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頭手中拿著一個大水煙筒,神情略顯緊張。當他看到張亞平的時候,才明顯鬆了一口氣,說到:“我還以為又是那些小兔崽子呢,原來是張經理來了。今天你怎麽那麽有空,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


    聽到老袁這麽說,張亞平笑道:“老袁,今天我可沒空來看你。我是帶我們老板過來看看船廠。以後船廠這邊要改造,我們老板就來實地考察一下,看看船廠這邊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的。來,老袁,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公司的董事長,劉東先生。老板,這就是老袁,很敬業的一個老頭。”


    張亞平的話,把老袁嚇了一跳:“公司老板?那是多大的官?比你這個經理還大?這麽一個後生,就能董事?還帶長的?你可別胡亂拉個人來騙我啊,我老頭子雖然沒有你那麽能耐,但吃過的鹽也不少。”


    老袁這話,讓劉東有些哭笑不得。董事長就是董事長,什麽叫董事,還帶個長?這算是什麽稱呼。但想到這個老人家那麽大的年紀,肯定也不會懂得這個董事長到底是什麽東西,理解有誤差,也是很正常的。


    雖然張亞平知道劉東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但依舊被老袁這話嚇得不輕,有這麽解釋董事長這個詞語的麽?於是趕忙給老袁打眼色,一邊訕訕的向劉東說到:“老板,老袁一向都是很幽默的,你就別怪他什麽。原本我還怕我來帶路,有些外行,現在老袁來了,我就算是鬆了一口氣,別看老袁人老了,但船廠這一片的東西,他閉著眼睛都能帶你找到地方,他才是這方麵的專家啊。”


    老袁看到了張亞平打的眼色,就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人物,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劉東說話,在那拿起水煙筒,又一下放下,拿起來又放下,還左右搖晃。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還以為老袁是在鍛煉身體。


    能讓張亞平這個經理都那麽緊張的人,能不是大人物麽?張亞平是什麽人,老袁可是見識過的。就算是這裏的縣長縣委書記來了,那見到張亞平都得帶著笑臉,就連走路都要退半格。這樣的人物都緊張的人,那官豈不是要比縣長他們都還大,指不定就是市長那一級別的。這樣的人物,也就隻有當年船廠成立那會兒,來了一個副專員才有可能比得了。但當初那個副專員,老袁也是遠遠的見了一麵,哪裏能像現在,能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老袁這樣子,劉東自然是看到了,於是劉東笑嗬嗬的說到:“老人家,不用那麽緊張,對於我就當看待一般後生就可以。今天你就當一下我們的向導,領我們看看這船廠,怎麽樣?”


    聽到劉東這話,雖然老袁依舊緊張,但還是有些自豪的說到:“要說我別的本事那是沒有,但船廠這邊,就算是哪裏有雜草,我都知道。你這可算是選對人了。”


    “剛才您老出來之前,說那些話,應該是有目的的吧?”劉東這個時候開始問到最開始老袁說的那些話含義來。


    老袁聽到劉東這麽問,有些頹喪的說到:“沒有目的,我也用不著那麽喊了。人老了,精力也不行了,哪裏能像年輕的時候,想要吼多大聲,就吼多大聲,這可是很費神的事情。之前我不是說了麽,就怕一些小兔崽子跑過來打秋風。雖然值錢的東西基本上沒有了,就連造船用的鐵板,這裏都幹幹淨淨的,但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以為船廠很富裕,來牽點東西。我剛才還以為又是那樣的人呢。”


    這個時候,張亞平在劉東旁邊解釋到:“雖然船廠那些機械,到時候我們也用不上,但也是我們船廠的物資,老袁這些年,就是看著這些東西,所以就算對我們環亞船業沒用,他也得看著。本來船廠被我們公司收購了以後,老袁時不時的來看看就行,就算被弄走一些小東西,也沒什麽。但老袁卻閑不住,說這些東西就算是沒用了,也是船廠的東西,哪裏能讓那些小兔崽子禍害?”


