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西塵冷冷一笑,對羅堇南道:“太常大人,她自己也認了她身份作假之事……”


    羅堇南淡淡掃了他一眼,“還沒說到那裏。”


    又向月佼問道:“為何隻不認這一半?”


    “書上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月佼負手而立,抬頭挺胸,神色端肅如正在掉書袋的老學究,“我便是出身江湖,那也是大縉的江湖;同是大縉國土上的子民,江湖人與旁人有多大不同?”


    嚴懷朗抬眸望天,強忍笑意。這傢夥,當真是從未叫他失望過,關鍵時刻總是機靈得不行。哎呀,他的小姑娘,怎麽就能那麽機靈呢?


    見羅堇南若有所思,月佼又道:“自同熙元年陛下重開文武科考起,便明旨詔令天下,所有官考惟才是取,不問男女,不問門第。如今監察司需要能行武官職的良才,若論打打殺殺,試問天下間除了躍馬沙場的戰將之外,還有誰能比江湖人更能打?”


    “既眼下需要的就是我這種人,那我憑什麽來不得了?”


    羅堇南神色稍緩,隱隱有了些慈祥笑意。


    古西塵見勢不妙,立刻又道:“可她身份造假……”


    “身份戶籍之事,”月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看著羅堇南的雙眼,毫無半點畏怯,“那並非我的錯,而是朝廷的錯。”


    嚴懷朗說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必怕,心中怎麽想,便怎麽做。


    此刻她心中想的便是,她要留下來。


    所以,她得亮出自己的小小爪牙,拚盡全力,進攻。


    昭昭春日下,月佼背脊挺直,目光炯炯如蓄勢待發的小豹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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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都去雙十一去了qaq 我就看看有沒有人理我qaq


    第二十九章


    “大膽刁民!竟敢在帝師麵前言辭無狀,公然攻訐朝廷, 簡直放肆!”


    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沉默中, 肅立在羅堇南右側的尚書侍郎薛煥怒道。


    他這突如其來的疾言厲色讓月佼有些疑惑,先是愣了愣, 再茫然地看向羅堇南。


    不過,麵前這位長者睿智矍鑠的目光中,意涵幽深,哪裏是她能輕易看透的?


    月佼穩了穩心神,看看羅堇南左側那個麵無表情的嚴懷朗, 又看看似笑非笑的李君年……算了, 在場哪一個都不是吃素的,她全都看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她索性豁出去了,抬頭挺胸對上薛煥的怒目, 平日裏總是笑盈盈的那對水眸中露出兇巴巴的光:“既這位大人說我是刁民……那,刁民有什麽是不敢的?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根本不叫放肆, 該叫氣焰囂張!”


    確實是夠囂張的,隻差沒將“我就是刁民,有本事你咬我”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薛煥是個文官,素日裏也沒少與人在朝堂上打嘴仗,可他從未見過如此沒頭沒腦、混不吝的打法,當下竟給噎住了。


    “要說放肆, 大人你才是真的放肆。”見他一時無話,月佼當即打蛇隨棍上。


    “今日在場主事的是羅大人沒錯吧?此刻是古西塵揭發我身份做偽, 我出言自證,也就是說,我倆開口說話,那是羅大人同意的呀!我可沒聽見羅大人同意大人你說話,你無端端開口嚇我做什麽?”


    究竟是誰嚇誰啊?!薛煥咬牙,心中恨恨不已。


    真不知嚴懷朗是從哪兒挖出這麽個……打嘴仗不按常理出招的小混球!


    見他繼續無話可說,月佼得意地挑了眉眼,唇角的笑意帶著點小陰險:“若是按江湖規矩來說,在場的老大都沒發話你就胡亂插嘴,那是要挨打的呢。”


    李君年倏地轉身背了過去,以肩輕抵麵無表情的嚴懷朗,整個後背都在輕顫。


    薛煥瞪了月佼一眼,急忙轉頭對羅堇南行禮,正要解釋,卻見羅堇南抬手示意他噤聲,於是忙不迭地住了口。


    羅堇南望著月佼,唇角淡淡有笑,卻叫人看不透心思:“你方才說,你之所以身份作偽,是朝廷的錯?”


    “對!”


    此時此刻,月佼的腦中隻有“我一定要留下來”這個強烈的執念。


    她隱隱有預感,隻要這場嘴仗她沒有打輸,羅堇南一定會讓她留下來。


    這毫無來由的預感催生了她一往無前的鬥誌,像個殺紅眼的小豹子般,什麽章法也沒有,單刨出去的每一爪子都拚勁全力。


    月佼不再理會一直怒瞪自己的薛煥,接著羅堇南的話道,“您可以派人去南邊和北邊打聽打聽,江湖人有幾個知道什麽叫‘身份戶籍’的?我若不是略略讀過些書,也不會知道,原來皇帝陛下竟說過‘惟才是取’這樣的話。”


    羅堇南略一沉吟,轉頭對執禮請示的薛煥道:“薛大人有話要說?”


    得了羅堇南應許,薛煥這才轉頭對月佼喝道:“《大縉律》問世至今已有四十年,你不知道,你還有理了?”


    月佼此刻正站著上風呢,渾身都是底氣:“我就是有理呀!你是大大的官,平日裏不出京,對嗎?”


    她掃了一眼薛煥的官袍,不太懂他究竟是個做什麽的官,隻能隨口瞎矇。


    不過,還真給她蒙了個大差不離。


    今日這場麵上,有羅堇南、李君年、衛翀、嚴懷朗壓陣,薛煥一個五品官是算不上什麽,可確實也不是小官。


    再則,尚書侍郎是文官職,確實甚少出京。


    見薛煥默認,月佼理直氣壯地瞪圓了眼睛,口中爆豆子似的:“找空你該出京去瞧瞧,許多人大字都不識得一個,哪裏知道《大縉律》是什麽東西?那麽多人不識字,不是朝廷的過失嗎?”


    “一派胡言!”薛煥氣得滿臉漲紅,“朝廷的官學難道是擺設?自己不求上進,還敢責怪朝廷不管?”


    “不是擺設也跟擺設差不多了,官學大門朝哪兒開我們都不知道,上哪裏去求上進?”月佼氣哼哼道,“我倒是想上進呢,這不是正被你想法子趕走嗎?”


    “本官哪裏趕你……”薛煥隻覺胸口一股氣血直衝腦門,簡直要被這胡攪蠻纏的刁民慪得背過氣去。


    羅堇南擺擺手,舉重若輕地笑道:“好了好了。”


    月佼不確定自己這算不算吵贏了,為以防萬一,她又鄭重地朝羅堇南行了個禮,誠懇道:“您是帝師,自然懂得許多道理。您見過羊群嗎?”


    羅堇南不動聲色地頷首,滿頭銀絲在春日裏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


    “領頭的羊一定是羊群裏最厲害的,它會帶著大家去找草吃,”月佼認真道,“對天下人來說,朝廷的官就該是這領頭的羊。若我們隻能靠自己、憑天意去看找不找得到這口草吃,那要這些官做什麽?”


    見羅堇南凝神聽著,月佼更加無所畏懼了。


    “我年紀不大,書讀得也不多,隻記得公子發財的書中說過,好官不該隻知‘為民請命’,還得‘領民請命’。我們什麽都不懂,朝廷也不來個人領著教一教。我不是不想像大家一樣,凡事規規矩矩來,可我家往上數七十二輩,都沒誰知道這事該怎麽辦;那除了瞎胡鬧,我又能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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