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褚沅瑾肚子果然疼了起來,整個人小小一團縮在床角,昨日裏抱著他說子欽好甜的人這會兒連碰都不給碰一下。


    那官袍昨日裏被秋書看到之後一早便給沈長空備好了衣物,故而現下沉長空已經打理好了自己,原本冰涼的大掌烘烤得溫暖幹燥,想要將人抱懷裏給她暖暖。


    可褚沅瑾不讓碰,一下都不讓。


    還趕他去上值,叫他別在這兒杵著煩人。


    “你怎的還不走?”褚沅瑾疼得咬牙切齒,還不忘趕人。


    因著褚沅瑾不讓沈長空靠近,他幾乎站在了屏風之外,隻能眼看著縮在床角的人疼得發抖,被婢女圍著照顧。


    “阿瑾,”他眉頭蹙得極緊,“我進去看看你好不好?”


    他試圖同她商量,語氣卻很強硬,仿佛無論她的回答是何,他都非進來不可。


    褚沅瑾本就難受得緊,聽了這話滿腹委屈,置氣道:“不要你進來,我現在好醜,你快走啊!”


    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下必定麵色蒼白,滿頭冷汗,虛脫得像個八百年沒吃過飯的乞兒。


    才不要叫他看見。


    褚沅瑾覺著自個兒奇怪極了,她何時在意過這個?


    退一萬步來講,自己什麽樣子沈長空沒見過,從前午後不小心趴在桌案上睡著,醒來他的兵書都沾滿了她的口涎,這都沒能讓褚沅瑾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在意。


    從未在他麵前在意過所謂形象,可這會兒就是不想叫他看見自己的醜樣子。


    就褚沅瑾所見過的男人,沒幾個不喜歡對女子的外貌指指點點的,即便是她阿耶也是如此,更不必說那些官家公子市井郎君。


    這個小娘子纖腰腿長,那個豐乳肥臀,啊,夜裏卸去妝容怎的和白日裏見的不一樣。


    有些自詡正人君子的,雖從不明說,可褚沅瑾一看他們那眼神便知道肚子裏憋的什麽屁,披著君子外衣的狗鼠之輩罷了。


    明明褚沅瑾最是清楚沈長空不是這樣的人。


    無他,隻因這人待其他女子向來是連個正眼都不曾有的,更遑論腹誹旁人外貌。


    這般想著心裏更煩了,她現下同自個兒最看不上的蠢女人有何區別?


    再是心悅一個人也不該丟掉自我才是,她竟也會變得這般小家子氣。


    她也不是煩沈長空,她這會兒若再看不清自個兒對他的不同便真成了傻子,她就是同自己置氣,覺著不該如此,也不能如此。


    可還未待她同自己生完氣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便被來人撈進了懷裏。


    褚沅瑾是從被子裏被撈出來的,下意識猛地縮了一下,還以為會涼,然而和想象中全然不同。


    他的外袍溫暖,懷抱中滿是熟悉的鬆木香,將褚沅瑾整個緊緊包裹,她的悶氣都被驅散了不少。


    周圍侍女見狀自覺垂著頭退了出去,整個房間又隻餘他們二人。


    沈長空拿起一旁用溫水濕過的軟帕給她擦臉,將軟趴趴貼在她臉側的碎發撩到耳後,仿佛對她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你怎麽會醜?”他的大手覆在褚沅瑾的肚子上,一下一下輕輕揉按著,帶著熨帖人心的力量,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她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


    嘟了嘟嘴別扭道:“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此刻她細眉微蹙,原本上挑的柳葉眼沒力氣地垂著,麵色蒼白,極惹人憐愛。


    沈長空垂首輕輕親了親她嘟起的小嘴巴,“我何時騙過你?”


    對啊,他何時騙過她?


    這話褚沅瑾也經常搬出來說,可從她嘴裏出來像個笑話,沈長空說時卻極讓人信服。


    他確實從未騙過她。


    “算你識趣。”她由著他給自己揉肚子,卻又開始沒事找事,“那,那你會揉別人的肚子嗎?也會這樣把她抱在腿上嗎?”


    這話一出褚沅瑾就有些後悔,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到底在幹什麽啊!


    他從前如何、以後如何同自己到底有什麽關係,她就好好把握當下不行麽?


    怎麽就非要問這些無聊的東西,她是同沈長空在一起久了被他的魂上身了不成……


    聽到頭頂溢出的低笑褚沅瑾更是羞赧得直往他懷裏鑽,恨不能遁地而逃,丟死人了。


    “阿瑾,”他叫她,另一隻大掌撫了撫埋在胸口的腦袋,像是在給撒嬌的小動物順毛,“你是不是醋了?”


    “才沒有!”褚沅瑾一下子從他懷裏抬起臉來,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隻有旁人為她吃醋的份兒,她怎麽可能醋!


    即便是沈長空也不行!


