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缺聽過,若有所悟,他自己也深知,武功大進,著實是用力而未用意,楊卓一見,便窺得其理。


    乾元劍本就是極高深的劍法,又豈能三兩日有所成,慕缺內勁不足,形在而神全無,自然無法領悟此劍法高妙所在。


    話點到即止,難得再聚,楊卓抱起楊青羽,一家人圍坐一起,互話經曆,時而驚呼,時而大笑,時而雙眼泛光,其樂融融。


    月上中天,雁蕩山中,“開陽閣”大堂內,一中年男子身著錦衣,端坐高台之上,麵若冷霜,瞪著中堂四人,正是殷光照。


    堂內悄然無聲,殷光照抬手指著左邊一人森然道:“你說,一萬兩千兩黃金,去哪兒了?”


    那人唯唯諾諾,被氣勢所迫,更顯膽寒,顫聲道:“屬下不知,隻是...”


    “嘭”的一聲,殷光照身形陡然掠到那人跟前,一掌拍出,那人頓跌出丈遠撞在門頭,當場氣絕。


    剩下三人抖如篩糠,不敢做聲。殷光照麵色陰鬱,複又問向三人:“誰知道,說了,饒他不死。”


    三人噤聲不言,汗若滾珠,又不敢擦拭。


    殷光照見問而無果,臉色更沉,道:“是不是陽尊...他回來了?”


    殷光照近旁一人終於開口,哆嗦著聲音:“屬下確實不知,我四人守在弻星閣內寸步未離,沒有見過任何人,陽尊還沒有回來...他也不知道那裏有...”伴著一陣狂厲大笑,“嘭嘭嘭”三聲過後,三人飛出,當場斃命。


    殷光照滿臉怒容,唾道:“廢物!”雙手將袖一挽,負在背後,跨出了大門。


    一白衣男子候在門外,三十上下年紀,透著一股精明,見殷光照出來,畢恭畢敬。此人追隨殷光照已有數年,心思縝密,長於計謀,名叫梁充,深得殷光照所仰賴。


    殷光照長歎一口氣,看一眼梁充道:“如何?”


    梁充忙回:“金行主說定會全力襄助門主,隻是...”


    “但說無妨?”見梁充言不盡出,似有顧慮,故而又問。


    梁充近前一步:“金行主說門主吩咐,但無不從,隻是出錢...不出力。”


    殷光照冷哼:“他金萬乘富有四海,錢自是不在話下,看來是全然不把我放在眼裏。那就告訴金萬乘,五日之內,三十萬兩銀子,送到“水印山莊”。”


    梁充欠一欠身,問道:“門主前日才說五萬兩,今天怎麽...?”


    話到嘴邊,想到弼星閣被盜,便將後半句生生咽了回去,接著道:“是,屬下照辦...孟行主讓我轉告門主,三月十五,他如期赴約。”


    “你去辦吧。”殷光照怒氣漸消,打發走了梁充。


    “西湖煙水茫茫,百頃風潭,十裏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濃妝。尾尾相銜畫舫,盡歡聲無日不笙簧。春暖花香,歲稔時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元人奧敦周卿一首《詠西湖》,盡得神韻,“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更是神來之筆,增減半分也不可。


    “水印山莊”位屬杭州,毗鄰西湖,是水行主水方稠的府邸。水方稠祖上置業有方,累金無數,承得餘蔭,在這江南富庶之地,也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戶。


    進到莊內,門庭相掩,院落相接,亭台星布,錯落別致。回廊相繞,名花草樹叢聚,參差各態,極盡嚴妍。園中聚石作山,環水為池,魚荷互弄,蜂蝶戲逐。妙令一園之內,覽盡天下春色。


    遠處一八角亭內,三人圍坐,觥籌交錯,相談甚歡,正是殷光照、孟丁洪、水方稠三人。個把時辰,殷、孟二人便起身告辭了,日已東落,殘陽鋪麵,一片血紅。


    慕天鬆逝世至今,轉眼三年,楊卓自回來後便整日憂心忡忡。他深曉殷光照此人心術,專強行絕,無所不用其極。此前圍剿楊卓不成,反倒身受重傷,結此大怨,又豈能善罷甘休。


    久不見動靜,絕非好事。以前倒還罷了,要來便來,無所畏懼,而如今妻小在旁,自然是步步小心。


    眼見慕天鬆喪期已滿,楊卓心中早有盤算,進得內堂,見慕環燕領著楊青羽在桌旁玩耍,便近旁坐下,輕道:“燕兒,我們在這兒也有些時日了,師父一人在山中,不如我們回去陪陪他老人家吧。”


    慕環燕聞言一愣,目光灼灼,盯著楊青羽一言不發。楊卓看著慕環燕雙眼望來,似是被看穿了心思,想要說話卻又支吾起來,索性把心一沉:“燕兒,我們回山吧,殷光照遲早會來尋仇,他武功之高,我...以前我一個人時,龍潭虎穴我也敢闖他一闖,現在我怕了,我怕敵不過殷光照,我怕護不了你們...回到山裏,師父在,殷光照就不敢來了。”


