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木蝴蝶腳上的索環,雲照很是好奇。


    回京後一連找了三名開鎖的高手,竟都沒能順利打開。她單獨找木蝴蝶詢問過,木蝴蝶不肯過多解釋,隻說等月佼來接她時就能解開。


    其實雲照真正好奇的並非那索環本身,而是木蝴蝶口中的“神女月佼”究竟擁有怎樣神秘的靈通。


    她很難想像,這個與她幾乎朝夕相伴一年的單純小姑娘,是怎麽被人奉為通神的“天神諭者”的。


    明明就隻是個惹人喜愛的漂亮小姑娘啊。


    “也沒有多神秘的,阿木隻是習慣了,穀中的事情不會對外人多解釋,”月佼無奈地笑著嘆氣,老老實實坦白道,“哪來什麽神功秘術呀,還不就是用鑰匙開的。”


    從前的月佼雖身為“神女”,卻從來不信鬼神,就是因為她自幼就很清楚,第五家“神女”這一脈在紅雲穀中之所以世代地位超然,其根源不過是家傳有一些可與穀主抗衡的毒方罷了。


    那些所謂可通神明的種種“秘術神通”,說穿了都是裝神弄鬼的把戲。


    聽了她的解釋,雲照也跟著無奈地撇嘴笑嘆,“山民淳樸,總要有些東西讓他們信著,他們心中才會踏實吧。”


    所以月佼這個“神女”不願騙人,就叫玄明那夥人鑽了空子,讓“新學”在紅雲穀中生根發芽了。


    天高地闊,大縉的國土上還有多少像紅雲穀這樣的地方?上輩人的薪火沒來得及照亮的角落,就是她們這一代的責任了。


    “你先別多想什麽,好好養著吧,咱們也閑不了幾日的。”雲照笑嘆一聲,抬眸望向湛藍天幕,眉目間隱有壓不住的飛揚意氣。


    見她躊躇滿誌的模樣,月佼猜到或許是右司之後有大事要做,定是用人之時,便重重點頭,“那我要快些好起來。對了,紀向真他……”


    雲照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撇頭沖她無奈地扯扯嘴角:“這幾日我也忙著,沒來得及去探望他。隻是聽江信之說,他的傷還須得再將養些日子才能痊癒。”


    好在都是外傷,養一養總能好。


    “這個我知道,前日江信之與蘇憶彤來探望我時,也說了幾句他的傷勢的,”月佼抿了抿唇角,又道,“是說,當真會有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他嗎?嚴大人也會受牽連嗎?”


    “是有一些人在嘰嘰歪歪,不過掀不起太大風浪,”雲照笑睨她一眼,故意鬧她,“‘你家嚴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雲照本以為月佼會麵紅耳赤給她看,哪知月佼輕咬下唇歪著臉沉吟了片刻後,居然嘿嘿笑眯了眼。


    雲照趕忙抬手擋住她眼前。


    “你做什麽擋著我的眼睛?”月佼從她的掌心歪出半張疑惑的臉來。


    雲照撇撇嘴,收回手來,捂住自己的腮梆子猛翻白眼,“忽然笑得這麽甜,我牙疼。”


    情情愛愛,嘖。


    ****


    過了下馬橋,又行了好長一段,才到了鼓樓旁的含光門。


    今日小小的含光門前可熱鬧得很,受邀前來奔帝師壽宴的各色人等全要自此門過,內城衛戍一大早便在此候著。


    雖說受邀的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畢竟是進內城,例行的檢查自是少不了。


    對這些貴人,內城衛戍也不好冒犯,檢查起來自是小心翼翼、縮手縮腳,如此一來自是緩慢許多,平白讓含光門外排起人龍來了。


    月佼跟著雲照停在那不算齊整的人龍最後,兩人小聲說著話,打發等候的時光。


    眼角餘光瞥到一個陌生的身影漸近,月佼倏地收了聲,抬頭朝來人望去。


    那是一名身著蒼藍色織金錦袍的男子,身量修長,步態從容,深邃朗目湛湛有軒昂之光。


    男子行到兩人跟前停步,對月佼略略頷首後,沉沉目光落在雲照身上,顯得有些嚴肅。“這幾日為何不肯回府?”


    雲照“嘖”了一聲,翻著白眼將臉扭向一邊,口中道:“管得著嗎?”


    “你這意思是,家中有我就沒你?隻要我一回京,你就不肯回家了是嗎?”男子的語氣並不重,可短短數語中似乎就藏了一場大戲。


    月佼不著痕跡地偷覷著雲照的側臉,悄悄摸摸往後退了半步。


    雖不能確認麵前這名男子的身份,可瞧著他與雲照之間那相看兩厭的態勢,她總覺得自己似乎不該瞎攪和。


    雲照聞言,有些不耐煩地振了振衣袖,左顧右盼瞧瞧沒人注意這頭,才小聲道:“雲曜,你有勁沒勁啊?我雖隻是右司一個小小員吏,那也是正經差事,忙起來就沒空回家,這很奇怪嗎?”


    原來這就是慶成郡王雲曜,雲照的兄長。月佼無聲地“哦”了一下,又悄悄朝後退了半步。


    雲曜凜目,望著自家妹妹的神色愈發凝重:“不是躲我?”


    “鬼知道你會這時候回來?”雲照冷冷笑著,壓低嗓音道,“再說了,我是欠了你八百吊錢沒還嗎我要躲你?臉大。”


    雲曜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雲照揮揮手打斷:“起開起開,沒事少在我麵前惹人嫌。若是鬧起來,晚些又要被人關切說咱們家要兄妹鬩牆了。”


    ****


    過了含光門後,要經過長長一截甬道。


    雲照刻意拖著月佼遠遠落在眾人後頭,堅決不與自家兄長同行。


    見月佼小心翼翼地閉緊了嘴,雲照麵上被自家兄長的出現惹出的怒色終於淡去,末了自己哼哼笑出聲,簡單同月佼講了講自己家中那團亂麻。


    雲照的母親頤合長公主是同熙帝的長女,因是早產,自幼體弱多病。頤合長公主成親兩年後仍無子,經太醫診斷,說是體質的緣故,極難受孕。


    頤合長公主與駙馬感情甚篤,兩人商議之後,便向同熙帝請旨,將一名原州軍陣亡將領的遺孤收至膝下撫養,起名雲曜。


    原州軍是赫赫有名的鐵血之師,護國有功,在朝野之間頗受愛戴,因此頤合長公主夫婦當年收養雲曜之舉,自是得了不少的交口稱讚。


    哪知就在收養雲曜的第三年,頤合長公主竟奇蹟般地懷了雲照,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很尷尬了。


    多年來朝野上下都盯著頤合長公主府,就怕長公主夫婦為了雲照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親生女兒,就苛待了雲曜這個養子。長公主夫婦礙於人言,對雲照的約束與壓製自就更為嚴苛了。


    說起自家這破事,雲照除了嘆氣撇嘴,很難有其他表情,“偏我家那對父母也是夠夠的,從小到大,但凡我與他有什麽爭執,最後那家法是一定落在我身上。”


    月佼摸了摸她憤憤然的臉,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說。


    雲照越說越惱,到最後幾乎咬牙切齒了,“所有人都怕我要欺負他,怕我要同他爭。我躲還不行嗎?”其實她從未想與兄長爭什麽,她心中真正所求,不過是一視同仁罷了。


    可她也知道,即便當真“一視同仁”,隻怕在外人看來仍會是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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