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懷朗從善如流地停下腳步,忍笑繃住臉,任她又急又氣地蹦到自己麵前來。


    “說什麽?”


    可算開了金口了。


    月佼悄悄鬆了一口氣,隨手胡亂指了指石階旁的獬豸石像,“就、就說……我就想請教一下,為什麽咱們監察司要用它守門呀?”


    “因為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徵,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若它發現奸邪的官員,就會用角把他觸倒,然後吃下肚子。”嚴懷朗不鹹不淡地解釋道。


    “吃、吃掉?”月佼結結巴巴地瞪大了眼,“神獸……神獸不是好的嗎?為、為什麽會吃人?”


    “清平公正是至善,可它需要有凶神來守護。”


    月佼想了想,點點頭,認真道:“哦,我明白了。就是說,我們要比惡人更凶,他們才會忌憚,如此我們才能守住這至善。”


    監察司,就是這盛世中的凶神,守的是清平公正、光明天下。


    “對,”嚴懷朗客氣地笑笑,作勢欲走,“若你沒有旁的問題,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等,”月佼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


    “你不是躲我嗎?”嚴懷朗淡淡哼了一聲,卻沒有揮開她的手,由著她拽著自己的衣袖。


    “沒呢,說了沒躲你,”月佼急得直跺腳,“你、你、你,怎麽不相信人呢?”


    見嚴懷朗眼中明晃晃寫著“你別騙人,方才就是躲我了”,月佼絞盡腦汁地想著彌補的法子。


    畢竟嚴懷朗對她來說是意義不同的存在,她不希望兩人之間因為突如其來的小枝節而出現裂痕。


    可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方才的舉動,畢竟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在那一瞬間就躲開了。


    都怪當時兩人之間的氣氛太詭異!


    無計可施之下,月佼忽然熱血上頭,一把牽住他的手,氣勢洶洶地拖著他就走:“說!要吃什麽?!我請你!”


    柔軟的小手微顫,卻將那大掌抓得緊緊的,像是在強調“看,我根本沒有在躲你”。


    嚴懷朗滿眼笑意地望著她故作蠻橫的身影,無聲地反手扣進她的指尖,口中淡淡道,“你想吃什麽?”


    月佼腳下一滯,腦中毫無預警地浮起方才那讓她心慌意亂的畫麵。


    典史閣門口的燈影光暈之中,嚴懷朗那看起來似乎很可口的唇,近在咫尺。


    她心裏那個怪裏怪氣的小人兒忽然又蹦躂了起來,做著怪相跳來跳去地喊道——


    吃他!就吃他!


    她被這個想法嚇到險些一蹦三尺高,僵了半晌之後,才滿麵通紅地回頭瞪他,賊喊做賊:“你、你這個人……怎麽能、怎麽能問這樣的問題?不像話!”


    嚴懷朗怔住,想破頭也沒明白,自己究竟是問了什麽不像話的問題。


    他百味雜陳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由她拉著自己橫衝直撞地往前走,心下甜中帶惱地暗忖,這個小鬆鼠精,今日真是反常得很啊。


    第三十九章


    南惠坊是京中繁華之所,四衢八街華燈璀璨, 中宵方停。


    而戶部點檢司在此地開設的“太和樓”, 其規模宏麗、陳設精緻,在其間甚為顯眼。


    進了店門首彩畫歡樓後, 有侍者接引著二人過了緋緣簾,一路領到後頭的廣院之中。


    正巳時,恰是太和樓內食客絡繹之時,往來者多華服鬢影、言笑端和,氣氛熱鬧卻不失風雅。


    夏月與茉莉盈盈, 替這喧鬧夜色更添繁華。


    月佼跟在嚴懷朗身後登樓上閣。


    拾級而上而上間, 她略略打量了那些高懸的貼金紅紗梔子燈一番後,小聲嘰咕道:“瞧著就好貴的樣子。”


    還好她不必養家餬口,不然荷包可……


    “誒,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伸出手從背後扯了扯嚴懷朗的袖子, 見他回頭看過來,便笑著提醒道,“我的荷包呢?”


    嚴懷朗似是滿眼茫然地盯著她看了片刻,徐徐揚唇道:“我也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


    “方才在典史閣門口時,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嚴懷朗略頓了頓, 稍顯躊躇卻滿麵誠懇地詢道,“仿佛看到, 你盯著我咽口水?”


    “眼花!一定是你眼花!沒有的,沒有的,”月佼猛搖頭,忙不迭推著他的後背催他繼續往前走,飛快地轉移了話題,“快走快走,先說好,這頓是你請哦,我薪俸不高,捨不得的。”


    嚴懷朗從善如流地“哦”了一聲,將頭轉回去。


    在他身後的那隻心虛的“小尾巴”已臉紅得想要滴血,再不記得那被“借”走的可憐荷包了。


    他們進的那間小閣似乎是嚴懷朗早已訂好的,候在裏頭的侍者已擺好蜜餞盤果,見他二人到來,便即刻伶俐地讓奉香者將牆角的琉璃香盞點了,接著便去傳菜。


    “做什麽這麽鋪張呀?”月佼扁扁嘴坐下,低頭抓了一顆蜜餞,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半晌不敢抬眼看對座的嚴懷朗。


    她怕自己會越看越想吃……是果子不好吃,還是近來吃太素?為什麽會想吃人呢?!真是太可怕了。


    嚴懷朗順手替她斟了小盞山楂茶遞過去,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發頂和發紅的耳尖思量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悟地淺淺勾抿起唇角。


    “你後日就要出京辦差了,替你踐行,”嚴懷朗噙笑,徐徐道,“先前我替你收著的那些東西,要取了帶走嗎?”


    這話讓月佼嚇了一跳,再顧不上滿心的羞赧與慌亂,急急抬起小紅臉瞪向他:“你、你不參與這個案子,不能打聽的!”


    嚴懷朗哭笑不得地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案子是謝笙給你的,而謝笙,正巧是‘本官’的下屬。”


    “對哦,”月佼撓了撓額角,笑得尷尬,“一時忘記了。”


    他是右司的最高官長,右司的案子樁樁件件都得過他的手,哪裏用得著“打聽”什麽呀。


    都怪他,平日裏在她麵前總沒什麽架子,今日又一副“好像很好吃”的模樣,攪擾得她腦子都糊成漿了。


    真是不像話。


    “東西要不要取?”嚴懷朗見她隻顧紅著臉恍神,忍住笑意,又問一遍,“若是要取,明日我就帶你去……”


    他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上菜的侍者在門外恭敬出聲。


    嚴懷朗應了,侍者們便推門而入,將他提前訂下的菜色一一擺上桌來,又替他倆布好杯碟碗箸,才魚貫退出。


    “不用的,”小閣中又隻剩下二人相對,月佼才接著他方才的話回道,“待我辦完差事回來後,再找你取吧。”


    嚴懷朗點點頭,原本想說什麽,卻到底忍了回去。


    其實兩人已有三個多月不見,月佼本有許多話想同他講的,可他回來這短短兩日,她與他之間又仿佛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擾得她心慌意亂,原本那些攢了許久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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