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6.老陳沒正經


    陳雪霖先不作聲,站起身聽了聽外麵的動靜,又把門關死,才用極低的聲音說:現在各個參選人都在想方設法與代表們套近乎。但是一般地套肯定不行,沒有人會記住你的。所以,一定要給代表們一個刺激,讓大家起碼能記住你,到時能想起你來。這並不是什麽不正當手段,而是一種公關交際行為。現在有一個絕好的機會,米良田公司正急於擴大影響,願意提供一筆資金,在這樣大規模的會議上做一次廣告。


    他們給每位代表做了一件皮夾克,上麵有他們公司的標誌,市場價是8oo元,但也不能免費贈送,而是隻收成本價。改天他們公司派幾個公關人員,拿著公司簡介和優惠卡登門拜訪代表,你也和他們一起去……怎麽樣?


    這……不好不好,這不成賄選了?狄小毛一聽,嚇得直搖頭。


    怎麽是賄選?人家企業是做廣告,而你呢,不過是一家一家拜訪一下代表,完全是兩碼事嘛。這裏的訣竅就在於,米良田是你們家鄉人,人們很自然地會聯想到你,聯想到8o年代開始改革時的情景。米良田不僅是全國人大代表,而且已經是名震全國的大企業家,在咱們省那可是屈一指的大人物。我們隻要借一下他的光亮,就一定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番話說得狄小毛直點頭,已完全被他給說服了。趁熱打鐵,陳雪霖又說:


    這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呢,我再聯絡一批人,在下麵活動活動,如果每個地區都能活動三分之一的票,你這個副省長就當定。了。


    好吧。我同意你的話。可是,此刻我心裏亂得很。我們一起


    出去吃點飯吧。


    不僅吃飯,還要好好地喝點酒。你應該大醉一次!


    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他們倆從家裏走出來,肩並肩走在大街上,看著滿街熙熙攘攘的人流,才突然感到肚子空落落的。時間已到了晚上九點多,整個下午和傍晚都悶在家裏,煙一支接一支地抽,高度緊張的腦力勞動弄得他們身疲力竭,不僅忘了時間,甚至連饑餓都忘了。看著滿街的人流來去匆匆,不知在忙些什麽,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充實與歡樂中,狄小毛忍不住感慨道:


    你說我們這是何苦呢?看看街上這種忙忙碌碌的俗世生活,不是挺好的嗎?


    那當然,任何幸福的生活其實都是簡單的,如果人人都像我們這樣,這個社會就太不可愛了。


    有時我真想,什麽時候我也能和芸芸眾生一樣,過幾天簡單而又樸實的生活就好了。


    可惜你做不到,這輩子恐怕沒希望了。你知道為什麽我不當官,原因也就在這裏。


    不過這話透著虛,你現在不就是官嗎?


    我這官和你那官不一樣,想幹就幹點,不想幹就可以什麽都不幹,你能嗎?前些日子總行一位領導透出風來,有意讓我當行長,我連忙找他幾次,堅決不幹,弄得這位領導都很奇怪,怎麽在如今這種形勢下,還會冒出一個給官都不要的清雅人物,是不是神經出毛病了?


    說完,陳雪霖又習慣性地拍拍肚子,哈哈地直笑。看他那樣子,狄小毛忍不住刺他說:


    好個清雅之士!瞞得了別人,你還能瞞得了我,不要總說自己多高雅,其實心裏怎麽想的,誰不知道。你雖然不當一把手,但是憑你現在這麽多關係,不論誰來當頭,還不是傀儡,實際上還不是你說了算?


    這倒也是這倒也是!不愧是你我兄弟,一說就說到骨子裏了!陳雪霖連連點頭,兩人便一起哈哈地笑起來,弄得身邊走過的人直看他們。


    邊說邊笑,走出好長一截路,兩人才想起還沒定吃飯的地方呢。這事雖小,卻頗費思量。飯店太小,不想進。大一些的,又都認識,熟人太多。狄小毛說,幹脆去大排檔吃快餐吧,陳雪霖卻不幹,為他謀劃一下午了,非讓他出點血不可。站在路邊猶豫半天,陳雪霖忽然一揮手說:


    有啦有啦!我今兒領你去個地方,讓你再開個眼!而且就在附近,一拐彎就到。


    狄小毛說:可別是什麽出格地方。這幾天是特殊時候,諸事都要小心,不能壞了大事!


