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嚴大人……”江信之怪笑嘖嘖,邊走邊道,“趙攀大人從前還擔心咱們沒經過熬刑的訓練,會受不住事,瞧瞧咱們月佼這口風緊得,威武不屈啊。”


    雲照攬住月佼的肩膀,哈哈笑道:“也怪咱們大意了,先前誰都沒往那頭想,根本也沒人對她‘威武’啊!”


    她想起早前自己還想過撮合月佼與羅昱修,此刻再想想真是心中捏把汗,暗暗慶幸得虧沒莽撞。


    月佼笑哼了一聲,出手疾如閃電,幾乎在同一霎時將兩人都給打了一下,將這二人給打愣了。


    雖他們都早已見識過月佼那奇詭身法,可冷不丁來這麽一出,還是不免有些吃驚的。


    “就知道你們一定會嘰嘰歪歪,我才說要悄悄的,”月佼有些尷尬地鼓了鼓腮,赧然笑嗔道,“反正……反正就是這樣啦,到時請你們喝酒就是了嘛。”


    “是是是,你說了算……”


    三人嘻嘻哈哈一路往小書院走,卻在半路上被嚴懷朗喚住了。


    雲照膽大,打趣道:“喲,早上不是一起來的麽?有這麽難分難捨?”


    嚴懷朗淡淡瞥她一眼:“公事。”


    雲照立刻收起調笑的神色,噤聲站好。


    嚴懷朗轉頭看向月佼,正色沉聲:“剛剛接到消息,玄明要見你。”


    原來,自十月十八那日,同熙帝便親審玄明,頤合長公主雲沐、吏部尚書陳慶林、監察司左司丞許映、定王世子李君年陪審。


    可一連七日下來,玄明除了自言其為平王李崇珩之孫外,其餘旁的問題一概不答。


    就在同熙帝的耐性即將被耗盡時,玄明卻於昨夜忽然提出要見月佼。


    月佼有些疑惑地皺眉:“陛下同意麽?”


    “同意的,”嚴懷朗道,“這就過去。”


    第七十八章


    之前月佼始終沒有逾矩過問玄明一案的後續詳情,到今日才知玄明是被拘押在宗正寺的獄中。


    “我記得, 宗正寺是管錄入玉牒的呀……”月佼抬頭看著宗正寺的匾額, 一時有些茫然,“竟還有單獨的牢獄?”


    在她的印象中, 宗正寺掌管皇室宗親或外戚勛貴相關的一應事務,其最高官長“宗正寺卿”由皇族擔任,平日裏最重要的事,無非就是“整理皇族名籍簿,每年排出皇家各宗室世譜, 錄入玉牒”, 應當算是個閑散衙門。


    嚴懷朗轉頭垂眸,故作嚴厲:“宗正寺轄下的‘都司空’被你給吃了?”


    宗正寺轄下有獄官“都司空”,可拘係皇室宗親或外戚勛貴中有罪者;故如有宗室、外戚、勛貴若違律犯禁, 宗正寺亦參與審理,自然也就有單獨的牢獄。


    “哦,對對對, 我一時忘記了,”月佼有些慚愧地偷覷了他一眼,腳下慢了半步,跟在他身後上了台階,“同熙元年時,就是宗正寺主審平王的。”


    當年平王案的主審官員正是時任宗正寺卿, 李氏縉最後一位監國公主——朝華長公主李崇環。


    朝華長公主既是同熙帝的母親,又是平王李崇珩的長姐, 算是在李氏縉與雲氏縉之間承前啟後的人物,在當年那局勢下,論出身、論名望,她都是主審平王的最佳人選。


    那時朝華長公主顧念骨肉親情,極力陳情,免了平王死罪,是以平王最終的結局便是羈押於天牢詔獄直至壽終,終究算是網開了一麵。


    “現今的宗正寺卿是誰呀?”月佼問得很小聲,心虛得脖子都快縮起來了。


    她隻是一個小員吏,之前經手的案子與宗室貴胄牽連不大,沒什麽機會與宗正寺打交道,她便從未注意過如今的宗正寺卿是誰這件事。


    嚴懷朗輕笑了一聲,應道,“李君年。”


    “誒?”月佼忍住撓頭的衝動,益發慚愧了,訕訕笑道,“原來定王世子是有官職的啊……”


    “看來該讓謝笙給小書院安排一堂課,專程講一講朝中各部主官都是誰。”嚴懷朗回頭睨她一眼。


    月佼急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苦哈哈皺著眉頭嘀咕:“別人大約都知道的,隻是我沒有注意,不必這樣啊……”


    若被同僚們知道隻因她不識宗正寺卿,就莫名多出一堂課來,她在右司大概不會再有朋友了。


    “你在家偷偷教我就是了嘛。”她小小聲聲地求了一句,兩排小扇子似的睫毛撲扇撲扇。


    嚴懷朗輕咳了一聲,像被燙著似地,急急將頭扭回去目視前方。“你若再拿那種眼神看我,是會出事的。”


    ****


    兩人穿行在宗正寺院中的曲廊下,一前一後微錯半步,正是上官與下屬該有的距離。


    “誒,對了,上回那個‘半江樓’的少主,是寧王的……”月佼忽然又想起之間在沅城抓到的那圓臉狐狸。


    若他是寧王的後裔,那自然也該羈押在宗正寺。


    可話才問出一半,她又倏地收住,“可以問嗎?”


    從沅城回來後,“半江樓”的案子就由嚴懷朗與謝笙麵呈同熙帝,最後如何處置,就不是月佼的職階該過問的了。


    嚴懷朗心中有些泛軟,對身後這亦步亦趨的小姑娘的喜愛,似乎在這個瞬間又被推到了新的巔峰。


    他的小姑娘啊,無論私下裏對他如何軟綿綿、嬌滴滴、黏黏纏纏,卻從不仗著兩人之間的情意,就逾越過問公務上不該她知道的事。


    即便偶爾好奇問出了口,也會很快小心翼翼詢上一句,“可以問嗎”;若他說不能問,她便再也不會提,從不讓他有半分為難。


    怎麽可以乖成這樣。


    “那傢夥起先說是寧王的小兒子,”嚴懷朗難得破例徇私了一回,滿足了她突如其來的好奇,“後來又翻供改口說不是,便被移交給大理寺了。”


    月佼點頭“哦”了一聲,不再刨根究底。


    一路行至宗正寺都司空院門口,遠遠就見李君年正等在那裏。


    “陛下回宮了?”嚴懷朗問。


    李君年頷首,看向他身後的月佼:“陛下的意思是,玄明既指名要見你,便允了他這請求。倘若他隻是耍花招也無妨,倒不強求你非要問出些什麽。即便他一字不招,待進了紅雲穀,查實有新學傳播之事,按律處置就是了。”


    顯然,同熙帝一開始或許還顧念著同有李氏血緣,想從玄明的供述中為他留些餘地,可這些日子玄明的沉默頑抗已耗盡了她的這點慈心。


    “我知道他為何什麽都不說了!”月佼恍然大悟,以手掌按住自己的額頭,“他就是仗著外人輕易進不了紅雲穀啊……”


    嚴懷朗也立刻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對一臉莫名的李君年解釋道,“紅雲穀外的瘴氣林詭譎毒甚,前年我曾去探過路,靠著隋枳實給的解藥也闖不過。”


    玄明這傢夥,似乎比寧王家那個圓臉狐狸聰明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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