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個閃身,奪過楊青羽手中的劍,一邊比劃,一邊道:“小子,看好了,這十四路劍法,是我自己所創,一招一式,隨意而走,隨勁而發,行不過矩,力不逾常。用劍最忌貪巧,所謂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無窮。”


    慕缺這十四路劍法雖說自悟,卻也不少路數脫胎於蒼原所授的武功招式,不同之處在於蒼原武功可謂詭形,所行無章,俱出人料想之外,觀平日慕缺出手,也能窺得一二。而這套劍法,氣勢巍巍,精妙之餘又不奪其樸質,實有宗師之風。


    楊青羽也覺奇在此處,若說此等劍法出自顧傾城之手,倒還殊為可信,雖心中驚疑,但能見此絕技,也是生平有幸,暗將一招一式,牢牢記下。


    待慕缺行完劍,對幹戎道:“刀法,非我所長,你有這套刀法傍身,也無需有人指點,老頭子跟我說過,厲中丞曾言‘九轉氣旋斬,一轉一脫生’,這刀法最神妙處,在以氣禦刀,你現在未能大成,全因內力不夠。”


    幹戎默然,習此刀法日久,自然知道瓶頸所在,隻是其師終其一生亦隻練到第六式,幹戎方及而立便能有此成,已屬萬難。


    慕缺知楊青羽稟賦非凡,將劍還與楊青羽道:“可記下了,可有所得?”


    楊青羽點頭道:“都記下了...”


    “青羽哥哥,大胡子”楊青羽本想著再與慕缺切磋一番,看是否尚有錯漏,突聽有人喚起,也已猜到來人該是水瑤。


    單迎風、水瑤、沈末三人那日從皇羽得到消息,便馬不停蹄向此處趕來。


    幾人除了慕缺,都已是老相識,單迎風品性淳良,得知眼前這位神駿男子便是鬧騰一時的“隱麵人”,倒還有些傾慕,畢竟在他看來,能在顧傾城眼下來去自如,絲毫不懼之人,定是當世英傑。


    慕缺平素也不交友,但見楊青羽能有初涉江湖,便能交友甚廣,也感欣慰,細看幾人:單迎風溫和從容,全然兄長之風,殷勤備至;沈末不善言辭,卻跟楊、幹二人談笑風生,毫無局促;水瑤乖巧伶俐,恃寵不嬌,得人喜愛。


    慕缺坐在遠處,望著幾人,宴宴談笑,相形之下,徒然失神,恍然間,想起了那個曾跟他說“為君一人恩,誤妾百年身”的玉致女子。


    自那日從通天鼠處得知古煙蘿已離京南下,心中欣喜,更想著早日得報大仇,早日尋她,終究負她太多,已是不忍。


    楊青羽見慕缺獨坐失神,近前道:“舅舅,想什麽呢?”


    慕缺回過神,緩緩道:“這次我下山,老頭子給我卜了一卦!”


    楊青羽疑道:“什麽卦象,吉凶如何?”


    慕缺淺笑:“上震下兌,歸妹卦。”


    楊青羽大喜:“雷澤歸妹,立家興業...你要去找她了?”


    慕缺點頭應道:“此事一完,我就帶她退隱江湖。”


    楊青羽欣然道:“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看來煙蘿姑娘要成我舅媽了。”


    慕缺也是一笑:“理當如此!”


    正當甥舅二人閑聊之際,有玄雲堂弟子來報,尹連仲已回,幾人忙動身前往。


    幾人來到玄雲堂,見二人堂門相迎。


    年老者年逾五旬,須發皆花,一身粗布衣服,行頭簡致,與鄉間百姓無異。倒是身旁少年,十五六歲,英氣勃勃,神采絕卓,打眼觀瞧,渾似主仆二人。


    年老者先開口道:“老朽尹連仲,聽聞有殷壽好友到訪,特來相迎。”


    慕缺打頭道:“在下慕缺。”


    尹連仲忙招呼身旁少年道:“殷闊,還不拜見叔父。”


    眾人這才明白,此二人非是主仆,老者便是玄雲堂堂主,少年正是殷壽之子殷闊。


    殷闊倒也有些禮製,雖認不得慕缺,但也遵言,行禮稱慕缺叔父。慕缺初遇殷壽時,他已傴僂身殘,貌醜不堪入眼,但見其子卻有如此豐神,料來殷壽當也不讓,隻是不知身受多大災苦,才成了那般模樣。


    尹連仲本是殷壽義兄,當年受其所托,料理身後事。尹連仲自無子嗣,便將殷闊視作己出,撫養成人。十幾年來,幾番派人打探殷壽消息,均是無功而返,隻以為他已身故,今日聽到有殷壽好友來訪,喜不自勝,熱情款待。


    尹連仲對殷壽境況關切:“不知我殷老弟此刻人在何處?”


