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懷朗微微頷首,對她的慷慨陳詞並不做點評,隻神色淡漠地提醒道:“過剛易折。”


    蘇憶彤愣了愣,旋即執禮道:“多謝嚴大人教誨。”


    嚴懷朗也懶得去計較她是真聽進去了,還是與自己客套虛應,隻簡單與蘇縣丞交代了幾句,便準備離開。


    蘇縣丞連忙道:“嚴大人此番是直接回京嗎?”


    嚴懷朗停下腳步,回頭道:“蘇大人有事?”


    “是這樣的,”大約是他的麵色太過冷漠,蘇縣丞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笑道,“下官想著,若是小女年後才動身進京,隻怕過於倉促。若嚴大人方便的話,可否帶她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


    蘇縣丞早已得到消息,知道嚴懷朗半月前自鄴城帶走一人,據說可能也是要去參與右司點招的。有此先例在,他才敢大著膽子向嚴懷朗提出這個冒昧的請託。


    他在心中盤算著,若能讓女兒提早在嚴懷朗跟前混個臉熟,對她之後在右司的前途自然隻好不壞。假使能在途中得嚴懷朗指點一二,那更是穩操勝券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嚴懷朗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香河城離京城不過百裏,令嬡是要考武官的,若這點路途都需人照應,那也不必白跑這一趟了。”


    如此直白的拒絕讓蘇縣丞猝不及防,一時間麵色窘然,除了訥訥點頭外,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


    嚴懷朗才一進香河城官驛的大門,便見月佼咬著瓜子在門後翹首朝外張望。


    他心中暗笑,鬆鼠精果然隻會嗑鬆子,瞧那瓜子被她咬成什麽鬼模樣了。


    他忍住心中笑意,長腿越過門檻行到她麵前,“在等我?”


    月佼連忙將手中的瓜子收起來,點了點頭。


    “我,能問你一個事嗎?”她小心翼翼地覷著他。


    門口有過堂風,將她鬢邊的碎發吹得毛茸茸地微翹起來。


    嚴懷朗舉步往裏走去,看她亦步亦趨地跟上來,才邊走邊道:“問吧。”


    “你當初,”月佼咬唇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開門見山,“你當初為什麽會帶我走?”


    嚴懷朗心中一滯,腳下稍頓:“這都半個月了,你才想起來問這個?”


    “我腦子慢……”月佼垂下了腦袋,有些羞愧。


    嚴懷朗不答反問:“那你當初為何願意跟著我走?”


    月佼倏地抬起頭,萬般誠實地回道:“因為你說你是官。”


    “也就是說,當時無論是誰,隻要跟你說自己是官,你都會跟別人走?”嚴懷朗蹙眉。


    這個想法很危險,若事實當真如此,他得趕緊替她糾正過來。


    “那倒也不會,我又不是傻子,”月佼道,“因為你看起來很可信,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而且,你說你有馬車。”


    真是個誠實到莫名其妙的答案。


    嚴懷朗頭疼地揉著額角,舉步就走。


    月佼趕忙跟上,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還沒回答我呀。”


    嚴懷朗垂眸看了一眼緊緊巴在自己衣袖上的皙白小手,自暴自棄道:“因為我仗義,我俠氣,我是個好人。”


    不是他不想認真答她,實在是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


    “你騙我的,”月佼認真地審視了他的目光,失落地鬆開了他的衣袖,“我聽得出來。”


    嚴懷朗抬手按住她的頭頂,阻止了她意欲轉身的步伐。“為什麽忽然想知道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病毒性感冒來得就像龍捲風,今天的月總宛如屍體……


    明天賠你們雙更,說到做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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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捉蟲)


    “怕我利用你?”見她久不答話,嚴懷朗皺起了眉,淺聲又問。


    月佼輕輕搖了搖頭,發頂軟軟蹭過他的掌心,一股莫名的酥麻沿著手掌歡快地躥向他的周身。


    突然臉紅的嚴懷朗急忙狼狽地收回自己的手,輕咳了一聲,將手背在身後,長指悄然收緊成拳。


    “我沒有那樣想,”月佼緩緩抬頭望向他,強撐著笑意,“你也不是那樣的人。”她雖有許多事仍不懂,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她孑然一身跟著嚴懷朗進京,其實就意味著放棄了“紅雲神女”的身份;從今往後,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輕易動用紅雲穀的人力、物力,也就是說,如今的月佼與普天之下的大多數人沒什麽差別。


    嚴懷朗比她聰明得多,怎麽會看不透這層道理?所以,她根本沒有什麽可以給他利用的。


    也正因如此,她才忽然忐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帶上一個如此沒用的自己,一路上諸多照顧,還不吝指點。


    月佼不自覺地扁了扁嘴,語氣是色厲內荏的故作兇惡:“你是不是……看我可憐?”


    嚴懷朗猜不準她究竟在想什麽,一時不敢妄言,隻得反問道:“你哪裏可憐了?”


    他覺得自己比較可憐,完全揣摩不透她的想法,生怕一個沒答對就讓這傢夥炸毛了。


    “吶,我認真問你,”月佼一臉嚴肅地微仰頭瞪著他,“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帶我去考監察司的官?不要想騙我,我聽得出來的。”


    “是。”見她竭力想展開氣勢震懾場子的模樣,嚴懷朗很給麵子的忍住了笑。


    月佼皺著眉,右眼虛虛眯起一些,右唇角斜斜上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你那時是不是就覺得,我有可取之處,去監察司以後會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話說成這樣,嚴懷朗終於有些明白她近幾日為何心事重重了。


    這半個月來她的長進可謂一日千裏,也知道了許多她從前不知道的事。所以她開始忐忑,開始懷疑自己不夠好。


    讓嚴懷朗無比欣慰的是,在她需要得到旁人肯定認可時,頭一個想到的人是他。


    “並非隻是‘有可取之處’而已,”嚴懷朗眼中帶笑,垂眸望著她,“我那時就看出來,你非常合適,可以說,你就是監察司需要的那種人。”


    這倒並非安慰她的客套話,他打一開始就知道,她真的合適。


    月佼聞言,果然笑逐顏開,一對水汪汪的眼兒倏地撥雲見日,亮得叫人不敢直視。“誒,不對,那時你才認識我沒幾天,你怎麽就知道我合適了?”


    “那時是你認識我沒幾天,可我認識你,已經很久了。”被她那樣的目光直直望著,嚴懷朗心中湧起一股想將她擁進懷中使勁揉她腦袋的衝動。


    他舉拳抵在唇上輕咳一聲,壓下心頭那股不太像話的渴望,轉身又往裏走。


    她真正認識他,大約就是在泉林山莊的擂台下;可他認識她,卻比那要早得多。


    從暮春到初冬,“那個紅雲穀出來的姑娘”在他腦子裏跑馬圈地似的,鬧騰了將近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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