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有些明白從前沈長空為何遮遮掩掩不給她看。


    褚沅瑾自知從小到大最是喜歡完美無瑕的東西,這點更是在沈長空麵前表現得淋漓盡致。


    每回他哪裏有了什麽傷處叫她看見便必會尋來去疤藥為他仔仔細細地塗,不許留下一丁點疤痕。


    褚沅瑾撓了撓他掌心,癢麻的觸感瞬間襲遍全身,伴隨著她直白而真誠的話語帶來的溫暖一同軟軟擊打著他心窩。


    此時此刻,沈長空隻想立馬同她成親,連最後這幾月時間的等待都變得有些難以忍受。


    他幹脆將床上的女子托抱了起來,兩條細直修長的腿便順勢緊緊纏在了他勁瘦的腰上,藕臂搭在他肩上,小手也不安分地撓著他耳垂。


    像是故意鬧他,又像是下意識便這樣同他親近。


    大掌輕輕拍了拍她,褚沅瑾渾身一震,霎時挺直了後背。


    “別亂動。”他低聲道,聲音裏已染上了層繾綣的□□。


    她向來最是受不住,又最是愛撩撥。回回阻了便應,下次還敢。


    沈長空拿她毫無辦法,隻能忍著。


    好在被拍了之後她是真消停了半刻,沈長空抱著給她喂完了水,兩人才重新睡在了拔步床上。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聽見男人附在耳邊低低說了什麽,隻是未曾聽清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褚沅瑾睜眼便沒了沈長空的身影。


    往日裏他住在西廂房倒是還好,可昨日兩人睡在一處,一早醒來見不著人褚沅瑾便有些悵然若失。


    坐起身來,她默默歎了口氣,而後自己都驚了一下。


    不就是醒來沒見人麽,自個兒何至於這般矯情。


    叫了秋書進來給她梳洗,直至快用完早膳昨日沒能見成褚沅瑾的於淵才得以進來。


    他極為不滿,身為公主的貼身侍衛卻不能時時在公主身邊,這還叫貼身侍衛麽?


    “咱們還要在這待到何時?”於淵環胸抱臂倚在門邊,無比想念在公主府隨心所欲的日子。


    褚沅瑾想了想,這段時日沈長空總是極忙,早出晚歸。外頭關於立儲的傳言也從一開始的聖人屬意五皇子變成三皇子,風向變得令人措手不及。


    與此同時,聖人病危命不久矣的消息也在私底下愈傳愈神。


    那日在宮裏阿耶曾說過,外頭傳什麽都不要信。


    想來這場宮變很快便到來了。


    “待局勢穩一穩罷。”褚沅瑾道。


    這種時候,她既幫不上什麽忙,便更不能拖後腿才是,安安分分待著不叫他們分神許就是最大的助益。


    “你昨日找我何事?”


    於淵這才慢吞吞道:“樂遊原別苑找到的那身衣裳查到了,我問了那家成衣坊的掌櫃,說是六公主帶著人買的,當時買了有好幾套,那是其中之一。”


    那料子是那家成衣坊新上且獨有的,一開始找上去時掌櫃含含糊糊地說這衣裳並非他店裏所出,於淵費了好些工夫才從他嘴裏套出實情來。


    褚沅瑾點了點頭,“果真是她,房裏的助興香可留好了?”


