工作有著直接的關係,現在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這說明他們也急了,不到關頭他們是不會狗急跳牆的……反正,辦法你們想想,責任由我來負好啦!


    有人低低地說:我們倒同意,可是省紀委那麵,到現在還沒有個明確的態度……


    狄小毛尋聲望去,是省檢察院的一個副處長,立刻堅決地說:現在已經是司法介入了,而且是省委的事,而不是省紀委的事,你們隻管去工作,省紀委由我去協調好啦!


    事情的展往往會出人意料,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在這方麵,狄小毛實在感到無計可施。本來,在他的有力督促下,查案工作很快加大了力度,幾乎天天都有新消息,落實到朱友三身上的經濟問題正成幾何級數上升著,總數已經達到了幾百萬。省區縣的許多幹部也很快陷了進去,有“借走”幾萬元錢的,有“借”奧迪車長期不還的,有通過企業違法貸款、炒賣地皮的,也有向企業推銷物資吃回扣的,最可氣的是幾幢工人集資建的宿舍樓,竟然被一個領導攬出工來,然後幾經轉包,最後建成了危樓,還沒有搬進去住,陽台就掉了四五個,樓板斷了幾十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省紀委書記被榮調到另一個省當副書記了,全省上下的許多幹部,都緊盯著這個新卒出來的蠶要位置。又過了沒幾天,一紙任命下來,雅安地委書記張謙之當了省紀委書記。對於這一係列變故,狄小毛雖然看在心裏,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且不管別人怎麽說,他始終認為不可能是張謙之。所以。一直到正式宣布的時候,他才感到有些事有些時候自己真是糊塗得可以。


    但是,不管世事如何變化,華光集團的案件總算查了個水落石出,一下子公開處理了十幾個人,最高的是一位副廳級幹部。有開除黨籍的,也有受到各種處分的,朱友三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但令人奇怪的是,下手炸魏寶同的廠保衛科那個後生,被公安部門逮捕之後,先是什麽也不說,後來不知怎麽就被打死在看守所了。他的女人則從此富了起來,在省城開了一家頗具規模的美容院。


    就在這個時候,狄小毛突然產生了一種挺奇怪的想法,想到看守所看看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朱友三。


    那是一個秋雨霖霖的下午,法警們都被他支走了,小屋裏隻有他們兩個人。許是幹部犯與其他人犯有所不同吧,既沒有戴鐐銬,也沒有隔著鐵絲網,根本不像一些電影裏常見的那樣。但即使沒有這些外在的東西,誰是主人誰是罪犯也一望而知。


    潔白的牆壁上貼著兩幅鮮紅刺目的標語。一幅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幅則更有意思: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你知道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嗎?朱友三依舊很胖,但全身所有的肉似乎都失去了應有的支撐,鬆耷耷的,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位總經理的威風和氣勢了,隻有那一雙眼睛時而閃爍著不屈的光。


    狄小毛遞給他一支煙,並為他點上,朱友三便凶凶地抽了起來。


    還記得我們當年在鐵廠時候的事嗎?


    不記得了。


    朱友三一擰脖子。


    狄小毛不理他,隻顧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那時日子多窮啊!你在保衛科看大門,我和寶同都在車間,我跟著他學開天車,每天晚上睡下,餓得人翻來覆去睡不著,大家就到附近的菜地裏偷瓜、偷菜,偷一切能吃的東西,然後一邊啃一邊聽我講《西遊記》,要不就到火車站、招待所去看女人……


    你、你不要說了!


    朱友三突然凶狠地喊了一句,垂下了頭。


    站在外麵的法警以為有什麽事,探進頭來張望著,狄小毛忙擺擺手。


    有一次,好像是你的一個親戚懷裏揣了幾斤生鐵,想偷出去賣,硬讓你在廠門口攔住了……


    朱友三忽然嗚嗚地哭起來。


    有這回事嗎?


    那……是我叔叔,我就是在他介紹下進廠的……


    狄小毛也點燃一支煙,傷感地抽起來,不想再說什麽了。


    嗚嗚咽咽了好一會兒,朱友三突然又平靜下來,使勁用衣袖擦著眼睛,然後奇怪地盯著他:你專門來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也是也不是。狄小毛看著他這樣情緒時起時伏地波動不已,也感到一種自內心的同情:我想說的是,到底怎麽搞的,竟弄到如今這一步,你當時怎麽會那麽膽大妄為呢?


    好吧,你既然問,我就告訴你!朱友三長歎一聲,正要往下說,忽然又翻一下眼說:怎麽,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可一直是領導呀。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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