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沅瑾心口一縮,回頭看去,果然是那妖孽。


    正暗道倒黴——何時不來偏這時候來,她都快累死了。


    褚景同已經邁步朝她走了過來。


    紅衣蹁躚,衣袂飄飄,一頭墨發隨意披在肩上,隻用一條暗緋緞帶鬆鬆繞了束。


    他拇指指節摩挲著腰間那塊質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那雙桃花眼似勾非勾,挑起薄唇含笑看著她,而後撚起她垂落在臉側的一縷發絲,繞在指尖轉了轉。


    褚沅瑾一陣惡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下意識彈跳起來去躲,可那縷發絲還在他手上,這一躲,便扯了頭皮,疼得她輕輕“嘶”了聲。


    褚景同似是沒想到她會反應這般大地躲開,忙鬆了手指,俯身去看她被扯到的發頂,還頗為細心地吹了吹,邊埋怨道:“阿姐躲什麽?”


    躲,什,麽?!


    你說躲什麽!


    褚沅瑾忙伸手將人推到一邊,“你還知道我是你阿姐?”


    她那眼神帶了絲顯而易見的警告,看得褚景同直發笑。


    笑得眼角都泛了層濕意,淚痣嵌於眼下,美得奪目,卻讓人心中難安。


    半晌,他才在褚沅瑾一臉莫名的神情中停了下來,直直看著她,彎起一側唇角幽幽道:“阿姐明知道,我受不住的。”


    褚沅瑾心裏一跳,直往後踉蹌退了一步。


    腦中倏然閃過那個飄雪的冬天,彼時阿兄剛走還未半年,她時常鬱鬱寡歡,連褚景同也是不怎麽想理的。


    可不管她心情如何,他總跟著她。即便她一句話不跟他講,褚景同也跟著。


    褚沅瑾終於朝他發了火,將他撐來為自己遮雪的紙傘揮開,大聲斥責讓他滾。


    他一身紮眼的紅,是茫茫雪地裏的一抹亮色,此刻連眼尾都泛了紅,不同於以往在褚沅瑾麵前的乖順,竟顯出幾分異樣的癡狂。


    而後他將在原地瞪視著他的女子一把扯入了懷裏,力道之大仿若要將人骨頭都震碎。


    褚沅瑾想要掙紮,可後腦被人死死按在胸前,她掙不脫,險些喘不過氣來。


    這般親密相擁,絕不是一對成年姐弟該有的姿態。


    褚沅瑾心裏亂成一團,齒關都忍不住在顫,頭頂傳來他低低的喚:“阿姐,阿姐……”


    她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在心裏一遍遍勉力告訴自己,別多想,淫者看淫,你不能那麽看他。


    可下一秒,他溫熱的呼吸便噴灑在她冰涼的耳邊,“阿兄去了,阿姐還有我,我會永遠陪在阿姐身邊。”


    “阿姐別不理我,我受不住的……”


    褚沅瑾渾身顫抖,隻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終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轉頭便要跑。


    卻一把叫他扼住了手腕,與肌膚乍一接觸帶來的涼意直蔓延到她心裏。不輕不重的力度,恰巧讓她掙脫不開。


    他目光溫柔又繾綣,卻癡狂得像個瘋子。


    捧著她的手喃喃:“是不是隻有將阿姐鎖起來,阿姐才能乖乖聽話?”


    “若是這般,那儲君之位,我便為阿姐去爭上一爭,可好?”


    這會兒他又用這樣詭異的語氣,說他受不住,褚沅瑾隻覺著惡心。


    想起還關在柴房的王文遠,褚沅瑾終於露出個不經心的笑,“儲文心去尋你了?”


    他含笑點了點頭,褚沅瑾又諷道:“我還當她有本事將人弄走,倒是我高看她了。”


    “她自是沒阿姐聰慧。”褚景同順著她道。


    滿臉的寵溺看得褚沅瑾有些鬱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叫儲文心離沈長空遠些,他是我的人。”


    聽罷這話,褚景同倏然笑了起來,“你的人?可是據我所知,即便是阿姐貼上去,他也不願多瞧阿姐一眼呢。”


    “這麽不乖,阿姐還要他做什麽?”