    然這副凶巴巴的表情落在沈長空眼中反而像是在撒嬌,蹭了蹭她鼻尖順著哄道:“嗯,沒有。”


    “……”


    褚沅瑾很生氣,非常生氣。


    這簡直比直接反駁她還讓人憋屈,這個沈長空,總有氣死又哄好她的本事。


    她覺著自己像是被綁架了,情緒被人輕易地牽動影響著。和那些墜入愛河的女人一樣,她可能很快就要完蛋了。


    褚沅瑾氣鼓鼓地側過臉去躲,沈長空便蹭在了她臉頰上。


    “你別惹我。”她凶他。


    “好。”


    褚沅瑾:“那你走,回你的大理寺,上你的值。”


    “不走。”他將人抱得更緊,幾乎要嵌在懷裏。


    褚沅瑾突然推開了他揉在肚子上的手,轉而自己捂住嚶嚶道:“好疼,被你氣得更疼了嗚嗚……”


    說這話她自己都有些臉紅,折騰了這一上午其實早就好多了。


    沈長空也該知道,她有這工夫裝模作樣便是沒什麽大事,可他依舊放不下心。


    可褚沅瑾並不罷休,拽著他衣襟喋喋不休地趕他:“你快去忙你的嘛,秋書她們能照顧得好我。再說了,你這幾年不在我還不都是自己過來的,也沒怎麽著。”


    話一說完男人臉色便沉了下來。


    她這話的意思便是有他沒他都一樣了,並不是非他不可。


    “可我現在回來了。”他聲音也低沉,若不是顧念著她這會兒難受,定要將人好好收拾一頓。


    “你就沒有自己的事麽?”她有些氣急,“大理寺哪裏便這麽閑?整日同我在一起,你就不覺著膩?”


    男人臉色更沉,極為難看。


    可褚沅瑾其實沒別的意思,她問這話確實是有些好奇。於她而言可能還新鮮著,可沈長空無論從前還是現在,皆喜歡同她日日黏在一起,他是真的不會膩麽?


    這般想著,她突然覺著有些對不起他。


    褚沅瑾一直覺著,兩個人處在一起是兩廂情願的事,隻要沒成親,哪一方不願意了便直接散了就是。


    談不上誰對不起誰。


    畢竟喜歡一個人沒錯,不喜歡一個人也沒錯。


    她是頭一回覺著對不起誰,還是因著這種事。


    仔細想來,沈長空將她放在心上那麽些年,仿佛他的世界都隻是圍著她而轉。可她當初那麽輕易的,隻是因為沒有最初的熱忱,便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從來都不是討厭他,也不是不喜歡他,他在褚沅瑾心中一直都是有分量的。


    隻是因為逐漸趨於平淡,他的占有欲愈發強烈,她卻隻感到束縛,愈發沒法忍受單一沒有起伏的生活。


    便同他說了難聽的話,將人從身邊趕走。


    可沈長空身邊一直便隻有她一個,他連朋友都沒有。


    當時的褚沅瑾從未想過,為何他就不覺著無趣,他如何就能忍得單調的隻有她的日子。


    她向來是人群中的焦點所在,身邊總是圍著數不清的朋友,褚沅瑾沒法和沈長空共情,她沒法子理解,甚至於她當時便是連設身處地為他想想的意識都不曾有過。


    那現在呢?


    是因為她長大了還是沈長空更重要了?


    褚沅瑾分得清,好像又不太想分清。


    她同那雙黑如曜石般的眸子對視著,心中的愧疚一寸寸蔓延,仿佛要吞噬了她。


    可愧疚的同時,她開始害怕,掌控不了自己情緒的迷茫讓她恐懼。


    沈長空垂眸,上眼瞼半遮住滿眼的晦色,將她捂在肚子上的小手拿開,繼續輕輕給她揉著肚子。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可手上的力度卻騙不了人。


    再是如何壓製,按在柔軟的小腹也是比之方才重了些。


    褚沅瑾這會兒也知道自己那話不對,極易讓人誤會,更何況是沈長空這麽敏感的人。


    抿了抿唇想要同他解釋,可還未待開口便聽他沉著聲道:“你又膩了?”


    他說這話時連頭都沒抬一下,依舊給她揉著肚子,褚沅瑾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動作的僵硬。


    心裏像是被人緊緊揪住,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我沒有……”她不知道怎麽才能讓自己的話值得相信些,隻能趴在他胸口亂蹭,一邊蹭一邊弱弱道,“子欽,我沒有。”


    他似乎並不想深究,或是不敢深究,隻低低“嗯”了一聲,算是答複。


    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同離開他相比一點都不重要。


    就算是假話,既然她還願意騙他,便不會離開他。


    然沈長空這般隻讓褚沅瑾心裏愧疚更甚,她心中煎熬無比,半晌才極為艱難地小聲道:“對不起……”


    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往後便容易了些,她抬起臉來看他,誠懇道:“子欽,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也沒有在嫌你……”


    半晌又轉過臉別扭道:“還有以前對你說的那些話,也對不起。”


    沈長空猛然抬起眸來,正對上那雙忍不住偷偷往回瞟看他反應的又滿含了愧疚的柳葉眼。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回想的畫麵陡然便躍入了腦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對偏執權臣恃寵而撩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止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止予並收藏對偏執權臣恃寵而撩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