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張嬤嬤本就極力壓製才能稍緩些的顫抖陡然便有些壓不住的趨勢,冷汗連連,後背濕了一片。


    她絲毫不敢看沈長空的眼睛,尤其她現下已經知曉他的身份,便更不輕舉妄動。


    而此時,褚沅瑾帶著探究的眸光也落在她身上,張嬤嬤如坐針氈,連忙起身慌張地跪在了地上。


    趴伏在地上顫著聲道:“老奴……老奴著實是離宮太久,見著貴人心裏害怕,唯恐壞了規矩……”


    可褚沅瑾方才便同她說過不必如此緊張,堂堂一個公主還可以套了好一通近乎,她這會兒比之方才還要緊張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褚沅瑾看著跪在地上深低著頭的張嬤嬤,眉心緩緩蹙了起來。


    便也隻蹙了那麽一會兒,轉瞬間便又舒展開來,去將那老婦人扶回了椅子上。


    見狀,沈長空並未再多說什麽。


    褚沅瑾笑開來,盡可能地放低了架子好叫她別再害怕,道:“阿瑾今日來也不為別的,隻是前幾日夢到阿娘,恍然便想起那香囊她從前戴在身上最久,還贈了兩位娘娘,阿瑾也很懷念那香味,便過來同嬤嬤討個方子。待日後再想阿娘時便拿出來聞聞,心裏便也能安穩些。”


    聽得隻是因著懷念母親身上的味道,張嬤嬤麵上神情才鬆了鬆,立刻道:“公主且等等,老奴這便將香料給公主寫下來,並上香囊用料,繡花樣式,到時公主隻需拿去給下人看圖,叫他們做出來便是。”


    輕呼了口氣,張嬤嬤又試探著問道:“公主何時回長安?若是不急,老奴先給您做一個戴著,等日後散了味道您再行更換?”


    褚沅瑾連連擺手,“您將圖樣和香料配方給我即可,我們在這洛陽待不上多少時日,不必麻煩。”


    這是她要送與元惠皇後的生辰禮,本就是想叫她開心的玩意兒,必得是褚沅瑾親手做的才有誠意,怎能假借他人之手。


    褚沅瑾同沈長空被一行人送出門時,恰被一小童撞了過來,小孩子軟軟綿綿,直直撲到了褚沅瑾腿上。


    雖不至於將她給撞倒,卻也是往後稍退了一下。


    被撞的還未說什麽,那撞人的看到沈長空那駭人的表情卻是先哭了起來,哭得人心裏亂糟糟的。


    褚沅瑾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登時便有仆役過來將那小童拎了起來,抱遠了去。


    一旁男人早已將她全身上下掃了一遍,在外頭當著張嬤嬤這一家子人不好碰她,隻低低問了句:“疼不疼?”


    “他才那麽大點,能疼到哪兒去?”褚沅瑾有些好笑,他未免也太過緊張。


    張嬤嬤方才便要上前來關心,這會兒沈長空先問完了,她便再無問的必要,可又不能不問。


    便道:“也不知是哪家的潑皮,公主可嚇著了?”


    “嬤嬤放心,”褚沅瑾邊上馬車邊回頭看她,笑道,“我啊,膽子大得很。”


    --


    馬車轔轔而行,時而壓過路麵枯葉,發出細碎的吱吱聲響。


    沈長空這會兒正給懶懶半倚在車上的女人揉著方才被撞到的腿。


    褚沅瑾有些癢,輕輕抖了一下便伸手去擋他,嬌聲道:“都說了無事,不過是個小孩子,也沒撞到什麽。”


    然男人動作並無要停的意思,捏了捏她企圖擋自個兒的小手指抬眸道:“你方才說的是疼不到哪兒去,那便還是疼的。”


    “……”


    褚沅瑾唇角抽了抽,心道再找不出第二個比這個男人更會摳字眼的了。


    她不過就那麽隨口一說罷了。


    見她沒再抗拒,沈長空動作又放輕了些,問道:“方才怎的沒同她說實話?”


    “她?”褚沅瑾手裏把玩著男人頭頂發冠,“你說張嬤嬤?”


    沈長空“嗯”了聲,終是揉好了腿,將女人被按得有些褶皺的裙擺撫平了些,就連半日下來有些鬆的腰封都被他整理好了。


    這才抬起眸子好好看她。


    褚沅瑾仔細回憶了一番,道:“你不是也覺著她有些奇怪麽,我便留了個心眼,沒說實情。”


    況且,她的目的便也隻是要個配料,並無叫張嬤嬤知曉拿來做什麽用的必要。


    總歸隻是一個香囊而已。


    那香囊能有什麽問題?褚沅瑾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


    照這張嬤嬤今日的反應,若不是這香囊阿娘生病前便已沒再佩戴過,褚沅瑾便要懷疑它同阿娘的死有關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糾結,沈長空捏了捏女人柔滑細膩的臉頰,安撫道:“我讓成風他們盯著,不必擔心。”


    “我沒擔心,”褚沅瑾甩開他捏在自己臉上的大掌,“隻是有些想不通。”