    聽到張亞平這麽解釋,劉東不由得肅然起敬。老袁這樣的人,說不上有什麽能力,但這個責任心,就不是很多人能比的。就連環亞這邊都不在乎的東西,老袁依舊會守著。即便他守著的報酬,僅僅隻有每個月一百多塊。


    “老袁,等以後我們環亞船廠的新廠房建設起來以後,你就能輕鬆了。到時候,我給你建一個冬暖夏涼的傳達室,每天看看報紙就行。”對於這樣可敬的老人,劉東從來不吝嗇自己的腰包。


    “用不著,用不著,我就是一條爛命,哪裏能有那麽好的福分享受。到時候隻要讓我繼續上班就成,別看我人老了,但路還是能走的,一次走個十多裏地,都沒問題。”老袁聽到劉東說給自己專程蓋一個冬暖夏涼的房子,連忙擺手說到。


    冬暖夏涼的房子,那玩意可不是他這樣的老家夥能享受的。


    聽到老袁這話,劉東笑了笑,不再開口。反正等到廠房建設起來以後,總是要弄個傳達室的,安裝個空調,對於環亞來說,也費不了多少錢。這樣有責任心的老人,對於環亞來說,也是一筆財富。


    這個時候張亞平在一旁說到:“老袁,這就帶我們去看看其他地方吧。等弄完了,我們一起回去,到時候坐車,不用你走路。”


    “坐車?二一二?那可是好玩意。可惜太顛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了,走路還還行。我們先去看船廠吧,我來帶路。”聽到坐車,老袁甩了甩腦袋說到。


    於是,原本做為向導的張亞平,這個時候也變成了觀光團的一員,向導變成了老袁。


    可能一個人待久了,一直不說話憋得荒。當老袁開始領路的時候,那嘴裏的話就沒有停過。


    “當初建五千噸貨船的時候,可是機工部那邊直接下的命令。原本這個任務是落不到我們頭上的,但是當時書記有腦子啊。考察團下來那會兒,書記就帶了廠子裏麵幾個最能喝酒的過去,直接就把考察團的人喝趴下了。要說書記當初也能耐,考察團裏麵,可是有好幾個東北的人。


    你們不知道,東北人喝酒,那個叫利害啊,咱們這的黃酒對他們來說,就是喝水。當初書記咬咬牙,帶著隊的輪番把那幾個東北的人給拿了下來,等完事兒以後,書記在醫院躺了好幾天才緩過神來。書記唱紅臉,我們廠長就唱白臉,書記在醫院躺著,廠長就對那些考察團的人說。


    你看看我們書記,為了拿下這個項目,那可是舍命陪君子,咱們船廠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著項目上門。這麽大的誠意你們要是不考慮,那就讓人寒心了。軟磨硬泡,愣是把這個項目給拿了下來。反倒是原本最有希望的房山廠,空手而回。


    我們當初也爭氣,原本技術力量是有些達不到要求的,但是我們知道找人啊,把別的廠裏麵的技術骨感給弄過來一些,然後再結合我們本就有的人,愣是把這個硬骨頭給啃了下來。後來驗收的時候,就連驗收團隊,都翹起了大拇指。等到這船一造好,我們船廠的名聲就打出去了,那幾年,可真紅火。就連硬抓過來的那些骨幹,都不願意回去了。”


    聽到老袁說起五千噸船建造的秘密,劉東眼前一亮。他還真不知道,這五千噸船指標下來,還有這麽多內幕的東西。當初船廠的書記和廠長,還真是能耐人。僅僅靠喝酒就把指標給拿了下來,這腦子也不是一般的好用。


    “那後來呢?”陳潔這個時候忍不住插嘴問到,她也是很少聽到這樣的故事,於是有些好奇,但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因為這後來的事情,不就是明擺著的麽?看看現如今的船廠,那後來,就肯定是沒有後來了。要是後來能繼續紅火下去,船廠也不會成這個樣子。


    果然,聽到陳潔這麽說,原本還興致很高的老袁,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灰暗起來。


    “後來,哪裏還能有什麽後來?紅火的日子還沒過幾年,船廠的效益就開始不好了,上麵沒有指標下來。我們船廠雖然有些成績,但也沒有自己接活那樣的能耐,一條三千噸的船,我們是有技術弄出來,但廠裏沒有原料錢,有技術也弄不出船來。其實如果我們有錢,弄出一艘船就能賣一艘船出去。但一沒指標,二沒經濟實力,弄到後麵,就隻有造小漁船。但漁船那玩意,能賣幾個錢?連大家工資都發不起。”


    如果說小廠還能依靠大量的漁船訂單,生活一下,但中型造船廠,如果僅僅是依靠小漁船,幾十噸的那種,哪裏能養活那麽多的船廠工人?於是衰敗,也就成為最為現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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