    “不若看看我?我才永遠是阿姐的人。”


    “……”


    本想用王文遠的事來惡心惡心他,可沒想到,無論怎麽扯,最終惡心的都是她自己。


    褚沅瑾根本不知道他是從何時起動的這個心思,他們雖不是一母所生,可卻是實打實同一個父親,他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他怎能對自己有超出親情違背倫理的心思?


    褚沅瑾處處同他作對,可每回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激不起他哪怕一絲一毫的厭惡。


    這回她將王文遠弄成這樣,勉強隻留了條命在,本以為要費些心思才能叫他將自己的人親手了結。


    可此刻看來,他也沒怎麽在意她柴房裏還關著個自己的所謂左膀右臂。


    褚沅瑾自動忽略他那些腦子有病的話,不死心地問他:“你就不想知道王文遠如何了?”


    怎麽說也是他的人,跟著他的時間也不能算短。且褚景同和沈長空不同,她一直覺著,褚景同待身邊人是有真心的。


    褚景同渾不在意,挑了挑眉道:“他那般說阿姐,還差點傷了阿姐,死不足惜。我今日來接他,是不想髒了阿姐的手。”


    “……”


    褚沅瑾滿身疲憊,不願再同他多說。隻跟他指了柴房所在,便朝嘉宜院去了。


    她累,實在是累。


    卻也覺著好笑,合著她什麽都不用管,絞盡腦汁想的那些計謀都不用上,那看不順眼的人便能被了結。


    倒是會為她省心。


    ——


    自那次在賀景軒生辰宴上見過沈長空後,褚沅瑾沒再去找過他。


    本是想晾一晾他,倒也是沒想到,都到了現在這人竟還這般有定性,幾天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可誰讓現下是她追著人家跑呢,歎了口氣,褚沅瑾決定去一趟懷安王府。


    到了才被告知他這會兒正在大理寺當值,並不在府上。


    褚沅瑾跑空一趟卻也不惱。登時便打算再到大理寺去,大不了便在一旁看著他審案辦公,不擾他就是了。


    她也不嫌麻煩,還帶著秋書特意又回公主府換了身男裝,這回連發式都高高梳成了一個髻。


    因著本就高挑,這麽一收拾倒還像個樣子。隻是沒刻意將妝容也朝男了畫,故而一看還是個女子,隻是比之以往顯著英氣了不少。


    進了這大理寺,隻覺氣氛威嚴肅然,褚沅瑾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竟也變得正經了起來。


    恰巧有人認識褚沅瑾,正要向她行個大禮便被攔住,那官員也是個人精,隻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轉而將人引了進去。


    待見到沈長空之後,她那滿臉的正色轟然崩塌,眉眼一彎便貓著腰悄悄朝他身後走了過去。


    高大的梨木書架一排一排列了滿屋,沈長空便站於深處,從公文與每層架頂的空隙可以依稀辨別他的身影。


    然這藏案閣隻有他們二人,著實靜得有些嚇人,一丁點聲響都是極為明顯的。


    褚沅瑾即便是拚了老命,也沒法子不弄出一點動靜。


    按理說沈長空定是已經發現進了人的,可他毫無反應,甚至連看都沒往外看一眼。


    褚沅瑾便當他是以為進來的是同樣來查案籍的同僚,故而才沒在意。


    恰巧她今日著了男裝,若隻看背影,還真不一定能看出來是女子,更別提能認出來是她。


    這般想著,褚沅瑾反而落落大方起來,極為自然地走來走去,手上抽了本案籍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在沈長空將手裏東西放於架上,不知是要換地方還是出去時,褚沅瑾終於用案籍微擋住半邊臉,而後從他身後跟了上去。


    然還未待她觸碰到人衣角,沈長空便拐了個彎,不見了。


    褚沅瑾皺了皺眉,怎麽也不敢相信,方才還就在前頭沒多遠的人,竟然被她跟丟了!


    她沿著沈長空拐過去的路線遲疑地走了過去,卻是毫無發現。正是萬般不解之時,腰間猛然一緊,竟是被人從後攬著帶進了一間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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