    說著,褚沅瑾突然便想起那小孩來,也不知怎的,頭腦有些發熱,直愣愣看著沈長空,那神色認真卻帶著點退意,欲言又止的樣子很是磨人。


    “怎的了?”沈長空將人往自己身邊攬了攬,劍眉也微微蹙了起來。


    “就……”褚沅瑾實在有些問不出口,掙紮了半晌都說不出來話。


    若是擱在以前從不會考慮沈長空感受時,她自是想問便問,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壓根兒不會考慮什麽後果。


    可現下,突然便覺著像喪失了勇氣一般,怎麽也無法淡然地去同他說這件事兒。


    男人眉頭蹙得更緊,大掌箍在她腰間的力度不自覺變重,眸光緊跟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可她遲遲不肯開口,徹底耗光了沈長空耐性。


    眸色亦帶了絲晦暗,卻並未發作,隱忍地埋首在她頸間,女兒家身上特有的馨香沁入鼻息,沈長空情緒才平穩了些。


    他身形著實過於高大,這般埋在褚沅瑾身上,腦袋還不安分地亂蹭,褚沅瑾有些招架不住。


    整個上半身都快叫他壓垮了。


    “你好重!”她忍不住推他,卻無法撼動分毫。


    反而被抱得更緊,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呼吸也莫名雜亂了起來,像是極其煩躁,又像是極其不安。


    “阿瑾……”他叫她名字,聲音有些啞。


    而後濕濕麻麻的觸感傳來,從肩窩到頸側,都落上了他灼熱繾綣的吻。


    褚沅瑾癢得縮了縮脖子,轉瞬又被男人帶了回去,她終是招架不住,拍了拍他後背道:“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男人眼睫微顫,停下了吻她的動作,卻並未抬起頭來,依舊保持著埋在她身上的姿勢。


    褚沅瑾輕歎了口氣,認真問道:“你想要孩子麽?”


    孩子?


    沈長空驀地抬起頭來,腦中轟然炸開,一時間竟是有些呆滯。


    對上他那雙已經泛起漣漪的眸子,褚沅瑾心裏一空,抿了抿唇又問了一遍:“想要麽?”


    神色極為認真,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沈長空將她小手包裹在掌心,極為鄭重道:“若是你生的,便想要。”


    “阿瑾,我們成……”


    “子欽。”褚沅瑾打斷他,見他這副樣子更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顯然是想要的,可褚沅瑾卻不想生,從一開始便不想。


    這不針對於沈長空,隻是於她自己而言,無論如何都擔不起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


    或許是自私,或許是有病,可褚沅瑾覺著,任何人都沒法叫她動搖。


    她若想同沈長空在一起,早晚都得將此事告知於他。可這屬實不算什麽正常事,她怕沈長空覺著她是個瘋子,也有些怕他接受不了。


    若他真無法接受,恐怕他們二人便隻能分開。


    然褚沅瑾現在早已食髓知味,一時半會兒叫她放下,她是真舍不得,放不下。


    半晌,她才垂下眼睛,錯開男人目光,握了握拳頭一鼓作氣道:“可我是不會生的。”


    不會給任何人生。


    沈長空怔了怔,握著她的大掌更為用力,卻極輕極輕地摩挲了下她白皙的手背,低聲道:“那便不生。”


    不生?


    褚沅瑾抬起眼睫,滿是詫異,“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古往今來,哪兒有由著女人不生的道理。更何況,“無子”在七出之條中向來是為最重,前朝因這一條而休妻的更是數不勝數。


    怕他是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褚沅瑾又解釋道:“我說的不生不是暫時不生,是這輩子,這輩子都不會生。”


    “嗯,我知道,”沈長空道,“從前便聽人說過,女子生產極疼,不生也好。”


    褚沅瑾腦中仿佛有小蟲鑽了進去,嗡嗡作鳴,將她思緒擾得亂成一鍋粥。


    她確實是怕疼,也怕死,可卻也不全然是因為這個。


    “我是東陽最尊貴的公主,亦是不能接受夫君納妾,同旁人發生關係。”


    褚沅瑾聲音愈來愈低,底氣不足了起來。


    她不願生,亦不能接受他找其他女人,褚沅瑾並不覺著有何不對。畢竟她已同沈長空說明了這事兒,還要不要同她一起便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也該承擔。


    可褚沅瑾就是覺著心裏難安,這對沈長空未免也太不公平。


    可她沒辦法,唯獨在這事兒上妥協不了。


    然沈長空根本不需要她做什麽妥協或是讓步,他捧起那張小臉,同她保證道:“那是自然。”


    他有她一個便夠了。


    從始至終,沈長空想要的便隻有一個褚沅瑾。


    此時此刻,他眸中莫名染上了絲笑意,她是在考慮同他的以後,連孩子都想到了。


    “阿瑾,”他啞聲叫她名字,粗糲的拇指指節輕輕撫在她側臉,認真道,“我們成親罷。”


    像是未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褚沅瑾瞳仁驟縮,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俯下身去親她,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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