    “嗯,都留好了。”


    按照褚沅瑾先前的吩咐,籠絡好成衣店掌櫃,留好那件玄衣和屋子裏沒燃盡的助興藥,到時便是人證物證具備。


    褚文心逃不掉。


    --


    甘華殿。


    寬敞明亮的大殿中,紅衣男子斜斜倚在榻上,一手撫著腰間懸掛的羊脂白玉配,一手拿著張剛寫好的信箋撣了撣。


    就在方才,開惠帝將他叫到了長生殿,竟同他說叫他日後好生輔佐三皇兄,兄弟和睦,共理天下。


    褚景同自小便知道自己同兄弟姐妹都不一樣,小些時候還不甚明顯,可越大他那頭發便卷曲得越發明顯了起來。


    後來麗妃偷偷用藥水給他洗發才終於看不出卷度。


    他最初覺著奇怪,卻也未曾多想。可直至撞上母親同西域邊境一將軍書信往來,才知曉自己並非皇室血脈。


    那一瞬間,褚景同第一反應竟是覺著慶幸。


    他壓抑了這麽些年的感情,對那人屢次三番湧現出來的強烈占有欲都一度使他極其痛苦。


    可他竟然並非親生,他不是怪物,喜歡上的人同他沒有半分血脈關係。


    是不是皇室褚景同並不在意,他對皇位更是沒有半分興趣。


    他唯一想要的,隻有褚沅瑾。


    可她是阿姐啊,他同她怎會在一起?


    即便她再不畏世俗,再不注重名聲,也不可能同他一起。


    褚景同比誰都明白。


    隻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威逼也好利誘也罷,隻要能將她圈住,褚景同便願付出一切。


    既阿耶如今又屬意別人,謀朝篡位他亦是敢的。即便最終失敗而丟了命,他也在所不惜。


    若他能登基為帝,便總有一天要將沈長空鏟除,褚沅瑾遲早是他一個人的。


    可若他便真巋然不動等褚景湛奪儲,那他同褚沅瑾便再無可能。


    若不能得到阿姐,他活在這世上便也失了意義。他不懼死,隻想給自己拚一個機會。


    一個得到她的機會。


    這信箋一旦送出,他生父便會立即從西域撥兵前來助他逼宮奪位,屆時是成是敗,自有分曉。


    妖冶萬分的桃花眼微眯,指節在玉佩低端淺淺凹進去之處停留片刻,而後輕輕摩挲了一番。


    那處是褚沅瑾親手刻上去的,他的名字。


    褚景同未在猶豫,挑起唇角吹了聲口哨,一隻雪白信鴿便從窗邊飛了過來,落到他虎口處。


    他將手中那信箋隨手一卷,塞進了鴿子腿上綁著的小竹筒裏,而後饒有興致地緩緩順了順雪白羽毛,好半晌才行至窗邊,將其放了出去。


    在那窗邊站了許久,褚景同莫名想起了許多事,無一不是有關於褚沅瑾。


    她驕縱任性,脾氣大,從來都是他這個弟弟讓著她,他也甘願讓著她,將手上擁有的一切都捧給她。


    可是後來,她不要了。


    不知從何時起,她每回見了他眼神都是毫不掩飾的厭惡、惡心,拒絕同他的一切碰觸。


    可他們以往明明是那樣要好。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陰沉了下來。


    這天,總歸是要變一變的。


    --


    自那日沈長空離府後已是許多天未曾回來過,倒是叫成風來報過平安,叫她不必擔心,可褚沅瑾又怎可能真不擔心。


    沈長空這人,自小到大皆是寡言少語,好事不說,壞事更是不會叫她知道。


    天曉得他是不是瞞了她什麽東西。


    況且即便他們再如何胸有成竹,難不成就沒有個意外?


    越想褚沅瑾心裏頭便越發難安,已是幾日沒吃好飯,小臉看著都瘦削了幾分。再加之夜裏時常驚醒,眼底下也蒙上了層淺淡的青影,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憔悴。


    她叫秋書出去將於淵叫進來。


    等待的時間裏不知又想到什麽,臉色更差了,於淵推門進來後她立即迎了上去,吩咐道:“成風今日可有回來?”


    於淵搖了搖頭。


    自那回報平安後,成風也有一段時間沒了蹤影。


    褚沅瑾心頭一跳,急道:“你去大理寺尋尋,看能不能找著他們,若是見著人細細幫我問問,動作快些!”