    看他那嚴肅的樣子,陳雪霖指著他說:你這人心術不正,怎麽一想就是那種事。我說的這個地方,是一家非常正規的飯店,剛剛開業,主要特點嘛一是環境好,二是老板是咱本縣人,一個非常清純的女孩,人家可絕不做那些齷齪事的……


    果然離得不遠,說話間已經到了。在省城這麽一個燈紅酒綠的大都會,這爿飯店完全是個小不點兒。狄小毛甚至連店名都沒找到,就跟著陳雪霖進去了。但是,一進屋就感到陳雪霖說的不錯,這裏的裝飾布置的確別有情趣,不僅古色古香,還充滿了一種文化氣息。看到陳雪霖,幾個姑娘慌忙迎上來。陳雪霖邊走邊說:弄一個最僻靜的包間,把你們經理叫來。然後便領著狄小毛,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等坐下來,一個領班小姐拿著菜譜進來說:陳行長,您點菜嗎?


    陳雪霖說:有什麽沒吃過的,盡管拿上來。


    這個可就難了,像您這樣品位的貴客,隻怕全世界的菜都吃遍了,哪裏有沒吃過的。小姑娘邊為他斟茶,邊吟吟地笑著。


    陳雪霖伸手拉得她坐下:你這姑娘真會說話。不過,有一道菜我的確沒吃過,你能猜出來嗎?


    小姑娘要站起來,卻掙不開身。隻好說:猜不出。如果您奠說出來,我一定給您上。


    真的?


    小姑娘認真地點點頭。


    那我可就說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陳雪霖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嘻嘻地笑著說:這道菜就是你!怎麽樣,能嚐一嚐嗎?


    陳行長,您看您……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狄小毛,臉刷地紅了,立刻掙脫身子向外走。忽然有人進來了,兩人撞個滿懷。


    我道是誰,原來是陳行長,怪不得這樣沒正經的。


    伴隨著一個軟軟的女聲,一個極鮮亮的女子站在屋中央,令人眩目暈,滿屋似乎都在頃刻間光亮起來。陳雪霖也有點不自在,摸摸下頦說:


    好,你來得正好。今兒我給你領帶一位貴客,咱們三個人悄悄喝一回。說著,又扭頭看著狄小毛:這位就是咱們要等的人.我給你介紹一下——哎,怎麽回事,你們認識呀?


    怎麽會不認識呢?從進來的那一刻,狄小毛就認出了郝思嘉,眼前閃過濕濕的一團白霧……幾年不見,這女子長得越豔麗奪目了,全身上下沒一處沒經過精心嗬護的,站在那裏活脫一個電影明星。淺黃色套裙,雪白的長筒靴,雪白的脖頸豐潤而頎長,就像從土裏拱出來的一截嫩蔥。不等陳雪霖再說什麽,郝思嘉已落落大方地把手伸到了他麵前:


    您好,狄主任。


    你好,郝思嘉!狄小毛猝不及防,連忙伸出手,把那隻雪白溫潤的手握了一下。隻這麽一握,他的心裏便不由得一顫,勾出了許多溫暖而甜蜜的回憶。在他所接觸過的無數女人中,唯有郝思嘉的握手最有特色。不管在什麽情況下,也不論和誰,她總是把一隻綿軟的手伸得展展的,不是她與你握,而是她“讓”你握,而且不等你在這一握中體味到什麽,那隻手已經像小白兔一樣縮回去了。


    陳雪霖不解地問:人家思嘉姓白嘛,你怎麽叫人家郝思嘉?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了,是不是?


    狄小毛說著,看一眼她,郝思嘉也哧地一笑:當然。


    原來你們之間秘密這麽多啊,怪不得是老熟人呢,原來是我成多餘人了……陳雪霖揶揄道。


    郝思嘉坐下來,點點頭讓小姑娘出去,看著他們倆說:二位領導想吃點什麽?


    陳雪霖說:這事全由你,也不用名貴,精精致致整四五個菜就得。先來一瓶茅台。


    等酒菜全擺齊了,陳雪霖把一瓶酒平分成三杯,然後端起一杯說:既然你們都熟悉,就不用說了。今兒咱們誰也別奸滑耍賴,幹吧!說罷一仰脖子,竟把一杯酒咕咕全喝下去了。


    看著他這樣,狄小毛和郝思嘉麵麵相覷,都有點害怕。狄小毛平素也有點酒量,但從未這樣空著肚子一口幹三四兩酒,而且年屆五十的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有心不喝,連著夾菜吃,陳雪霖的臉卻有點紅,眼光也不像平日那樣謙和,好像酒勁兒已上來了,一直舉著空杯子不放。他又看看郝思嘉,苦笑一下正要說什麽,陳雪霖凶凶地嚷起來:快幹快幹!再不幹我動手了!狄小毛於是狠一下心,也一氣把杯裏的酒喝了個底朝天。


    痛快……


    陳雪霖叫起來,猛地一拍桌子。


    狄小毛感到頭立刻有點暈,有一股力騰地升了起來,努力撐著說:雪霖,思嘉我看就免了吧,人家畢竟是婦道人家,小姑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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