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殷壽被劫走,孟南山是寢食難安,到處派人打探。隻因殷壽身份特殊,對當年楊、慕兩家凶案知之甚詳,銀子事小,若是牽連出其他許多事來,孟家恐有覆滅之禍。慕缺所言,正是孟南山所懼。


    慕缺見此話有效,繼道:“這名單,他有一份,你有一份,據殷壽所言,兩份名單略有差異,孟南山,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孟奐追問:“什麽交易?”


    慕缺脫口道:“殷壽的二百萬兩銀子我知道在哪,我就用這二百萬兩銀子換你手裏那份名單,如何?”


    孟奐:“好...”


    孟奐剛想同意,話被孟南山打斷:“我手裏沒有什麽名單。”


    孟奐急道:“爹,怎麽...”


    孟南山:“當年為留點把柄在手裏,確有一份名單,不過這單隻有先門主留有一份,理所應當,後來該是在殷壽手裏。”


    本來慕缺料想,孟南山當年直接參與此事,即算沒有名單,假以二百萬兩銀子相誘,孟南山也或許會當場寫出一份來。為防其假冒,還故意說出自己已得到殷壽處一份名單,方便核對。


    未料,以孟南山之精明,囚禁殷壽二十年尚一無所得,眼下殷壽剛死,慕缺就說自己銀子下落連同名單已一並得到。初聽之時,孟南山驚恐之下亂了陣腳,後一細想,覺慕缺言語蹊蹺,不足為信。


    孟南山猜度,上次慕缺來大鬧孟府,未下殺手,並非畏於不敵,而是知道自己可能有一份名單,現在慕缺以言語相激,以銀子相誘,實是在確認是否其真有名單。


    慕缺見他態度忽轉,料已被他識破:“好,連銀子也不要,想必孟行主不是愛財之人,聽說孟家在湖廣、蜀中各處有不少錢莊、賭場,這些下三路的勾當我看不要也罷。”


    孟奐怒道:“你敢!”


    孟南山哼道:“也要你有這個本事。”


    慕缺高聲呼道:“鼠兄,你給孟行主說說。”


    通天鼠伸個懶腰,故作思考狀,半晌,拖個長音道:“敘州、保寧、順慶、鬆潘,有錢莊五處,賭場十三處,德安、常德、永順、宸州、寶慶,有錢莊三處,賭場十九處,外加梧州一處。各州府衙門,共有三十一個官兒收過你孟南山的銀子...”


    通天鼠還在細報,孟南山麵色鐵青,齜牙道:“你想幹什麽?”


    慕缺悠然道:“這大明的官兒戕害百姓不算,還與你等勾結,我看索性一並端了,反正沒一個好東西。”


    孟奐冷笑一聲:“一並端了?朝廷都管不了,就憑你?”


    慕缺哼聲道:“好,那就看看,你孟家是如何成喪家犬的。”說完又一聲招呼:“鼠兄,跟我劫富濟貧。”


    通天鼠咧嘴一笑:“得嘞!”


    二人出了孟府,慕缺道:“鼠兄,你偷來的賬本,看來是能派上用場了。”


    孟南山愛財,天下皆知,慕缺知其根基頗深,不易對付,早讓通天鼠去將與孟南山有過往來的各處官員查了個遍,偷抄其往來賬本,以備後用。今日騙誘不成,隻能先斷其財路。


    通天鼠笑回:“這些官兒也就是個知州、知縣的,能辦他們的大有人在,他們一垮,孟老兒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慕缺點了點頭:“事不宜遲,鼠兄,讓你的兄弟們把賬冊送往巡撫衙門,你親自帶一份去往京城,交給金玉樓,他早就樂見扳倒孟南山了。”


    通天鼠道:“此事好辦,等我消息吧。”


    慕缺不放心楊青羽與幹戎二人,待通天鼠一走,就急動身前往“玄雲堂”。


    慕缺與通天鼠走後不消半盞茶功夫,孟折帶著亢鷹、羅九回了來。


    孟南山臉色難看,問孟折去處,孟折回道:“我在城外遇到了寧枉與孫塘,他二人告訴我,近日我孟家會有大事發生。”


    孟南山冷哼道:“大事!孟家最大的事就是要被人抄底了。”


    孟折不知方才發生何事,不明所以,又道:“孫塘說,這幾日單迎風、沈末、金玉樓和木師伯等人會陸續來我孟家。”


    孟南山驚道:“他們來做什麽?不是讓陽尊來取‘天玄令’嗎?”


    孟折搖頭道:“據說是門主吩咐,陸師伯那裏也會派人來。”


    孟南山霍地起身,隱覺有不祥之感,來回踱步,焦躁問道:“他二人還說了什麽?”


    孟折遲疑片刻,繼道:“寧枉說...他言出不遜,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孟南山心裏焦急更甚,燥然道:“他說什麽?”


