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山峰的頂端,都有索道。


    符師腳上穿著的鞋子自然是刻了符的,所以走得極快,極穩,半個時辰不到,便沿著山石徑直的攀上了峰頂。


    索道隻是一根粗繩,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如果仔細去觀察看,便能從那繩子編織的縫隙之中看出一些暴露出來的符文。


    這種繩子自然不是隻有一根,而是近百根,它們排列的看似混亂,實際上井然有序,彼此交織著,行程了一張巨大且複雜的大網,連接著山峰與山峰之間。這些索道每天不知要往返多少次,千百年來,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磨損。


    每個索道的下方,都懸著一個‘車廂’,那位符師匆忙的拽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車廂的門,然後將裏麵的一根指針扭轉到了‘淩雲峰’三個字上。


    幾息之後,那索道開始嗡嗡顫抖,下麵的車廂也猛然加速,直插入雲海,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淩雲峰......是千墨山最高的山峰,自然也是天下最高的山峰,屹立於雲海之上,故名為淩雲。


    淩雲峰的峰頂,除了索道之外,還有一個建築,那便是‘雲上書閣’。


    千墨山是天下的聖地,那麽這雲上書閣便是聖地中的聖地。


    一座看起來並不起眼的二層小樓立於峰頂,即使是距離腳下的雲海也是極為的遙遠,再此眺望,目盡之處除了天空上的日月,竟然沒有任何需要抬起頭來的東西。


    這裏很高,太高了,高到鳥兒都飛不上來,高到你站在山峰邊緣撒泡尿,那青黃的液體在下墜的過程中就風化解體,融入雲海之中。


    所以,這裏很少會有什麽客人,隻有書閣內的十幾名抄書人沉默的坐在書架旁,偶爾拿出一本書,一看便是幾年。


    然而今天,那沉寂了幾十年的索道突然嗡嗡作響。


    抄書人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望向了同一個方向,緊接著,一架車廂衝破了雲層,直奔雲上書閣而來。


    車廂速度漸漸放慢,還沒有等其停穩,一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符師便跳下了車廂。


    但是跳下車廂後,這人卻沒有著急的推開書閣的大門,而是在原地不停的踱步,手裏握著一張卷起來的宣紙,似乎是把這張紙當成了寶貝,又似乎恨不得現在就將其丟掉,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讓此人顯得矛盾不堪。


    過了好久,終於......那人下定了決心一般,走向了書閣。


    推開大門,向著裏麵的抄書人們深深的行了個大禮。


    “諸位仙人,在下想拜讀一下天書。”他說道


    幾個說書人互相望了一眼......:“為何事?”聲音有些奇怪,應該是因為許多年都沒有開過口了的緣故。


    “要找一個人。”


    “天書不問凡間事,你應該知道。”一名抄書人回應著。


    “知道,所以要找的也不是凡人......”


    “誰?”


    “......朱砂......”


    兩字出口,無聲中驚雷。


    遠處的幾位抄書人猛地抬起了頭,望向這邊,寂靜了幾十年的書閣中響起了一些竊竊私語。


    也就是這時......


    “你找到她了?”一個蒼老到讓人心悸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伴隨著一陣陣車軲轆轉動的輕響,一把輪椅被推了出來。


    輪椅上,坐著一位老人......老的不可思議,因為歲月侵蝕,皮膚已經幹枯的像是一層糊在骨骼上的硬紙,將死的黑斑將原本的膚色淹沒,被人從角落裏推出來,寬大的袍子掩蓋著他的身體,根本猜不到袍子之下到底是一副什麽樣子了。


    “見過老書童大人......”符師再次深深的拘禮。


    輪椅上的老人緩緩揮了揮手,示意對方不要講究這些無用的禮節:“你怎麽找到她的?”


    那位符師欠著身,小心的展開了手中的那張宣紙......紙上寫著個【一】字。


    “這是一位下山遊曆的符師所寫,據那人說......是在一座名為‘虞城’的地方看到了這種筆跡。”


    “......”老書童太老了,眼睛早已經模糊,他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道:“我沒有你們符師的那種天賦,看不出字裏行間的名堂,不過如果你說這字跡和那個女人有關,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老了的緣故,說到這,老書童停了一小會兒,才幽幽的道:“那就翻翻天書吧......”


    符師心中微顫,恭敬的將手中的那卷宣紙高高聚過頭頂,而老書童身後那位推著輪椅的男子走了過來,接過宣紙,走向了通往上一層的台階。


    符師不能上樓......隻有經過書童大人同意的人才能上樓。


    因為樓上供著的便是天書。


    隨著鞋底和台階摩擦傳來的一陣陣聲響,符師的心也不停的抽動著,終於,他鼓起勇氣問道:“朱砂師叔她......必須死麽?”


    老書童的眼皮耷拉著,幾乎蓋住了眼睛:


    “沒有人希望她死,那樣的人,這天下又有誰希望她死......可是她終究是去過另一邊,並且還在那邊生活了那麽多年......”


    符師沉默了,似乎這是一個讓人不願意接受,但是又無法改變的實事。


    “那......那......”


    “那就算是咱們欠她的吧。”老書童大人淡淡的說到,合上了眼,表示自己也不願意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就這樣,書閣裏陷入了安靜。


    欠她的......?


    如此說來,整個千墨山的確是欠了她的!


    可是朱砂師叔向來性情涼薄,沒有親朋,更沒有子嗣,這虧欠,又怎麽還......?


    還不了的虧欠,豈不就是個笑話。


    符師越想越悲,越想越無奈,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去前山,不應該看到這筆跡......


    就這樣想啊,想啊,也不知過了多久。


    “找到了!”一位抄書人突然的說道。


    緊接著......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幾乎所有的抄書人都突然的開始重複這句話,這些人一邊說著,一邊從書架上拿下不同的書籍,然後快速的翻閱起來。


    最終......


    “大秦西三郡;虞城;臨街四巷;虞城學堂;鬼域歸來之人;符文師,朱砂......”


    一個個詞語從那些抄書人口中被念了出來。


    而隨著這一段段聲音,站在書閣門口的符師也再也無法控製自己,他的拳頭一點點的攥緊,直到身子都跟著顫抖了起來,如同麵具的臉皮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那雙眼中已經浮現出了道道血絲,似是要淌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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