    於淵點了點頭,轉身便奔了出去,少年高高的馬尾揚起在凜冽的寒風中,褚沅瑾倏的恍惚了一下。


    他竟是有好些日子沒跟著自己穿衣了,至於究竟始於何時被,褚沅瑾竟是未曾注意。


    就在此時,突然有人來報,說是賀家公子來找。


    褚沅瑾忙隨著那侍衛出去,到了接待來客的花廳。


    賀景軒看起來急匆匆的,在這大冷天裏額角都布著細細密密的汗,想來是有什麽大事。


    見著褚沅瑾他才麵色一怠,鬆了口氣。


    “我去公主府尋你,小廝道你在這懷安王府,我便急匆匆趕過來一看究竟,見著你我便放心了。”賀景軒眼神飄忽,不敢直視褚沅瑾的眼睛。


    她頓時驚覺不好,逼近了她道:“賀景軒,你若還當我是朋友便告訴了外頭出了何事。”


    賀景軒印證了心中所想,她果真還被蒙在鼓裏。


    他躲躲閃閃,打馬虎眼道:“能出何事,我太久未見你,心中實在……”


    “賀景軒!”


    褚沅瑾徹底失了耐性,她也叫於淵他們出去打探過,可愈是緊要關頭宮裏愈是密不透風,半絲消息都傳不出來。沈長空又已經失了消息好幾日,她心中實在慌得不行,直覺恐怕出了大事。


    賀景軒抹了把頭上的汗,對上她逼視著自己的眼睛,再是瞞不下去,他遲疑著道:“我說了你莫要衝動,是真是假如今還未可知,我也是不小心從我爹那裏得到的消息。”


    “快說!”


    “宮裏好像已經變了天了,五皇子聯合西域兵力逼宮篡位,據說已經闖進長生殿了……”


    賀景軒扶住褚沅瑾的肩膀,安慰道:“你莫擔心,先不說這事孰真孰假,便是真的,現下發展到哪一步了也還不知,況且有沈長空在宮裏護著,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他麽?”


    其實兩人都明白,這事不可能為假。


    一方麵這話是從賀丞相口中所知,另一方麵,褚沅瑾早便猜到會有這麽一天。


    若她未猜錯,這是阿耶同沈長空自發現褚景同與西域勾結便謀劃好的。


    她那回進宮,阿耶人前氣息奄奄,單獨麵對她和沈長空時卻不見有什麽大事。


    並且又往外散布了要立褚景同為儲的傳言,給了他暫且按兵不動的理由。


    至於為何要拖延時間,許是因著彼時拓拔涉還身在長安。


    褚沅瑾心裏愈發清晰了起來,立褚景湛為儲的傳言散播開來便是在拓拔涉抵達西域沒多久的事。


    想來是已經控製住了兵馬。


    可即便是他們設計好的計謀,又安知褚景同沒有後招呢……


    她反而更加擔心,萬一這是褚景同的計中計,那他們豈不是中了他的招……


    褚沅瑾坐立難安,賀景軒看著心中亦是著急得很。


    他站起身來將她來回踱步的路擋住,迫使她停了下來:“歇歇吧,你都晃了一下午了,若不然我偷偷進宮幫你瞧瞧?”


    “不可,”褚沅瑾眉頭蹙得更緊,“裏頭現如今定是亂得很,你安生待著。”


    且不說他根本進不去,即便進去了,他隻身一人又無半點功夫傍身定然是死路一條。


    賀景軒正要再說什麽便見一少年急匆匆跑了進來。


    於淵本是去了衢清堂,可那裏頭的人說公主來了花廳見客,他不敢耽誤,轉身便又跑來了這裏。


    褚沅瑾光是看他那表情心便已是沉到了穀底,“見著人了沒?”


    於淵搖了搖頭,“將軍已經許久未曾去過大理寺了。”


    許久未曾去過大理寺,那便是,一直在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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