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意順著脖頸蔓延,伴著他陰鷙森冷的話一齊滲入骨縫,褚沅瑾猛地顫了一下。


    繼而環在胸前的鐵臂下移,將她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納入掌中。


    褚沅瑾隻覺毛骨悚然,不自覺吞咽,“你,你瘋了……”


    沈長空闔了闔眸,環著她的手臂收緊,印在白皙脖頸紅梅上的薄唇終於離了片刻。


    他直起身子,將懷中嬌軀轉了過來,慍怒中帶著絲驚愕的美人麵便落入眼中。


    瘋了,確實是瘋了。


    大掌撫上她麵頰,沈長空俯下身與她額頭抵著額頭,“阿瑾,我是瘋了。”


    褚沅瑾微微後仰,臉頰便從他冷白指節間滑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迎上那雙晦沉的鳳眸不耐道:“那你去別處瘋,別在我眼前瘋。”


    本以為他又要湊上前來,卻沒想到男人竟是沉著臉往後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軀瞬時立在她眼前,壓迫感極強。


    他行至桌案前的暗格裏拿出卷明黃金絲布軸來,顯然是聖旨。


    褚沅瑾心裏頭沒來由地一慌,直直盯著他邁步朝這兒走,而後在她眼前站定。微微一抖,那卷布帛便垂散下來。


    他伸手往前遞了遞,褚沅瑾眼睫顫了顫,狐疑地接了過來,兩手撐開聖旨看了起來。


    臉色慢慢變沉,她猛然抬起下巴瞪視著他,“今年上元?!”


    沈長空從她手中拿過聖旨,眸中竟染了絲暖意,點了點頭道:“嗯,今年。”


    “沈長空你無恥!”褚沅瑾牙齒都在打顫,“你何時去求的聖旨?我們之前說好的明年!”


    他抬起手,眸光落在那明黃聖旨上,唇角似乎是牽了下,淡淡道:“聖命難違。”


    聖命難違?


    聖命何止是難違!


    即便她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又如何,聖旨已下,君無戲言,她還有什麽辦法。


    褚沅瑾緊了緊拳頭,一拳砸在了他胸前,泄憤一般對他又踢又打。


    高大的男人直直立著,任由她發泄,半絲不退,眸中反而愈發溫和起來。


    半晌才握住她的拳頭,湊在唇邊輕吹了吹,“疼不疼?”


    褚沅瑾睜大了眼睛。


    “歇會再打。”他又道。


    “你給我滾!滾出去!”她用力將被他包在掌中的拳頭抽了出來而後猛地將他推開,強忍住打他臉的衝動對他吼。


    不知是沒設防還是怎的,沈長空竟是真被她推得往後退了退。


    他怔了怔,收回空落落的大掌,“好,那我明日再來。”


    褚沅瑾沒理他,誰要他明日再來,一輩子不來才好。


    沈長空走後沒過多久秋書和於淵便被送來了。


    於淵一進門便見褚沅瑾悶生悶氣地坐著,不禁心中有幾分疑惑。


    按道理來講現在這般生著悶氣的應是沈長空才是,畢竟被捉奸在床的人是公主而不是他。


    難道說公主已經反客為主?還是說為沈長空還沒原諒她而生氣?


    可照公主的脾性,若不是兩人已經和好如初,她不可能留在這懷安王府這麽些天白受氣。


    “公主這幾日怎都沒回去?”於淵問。


    問完又覺著這話問出來顯著有些蠢,她幾日不回府實在不算什麽稀事,問出來顯著有些多此一舉。


    褚沅瑾聽罷臉色更差,脫口而出就要說被關了,可又怕於淵這個急性子衝動行事,深吸了口氣才咬牙道:“想多住幾天。”


    於淵倒也沒再糾結這問題,想到當日那男子又酸溜溜道:“公主怎麽想的,竟找了那麽個男人,阿淵瞧著長得還不如我呢。這下好了,被將軍殺了。”


    “我那是被害的!”褚沅瑾氣得猛拍了一把他的後腦勺。


    於淵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秋書才走上前來,手中拿著一個包袱,道:“公主,婢子在西廂房裏發現了這個。”


    當天夜裏沈長空闖進褚沅瑾臥房時秋書並未進去,隻是等人散幹淨時她進去收拾床褥聞到那股子甜膩的異香,頓覺不對。


    又想起六公主來時是去了隔壁西廂房的,便進那房間查看了一番,本想著若真是有問題想來也不會輕易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可沒想到這一收拾還真叫她發現了點東西。


    褚沅瑾眉心蹙起來,“這是何物?”