    慕缺道:“他人已經死了。”


    自慕缺離開鈞峰塔,對後來所發生的事,知之甚少,楊青羽補充道:“他現在葬在蘇州。”


    那日,鈞峰塔內得知殷壽身世,楊青羽本也憤懣,殷壽死後,本想棄屍不顧,以懲其惡,但見他死狀淒然,又想起慕缺那番話,心生惻隱,這才把他好好掩埋。


    殷壽已死,本對於尹連仲、殷闊而言,早已經是定勢,自從見到慕缺幾人又重燃希望,此刻再又墮入穀底,不免喟然。尤其對殷闊而言,生父就從未見過,一絲微茫的希望也自此落空。


    尹連仲歎道:“本來我也早認為他死了,這不你們一來...”話未說完,一陣苦笑,繼又道:“你們來此處,可是他有事相托?”


    慕缺道:“不是他有事相托,而是他生前讓我來這裏向你取一物。”


    尹連仲疑道:“何物?”


    慕缺道:“據他所說,是一個錦盒。”


    尹連仲沉吟片刻:“他確有一個錦盒,寄放在我這裏,不過,你們這樣前來要這錦盒,可有信物做憑據?”


    本來按殷壽所說,尹連仲若不是不給,自可強取,自然沒想到留下信物,但以幾人之力,要奪錦盒,當如探囊取物。不過,見到此人,確是一重信守諾的真君子,絕非浮華之輩,又豈可硬奪。


    慕缺道:“尹堂主,實不相瞞,我等沒有信物,隻是殷壽所說,若堂主不肯給,在下自可用強...”


    “狂妄!玄雲堂豈容你撒野!”慕缺話未講完,殷闊一聲爆喝,挾掌而出。


    慕缺見少年來勢雖洶,但到底根基淺薄,身形走虛,幾個掠身跨步,卸去少年攻勢,一把抓住腰帶,將他扔了回去。


    少年從未見過這般快的身法,隻覺有些發懵。


    尹連仲忙道:“劣子不懂禮數,多謝手下留情。”


    慕缺本無意傷人,笑道:“少年人,還是傲氣些好...方才在下的話還沒講完,錦盒裏的東西,對我至關重要,還請門主行個方便,錦盒裏的東西,我隻看不取,可否?”


    尹連仲稍顯為難:“慕大俠仁義,隻是這東西我本是代做保管,現在殷老弟身故,按說此物該算是殷闊所有,如何處置,還得聽他的。”


    幹戎扯開嗓門道:“小娃娃,你怎麽說?”


    殷闊自小寄身尹連仲收養,對其即是敬重,又聽到剛才言語當中維護之意,心有感念:“伯父,給他們看!”


    正當這時,又有弟子來報,說是有人來訪,尹連仲隻以為是慕缺等人好友,問詢道:“來人可報姓甚名誰?”


    弟子道:“他自稱孟折。”


    眾人中,隻楊青羽與孟折交好,遂道:“堂主,此人是我好友,路上耽擱了,現在才到。”


    幹戎道:“這小子怎麽來了,定是他老子又憋什麽壞呢!”


    慕缺道:“來也無妨,不怕他知道。”


    楊青羽道:“孟折來這裏,必然是孟南山猜到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他來探聽消息不假,可別讓他壞了事。”楊青羽對孟折並無惡意,但一想到孟南山,就難免心有芥蒂。


    待尹連仲進到後堂取錦盒之際,孟折進了來,雖見人多,也是一一招呼,禮數周到。眾人對他卻不睬不顧,將他晾在一旁。


    方甫一會,尹連仲捧出一小木箱,呈置眾人麵前,道:“這裏麵就是他留下的盒子,隻是裏麵到底是什麽,誰也沒見過。”說完將一把鑰匙遞與殷闊道:“你來開吧,你爹給你留的遺物。”


    殷闊謹慎打開,果從裏麵拿出一個墨漆錦盒。錦盒光潔如新,如按殷壽所說,這錦盒至少有十餘年光景,卻如此保存安妥,足見尹連仲是有心之人。


    殷闊打開錦盒,裏麵隻留有一張紙條,一方布綢。


    紙上書雲:銀二百萬餘,保君一世富貴,足可換我一脈香火。布綢上畫筆綿延,幾處樓閣,幾灣流水,且有不少標注,當是地圖無疑。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殷壽二百萬兩銀子藏匿所在,隻是紙上三行小字讓人動容。


    殷壽這些銀子,本是殷光照所留,殷壽為報父仇,將殷闊托付尹連中看養,其時尚在繈褓。為盡父責,殷壽將如此巨額財富留下,若所托非人,尹連仲開了此盒,拿到銀子,或許也會放其生路。若是其他仇家得到此盒,也盼能有所顧念,正如今日一般。


    殷闊自是悲從中來,知道其父未盡父責,但其意情濃,亦拳拳可見。


    尹連仲見到兩物,連連感慨,當初殷壽棄子南下,尹連仲頗有微詞,叱罵其枉為人父。如今看來,當中曲直原委,又是另一番境況。良久長歎道:“為兄不負你啊!”


    慕缺、楊青羽二人,頓覺失落。一直盼著錦盒內的東西會與名單有關,見到盒中物什,名單再無跡可循。


    自孟折一來,楊青羽就知道,孟南山應是沒有名單的,否則也不會讓孟折前來,自失馬腳。


    慕缺更是迷惑,若有名單,那到底在誰身上,若是沒有,卻又為何幾人提及,一念及此,心緒紛擾中頓感疲憊,再無心力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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