    孟折言語吞吐:“他說您自作孽,不可活。”


    孟南山青筋暴露,氣血上頭,怒道:“混賬東西,再讓我見著,定宰了這畜生!”


    孟南山氣正上頭,孟折也不敢接話。歇過半晌,情緒稍緩,孟南山道:“折兒,帶上亢鷹、羅九、孟良,速速前往各地錢莊、賭場,令他們即刻封門歇業,所有人等全部遣散。”


    孟折道:“爹,這些事平日都是大哥主辦,那些人怕是不會聽我的”


    孟南山眉峰一緊,目露凶光,寒聲道:“危急關頭,誰要敢多事,全給我殺了。”


    見孟折麵露難色,孟南山加重調門道:“再敢婦人之仁,我也饒不了你。”


    孟折幾時見過孟南山這般神色語態,茲事體大,孟折也不敢猶豫,帶上人馬,火速出了城。


    山雨欲來風滿樓,孟南山縱橫江湖數十載,也算得上一號人物。今日孟南山內心張皇無措,卻是從未有之。若真如寧枉所說,四位行主都會派人前來,此事決然非同小可。


    以孟南山所料,顧傾城此般吩咐,定與“天玄令”幹係不大。


    孟南山自任行主以來,向肆意妄為,挾勢弄權,雖屢遭顧傾城詰責,卻從未躬省。自知貽下口實太多,讓顧傾城清算起來,必然罪莫大焉。為留後路,讓孟奐連夜將多數家資運到了城外。


    父子二人如坐針氈等過兩日,金玉樓攜商仇、杜角等一幹人先到了孟府,皇羽潛在暗裏,也尾隨而進。


    方一日,單迎風、沈末、水瑤三人也已趕到,日頭未落,木回春也蹣跚趕到。


    翌日初晨,一青年男子縱馬趕至,在場眾人,竟無一人識得。來人自稱陸止淵關門弟子,喚作江皋,是奉師命而來。


    陸止淵避世已久,卻未料今日門中有事,還特派弟子前來,眾人也不見疑。


    正說話間,顧長空掠空而來,神采翩然。向孟南山與木回春見過禮後,正色朗道:“門主令!”眾人躬身靜聽。


    顧長空繼道:“土行主孟南山,屢犯門規,數教不禁,‘師祖訓’言:凡我門下弟子,勿逞刀兵與民,勿犯秋毫與民,孟南山數犯百姓,其罪一;燕家滅門案,經查實,係孟南山縱容弟子行凶所為,其罪二;‘天玄令’乃我門至寶,孟南山私藏偽令,妄存僭越之心,其罪三。擔此三罪,其罪當誅,念孟家三代與門下有功,特著其除行主之位,暫由孟奐接任。”


    孟南山聽得雲山霧罩,顧長空所說罪一,他尚能理解,但後麵兩罪,卻斷不能受。


    燕家滅門案,他隻是前往清宅,現在卻無故成了滅門元凶。而孟奐幾是以命換來的天玄令,顧長空看都未看,便說其是假,孟南山自是不服。


    正要辯解,顧長空又道:“孟師叔,門主吩咐,自今日起,師叔不得出府,好自反省。今天木師叔在,各師兄弟也在,都做見證,望師叔遵從。”眾人這才知曉,此番前來,是為此事做見證人。


    顧傾城想得周全,有這些人在場,孟南山也不敢再行忤逆。


    孟南山心中忿忿,嗆聲道:“孟某不能遵從。”


    金、孟兩家素來不和,金玉樓此來奉命而來,見孟家作繭自困,恐難再翻身,心中暗喜,厲聲道:“門主令,師叔也敢不遵,難不成真起了僭越之心,想取門主而代!”


    金玉樓唯恐不亂,聲色俱厲,眾人聽他這一問,均是膽顫,噤不做聲,隻木回春一人倚靠欄杆而坐,遠處靜看。


    孟南山聽他話裏帶刀,冷冷應道:“金玉樓,你是什麽身份,也敢來質問我?”


    金玉樓裝腔作勢,行了一個大禮:“作為晚輩,實不該有此一問,但我等既是奉門主令前來,想必還是有知情權的。”說完轉向顧長空,高聲問道:“是否如此啊,顧師兄?”


    顧長空略一頷首,又向孟南山道:“師弟說得在理,不過師叔若覺得有不公允處,盡可道來,列位均可作證。”


    “好!”孟南山應聲粗重,顯是有些情緒激動,繼道:“其一,燕家滅門案,跟我孟家全無幹係,我門下弟子均可作證。其二,天玄令是我兒孟奐帶回的,此物貴重,我剛得到便要交與門主,並無半點私心。陽尊此來,看也不看,便說是偽令,還胡加僭越之罪,這是何道理。故,孟某不能遵從。”


    顧長空笑道:“既然師叔有異議,那我們便一件件說清。沈師弟,燕家情形你較為清楚,還是你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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