    楊卓說完,自己也覺詫異,不知何時,發現自己竟這般怯懦。


    夫妻二人,情深意篤,慕環燕又是伶俐之人,又豈會猜不透楊卓心中所想。慕環燕看了看一旁玩耍的楊青羽,淺淺一笑,道:“你要回山,我隨你便是了。”說罷,又咯咯笑著對楊青羽道:“青羽,我們去看師公好不好。”


    楊青羽已過三歲,已聽得懂這般話了,抬頭看了看慕環燕,脆生生道:“好,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楊卓見此,心下大快,對坐在門檻上擺弄著劍的慕缺大聲道:“慕缺,你意下如何?”


    “好啊,聽說你師父比你厲害多了,正好讓他教教我。”慕缺頭也不抬,自顧說道。


    楊卓啞然一笑,道:“確是如此,你若能得師父指點...小心...”


    語剛過半,忽聽箭聲破空而來,楊卓一步掠到慕環燕身旁,將她和楊青羽攬在身後,隨即一腳將麵前桌子踢飛起來,擋住後來的飛箭。


    慕缺也是聞聲而動,立在三人前麵,將飛來的箭統統撩開。一陣箭雨過後,門外再無聲響,忽聽一人朗聲道:“楊少俠,向來可好,殷某攜水、孟二位行主前來拜會。”


    雖心裏早已有備,但聽到此話,楊卓仍是心裏咯噔一下:水行主水方稠,土行主孟丁洪,二人均是武功一流,殷光照把這兩人找來,看來今天定難活命了,眼下之計,須得讓他們三人先走才是。


    一念及此,低聲對慕缺道:“帶你姐姐和青羽先走。”


    “要走一起走。”慕環燕和慕缺兄妹二人齊聲說道。


    楊卓瞪了慕環燕一眼,又看了一眼被抱在懷裏的楊青羽,滿是不舍,卻無可奈何,生死攸關,即算這一別幾成永訣,卻還不能讓他們看出其中凶險。


    楊卓掠到慕缺身前,一把擰住胸口,低聲狠道:“我要你保護她們母子周全,若有什麽閃失,我定不饒你。”


    自相處以來,慕缺還未見過楊青羽這般嚴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想到當初楊卓在慕天鬆臨死前答應保護他的一幕,將牙一咬:“你要活著回來!”說罷扭頭一把抱過楊青羽,拉著慕環燕朝屋後小門奔去。


    慕環燕本是極為聰明的女子,見楊卓的堅決,心知在此也徒添累贅,況且還有楊青羽,便隨慕缺先行逃了出去。見三人已出門外,楊卓在一旁牆上取下扶風劍,倉然拔劍,劍花一挑,眼前木門生生飛了出去。


    楊卓隨門躍出,抬眼一望,對麵屋頂上立著十數人,手搭弓箭,直指楊卓,為首三人,赫然便是殷光照、孟丁洪和水方稠。


    剛見楊卓,殷光照調笑道:“怎麽,尊夫人不在家中?怎麽不一道出來見客?”


    楊卓話未出口,麵色轉眼發白,暗悔:此人行事,又怎會把後門放過,若有其他高手,他們如何應付的了啊。心中叫苦,又不敢抽身,倘若此時追上,再把這三人引過去,更無勝算。


    殷光照見楊卓沉吟不語,自負安排得當,誌得意滿,道:“你若肯送上扶風劍,並當場自刎,我便放過尊夫人和令郎,如何?”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等拙劣說辭,不過賺點口舌之快而已。


    楊卓了然笑道:“好啊!不過臨死之前我有一條件。”


    殷光照萬沒料到楊卓會爽快答應,不知是計,忙不迭應道:“此話當真?你且說說。”


    楊卓麵色一改,喝道:“你殷光照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扶風劍雙手奉上。如何?”


    殷光照大意遭戲侮,羞憤大怒,將手一招,道:“放箭。”“欻欻歘...”箭如雨下。


    楊卓閃避一番,突地將腳一跺,一聲爆喝“...震”,腳下半丈見方的地麵寸寸翻起,楊卓隨即身形一轉,碎石翻飛。又是一躍,掠至高處,將劍一挺,使出“乾元六式”第三式“巽掃百尺”,無數塊的碎石似飛矢一般,朝眾人飛去。


    一撥又接一撥,前麵三人或以掌相摧,或以輕功閃避,後麵眾人開始還能以劍相擋,相持不過片刻,便全部被擊中,慘叫連連,跌下房去。


    楊卓見此對三人無用,劍一回收,又是一挺,一式“百辟大空”,直向殷光照刺去。還在半空,孟丁洪飛身迎上,一掌相對,剛一交手,水方稠猛地撲上,楊卓來回收擋,纏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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