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虞城的學生?”老者問道。


    許白焰怔了怔,不知道為什麽符師大人會問這種問題,隻能點頭道:“是。”


    “入學堂多久了?”


    “五年。”


    “什麽學階?”


    “初學。”


    “......”


    除了謝清婉之外,老者問許白焰的問題,是最多的,所以一旁的老百姓再一次屏住呼吸,許白焰自然也是心跳有些加速。


    那老者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忐忑,微微笑道。


    “別緊張,也不需要期待什麽......”


    許白焰一愣。


    “我隻是看你這手太粗,太狠厲,不像是學子的手,所以才會多問幾句。”


    許白焰的心突然停擺了那麽一瞬,繼而緩緩的墜落。


    “哦。”他微下頭,不過緊接著,他好像是不太甘心,又問道:“所以......我沒有天分,是麽?”


    老者微笑點頭:“自然是沒有。”


    “......謝謝。”


    許白焰拱手,又鞠了一躬,這才走回人群。


    沒有天賦,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之前說的,天下間所有人都想成為符師,但是符師依舊是鳳毛麟角,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辦到的。


    而隨著老符師的最後這一搖頭,手相就算是看完了,周圍的人們也開始歡呼了起來。


    自然不是因為許白焰,而是因為謝清婉。


    謝姑娘原本就是城裏出了名的才華橫溢,人也美,知書達理,家境也不錯。


    這下,又有機會接觸那符道。


    虞城的百姓甚至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了。隻能歡呼著往前湊著,有幾個自認為家境不錯的人,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能不能在這丫頭成為鳳凰前,先許上一門親事。


    “清婉啊,這下你可要飛上天了啊。”


    “是啊,以後可不能忘了咱這小城啊。”


    “婉兒啊,小時候,你可是來我家吃過飯的......還記著不?”


    謝清婉心中的激動歡喜還沒有散去,笑容中還帶著幾絲不敢置信,她努力的回應著周圍的鄉親們的話,而視線則掃向人群,似是在尋找著什麽,終於,越過了無數的肩膀,他看到了那個逆著人流往回走的落寞身影。


    “許白焰!”她喊道。


    但是聲音瞬間被淹沒在歡呼聲中。


    ......


    身後的歡呼也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這街道似乎都顯得有些空曠。


    許白焰一個人走回了學堂。


    他來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用力的揉了揉臉,直到皮膚搓的有些發紅。


    然後,他又拿起了筆,如同往日一樣,雙肩張開,腰背筆直,開始繼續寫剛才沒有寫完的字帖。


    不論那老符師的話帶給他何等的絕望。


    這字......還是要練!


    還沒寫幾筆......


    “哎?人呢?”一個聲音傳來。


    許白焰轉過身,便看到了一個人站在簾子前,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空蕩蕩的學堂。


    這是一個女人,眉眼很幹淨,沒有一點妝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裙,讓她看起來白的有些過分。


    不過她的年齡卻有些飄忽。皮膚很好,身材也不錯,乍一看應該是二十出頭,但是那雙桃花眼裏總是流露出一股子‘萬事不經心’的神態,這種眼神一般都是在那種喝完酒沒事幹的四十多歲的大叔身上才能流露出來的。


    這人,便是這虞城學堂的教書先生了。


    “都走了。”許白焰道,然後轉過身繼續寫字。


    “走了?”


    “嗯,今天城裏來了一位符師,大家都去看了。”


    “呼,嚇我一跳。”那老師鬆了一口氣,似是覺得......隻要不是因為自己總是翹班不上課,導致學生都棄自己而去了就好。


    隨即,老師便走進了大廳,昨晚喝了不少的酒,她的步子還有些虛浮,晃晃悠悠的,來到了許白焰的身邊。


    “嘖......跟你說了,肩膀要平,筆要直,你看你這裏的落筆,又輕了,再加點力道啊。”


    她往許白焰的桌上瞄了一眼,有點不耐煩的說道。


    “哦。”許白焰應道,筆尖懸而未落。


    “有心事?”