    秋書將那包袱打開,露出裏頭的玄色錦袍來,褚沅瑾呼吸頓時一窒。


    忽然之間便有些明白過來。


    這衣物,必然是那男子留下的,當日她將褚文心趕走後,他便藏身在了自己隔壁廂房裏。


    褚沅瑾將那玄衣拿了出來,衣料滑順,成色極好,且顯然是還未穿過的新衣。


    她心情終於好了些,將這衣裳扔給了於淵,“去查查這是哪家鋪子賣出去的。”


    既是新衣,定然買了沒多久,說不定便能查出點什麽來。


    --


    沈長空出去後派人將衢清堂正房旁的東廂房收拾了出來。


    因著平日裏衢清堂並無婢女伺候,隻成風一人隨行沈長空,故而整個院子真正住人的便隻有正房和西廂房。


    東廂房本小,且其中空空蕩蕩,便隻有一張小床,床上連被褥也沒有。


    如今收拾了一番仍是顯著有些磕磣。


    沈長空倒是不在意。


    這時天色已是很晚,他平躺在床上,望著手中那兩節斷掉的玉簪,褚沅瑾淚眼朦朧斥責他的樣子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小時候,若是有什麽人什麽事不順著她的意了,她也總是這般,雙眼霧蒙蒙地瞪著那人斥責,有時會氣得跺腳,氣惱委屈得話都說不連續。


    可褚沅瑾從不對沈長空這樣,因為沈長空永遠不會不順她意。


    他對她向來都是唯命是從,即便褚沅瑾出去鬼混叫他別跟,沈長空縱有千般不悅亦是乖乖不跟的。


    直至褚沅瑾說了喜歡他,她親了他。


    沈長空想要的越來越多,他食髓知味,想獨占她。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褚沅瑾生辰,同往年一樣收到來自四麵八方的賀禮,樣樣真貴,奇珍異寶不在少數。


    可她看都未看一眼,反而抱著一支毫不起眼的玉蘭白玉簪愛不釋手。


    她讓他親手給她戴在繁複精巧的發髻上,眉眼彎彎摟著他的脖子親他,告訴他她很喜歡。


    她說會好好保管,說看到這簪子便會想到他。


    可也隻是戴了那麽幾日便失了新鮮勁兒,沈長空再沒有在她發間見到那支玉蘭簪。


    沈長空緊了緊手掌,斷掉的簪子便紮進了掌心裏,微微的刺痛感幾乎立時便帶醒了他。


    起身將其隨手丟在紙簍裏,他張開手掌,輕歎了口氣。


    皮都沒破。


    上回他將那瓷盞捏碎紮進血肉裏被褚沅瑾看見的情形還曆曆在目,那時還尚且是因著心疼而氣,現如今再是叫她看見恐怕便隻剩生氣。


    打開門,正房燭火已滅,沈長空想進去看她,行至門口又生生止住了腳步。


    若她還未睡,見著他恐會氣得睡不著。


    終是折返了回去。


    高大的身軀躺在廂房裏那張小床上,顯得更為逼仄。


    沈長空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便被敲響了房門。他一瞬間有些恍惚,竟下意識以為是褚沅瑾。


    可她哪會來,若真想見他也不會趕他來這廂房睡。


    打開房門,果然是成風,身旁還跟著個太監。像是有什麽急事,成風匆匆朝正房處瞧了一眼,而後領著按那太監隨沈長空進了廂房。


    “陛下派奴來告知將軍,皇後娘娘今晨歿了。”太監恭恭敬敬道。


    像是預料之中,沈長空臉上並無什麽波動,抬眸問道:“如何歿的?”


    “今晨幾個宮女照例進殿伺候皇後娘娘洗漱,一開殿門便見娘娘掛在梁上,已是咽了氣了。”那太監回道,“據悉昨兒夜裏娘娘便不對勁兒,像是瘋了一般,說自己對不起先皇後對不起太子,後來又說自己對不起公主,就這麽折騰到半夜終於安靜下來。本以為沒什麽事了,哪知竟是,竟是上吊自盡了……”


    沈長空漠然聽著,指骨骨節輕敲著木幾,像是在聽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太監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好在往後也沒什麽重點,便停了下來。


    沈長空微點了點頭,“莊家怎麽說?”


    皇後自盡,作為其母家,日後沒了宮中這一仰仗必然會慌了陣腳。


    太監道:“莊家在同陛下要說法,可皇後娘娘昨日之瘋言整個殿裏的宮人都聽見了……”


    未待他說完,沈長空便出聲打斷,“我知道了,公公且回宮複命吧。”


    既是如此,隻同莊家略一提他們必然再不會多嘴。


    對不起先皇後同太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即便假做不知道,再一捅出麗妃生前的指控便立即能通曉而給皇後定罪。


    是治罪牽連全家還是交權,想來莊家不必衡量也知如何選。


    那太監走後成風才問道:“將軍,此事還同公主講麽?”


    沈長空站起身來,“她早晚會知道。”


    畢竟是皇後,且還是自盡,她那般聰慧,日後怎會想不到。


    他們二人如今已是經不起更多波折,若他瞞著不說,待她知道定又是場腥風血雨。


    不如親口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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