    “算是吧。”許白焰點了點頭。


    “說說。”


    “剛才跟著大家夥去見了那位符師大人,讓他看了手相......我不行。”許白焰道,然後不忘加上一句:“不過謝師姐可以。”


    “啊哈,那挺好的啊。”這位教書先生說著,走到教席後,沒什麽形象的一坐,似乎是得知自己的一名學生得到了符師大人的認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是挺好......”


    “怎麽?有些嫉妒?”


    “當然不。”許白焰很認真的說道:“謝師姐本來就是有天分的人,我應該為她高興。隻不過同時,我也有些失落,畢竟符師大人說了,我不行......被人說不行,總不是什麽太開心的事情。”


    “害呀~別在意,別信那些什麽符師,都是廢物,你是天才,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


    “可那符師是千墨山下來的。”許白焰道。


    “哪又怎麽樣,那山上,也就三四個不是廢物的。”


    許白焰聽著自己老師的話,有些撓頭,千墨山在大秦無疑是聖地,現在卻被說成是滿山的廢物,任是誰都得反駁兩句:“可是老師......”


    “叫我什麽?!”她突然打斷了許白焰。


    “額......朱砂姐......”許白焰尷尬的改口。


    這位學堂先生有個毛病,她一直要求許白焰在沒有人的地方,必須要稱呼自己為朱砂姐,許白焰問其原因,對方的回答是......顯年輕。


    可是二人的關係畢竟是師生,所以許白焰這幾年下來,一直沒有適應這個稱呼。


    “朱砂姐,我......我想問個事。”


    “問。”


    “你......真的會寫符麽?”


    “當然。”


    “可是這麽多年了,你一張符都沒有寫過。”


    的確,朱砂來到虞城五年多了,她不但一張符都沒有寫過,甚至於,她一個字都沒有寫過......起碼沒有在紙上寫過。


    平時她教學生練字的時候,都是在沙盤上寫,寫完了讓學生臨摹。也就是說,她從來不用紙,也不用筆......試想一下,一個教書先生,五年來教人寫字隻用木棍,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啊呀,別在意這些細節,你就說,這幾年下來,你的字是不是越來越好看了?”


    “是。”許白焰點頭。


    “你捫心自問一下,這虞城還有比你的字更好看的麽?”


    “你啊。”


    “我不算,天下都沒有比我字更好看的。”朱砂吹噓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是這麽自然。


    “可是......”許白焰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可是你之前承諾過,隻要跟你學五年,你保證讓我學會寫符,而且還承諾我可以考入朝都學堂,但是現在,我卻還在‘初學’。”


    這一開口,他似乎是給自己這些年來的艱苦找到了一個傾訴的渠道。


    於是他繼續說著:“五年前,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覺得你沒有騙人。我一直覺得自己看人很準,所以我相信你。


    這五年,我很努力的賺錢,交學費一次都沒有落下,學的也很認真。


    從認識你到現在,我幫你打過47隻鳥,裏麵包括1隻鷹,都讓你燉了吃了,我還去戈壁崖上幫你抓野兔子,你知道戈壁上的野兔子多稀少麽,我蹲了三天兩夜,就因為你說嘴饞。


    除此之外,七頭驢,兩頭野牛,還有十一條蛇,其中一條有毒,我為了去毒腺,被劃傷了手,腫了半個月。


    商隊裏有好酒,我幫你去要,滅了馬賊窩的時候,有根銀釵子被你看中,我花軍功買下來了,但是你倆個月就因為喝酒弄丟了。


    我覺得,我很誠心,也很盡力。


    現在是十月了。


    我本不想埋怨什麽......但是卻忍不住說這些。


    所以......”


    說到這,許白焰抬起頭,用無比誠懇的眼神望著對方。


    “若是你在騙我,請告訴我,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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