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列島。


    島上大小島嶼星羅棋布、千姿百態;遙望過去,一片碧海藍天,陽光沙灘,風景如畫。


    自沈家村往東約20海裏,便是列島中最大,也是最為神秘的一座島嶼——馬跡山。


    馬跡山四麵環水,因其島北麵有四塊巨大的礁石,故又稱為泗礁山,島嶼呈東西走向,形如一匹淩海昂首的駿馬,故名。


    島嶼上麵坡度平緩,鳥語花香綠樹成蔭,其間崗巒相連連綿不斷,最是適宜人居。


    或許正因為如此,整個越州列島之上,唯一的武林幫會組織——


    東海幫的總壇,就設置在哪裏。


    東海幫雖然在整個中原武林都是聲籍籍無名,甚至甚少有人知曉其存在,但其創立的曆史卻甚是悠久。


    幫會偏安一隅代代相傳,一直暗暗守護著越州列島的一方安寧。


    據聞,東海幫內一向幫規嚴苛;除了外出采買之人,可以定期外出之外,其餘幫中弟子等,一律不許私自出島。


    若有偷偷外出者,一經查實便會立即被廢去武功,驅逐出島,從此永世不得返回……


    也不知何故,雖然東海幫之內人數不少,加起來有數百之眾,卻一向都是與外界甚少聯絡。


    哪怕是與附近鄰居的漁民住戶,平素也是鮮有交往。


    此外,由於島內幫眾不少,姓氏較雜,一向都是島內通婚。


    所以周邊的村落,譬如沈家村等,雖然知曉有東海幫的存在,卻也是對它知之甚少。


    甚至於連幫主姓甚名誰、年齡性別、長相脾性等,一率全無了解。


    隻是有一點卻是可以確信無疑的,一旦島內的村落遇到武力威脅的事情發生,隻要真誠地向東海幫求救,他們倒是絕不會袖手旁觀。


    那是六月末的一個午後。


    驕陽似火,萬裏無雲,馬跡山上一片熱浪滾滾。


    插旗竿下。


    東海幫總壇內,年屆五旬頜留短髭的高天策葉扇輕搖,手持茶壺,正在房間裏麵小憩。


    “不好啦,父親。大事不好啦。”他的小兒子高海平神色慌張地急急跑進了總壇,還未進門就急急輕聲喊道:“二哥他……帶著那個妖女鍾靈兒,趁著午間看守換崗的間隙,搶過一條小船,徑直出島去了……”


    “什麽?海傑他…出島去了?”


    驟聞此訊,意態悠然的高天策一時間心態失衡,陡然驚出一身冷汗,繼而壓低聲音淩厲問道:“大長老是否知曉此事,可有派人去追?”


    “孩子來時,大長老尚不知曉。卻不知現在……”少年支支吾吾回道:“大哥已經率領精英隊成員奮力去追了,也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由他帶人去追?追得上才怪!”高天策怒不可遏說著,竟是等不得小兒子上前,身形一閃,朝著渡頭飛速掠去。


    一邊加快速度,一邊口中喃喃自語道——


    “這個小畜生,簡直是鬼迷心竅,當真愚不可及……”


    可是當他風馳電掣急急趕到海邊,結果一如他所料的那樣,顯然已經晚了——


    煙波浩渺的江麵上,一道細小的帆影已經穿越幫會劃定的界線,漸漸隱沒於水天之間……


    而他的大兒子高海潮,渾身濕淋淋正右手扶額在四礁石區的沙灘上,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轉悠著。


    一邊走著,一邊轉頭望著漸漸無窮的帆影,神色緊張地說著什麽。


    繼而,見到父親急急到來,趕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自行請罪起來——


    “父親在上,海傑他……都怪孩子看守不嚴,竟然讓他取走一條小船,帶著鍾靈兒出海去了……”他一味低垂著頭,支支吾吾說著:“待孩子們劃著小船急急趕去攔截時,已經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這麽巧嗎?隻怕你是求之不得吧,知子莫若父,在為父麵前,你就收起那一套,別假惺惺的了……”高天策麵冷如霜說著,繼而轉過身來,望著大兒子身後的精英隊員,厲聲嗬斥道——


    “你們這些人平日裏都是怎麽做事的,連幾條船都看不住,簡直一群廢物……”


    說著,也不喊兒子起來,竟是拂袖而去。


    不知何故,近些年來,身為東海幫幫主的高天策一直對於這個大兒子冷言冷語,從無一絲好臉色。


    對於此點,身為兒子並且已經漸漸長大成人的高海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自己怎麽努力表現,好幾次隻身在江水之下叉魚差點憋死過去;不管自己平日裏如何謙讓弟弟,孝敬姨娘們;也不管自己武功進步有多大,為幫會做過多少事情……


    卻從來換不到父親的一句肯定,更遑論是讚賞了。


    “父親教訓得是,此後孩子們定將加強人員值守,以防類似之事發生……”高海潮依然跪伏在地,唯唯諾諾說著。


    “還想有下次?!”本來已經走遠的高天策聞言頓時止步,卻是頭也不回,語氣越發變得淩厲:“難道,你還盼著老三海平也偷偷溜出島去,亦為幫規所不容……這樣的話,你便可以高枕無憂,接掌東海幫?”


    老者聲色俱厲說著:“那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就算老二老三都離開了,我也不會把東海幫幫主之位傳給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孩兒不敢,孩兒從未想過什麽幫主之位,就想著大家能夠開開心心呆在一起,過上比較舒適的日子。日月山神為證……”地上的青年淚流滿麵說著,毅然決然地舉起了右手發起誓來。


    可是,前麵的父親卻早已氣急敗壞的走遠了。隻在鬆軟的沙灘上,踩踏出的,一行行深深淺淺明明滅滅的刻痕。


    而滿腹委屈卻無法申辯的高海潮,仍然低垂著頭顱跪伏在原地,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久久不願起身。


    繼而,慢慢回過神來的他,抬頭來環視四周——靜靜看著亦是呆立一旁滿臉委屈的兄弟們,不由得悲從中來,就有一些冰冷的液體,自雙側眼角溢出……


    “少幫主……”一旁的得力手下兼好兄弟阿剛憤憤不平出聲安慰道:“此次二公子出逃,乃是受妖女鍾靈兒迷惑,卻與我們何幹?況且那時,我們早已交完班了……”


    “就是,少幫主平日裏殫智竭慮為幫會做了多少事,流下了多少血汗,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回頭再看看二公子、三公子他們,哪一個不是養尊處優,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而幫主卻如此待你……”


    一幹得力手下驟然見得高海潮遭受如此不公平對待,亦是義憤填膺!


    “兄弟們維護之意,海潮感激不盡。但請大家都別說了……父親自有他的考量。海傑天資不凡,年紀不滿十五歲就已經破入五境中期,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一把擦幹淚滴,青年繼續平靜說道:“父親偏愛於他也是人之常情。而今海傑他不顧而去,父親他老人家難免傷懷……”


    地上的少年說著,霍地站起身來。


    那一刻,努力追憶往昔重溫舊事,他似乎又找到了父親依然疼愛著自己的證據。


    誰都是從呱呱落地開始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千金不換的童年——那時候自己的母親還在,而二姨、三姨都還沒用進門。


    自然而然,也就沒有二弟、三弟的存在……


    那時候的自己,儼然就是父親的唯一,不僅把自己捧在手心,而且手把手地教自己識字、習武。並在身後托舉著自己遊泳、鳧水、憋氣、換氣……


    自己的第一把木劍,第一副彈弓,第一個小舟、第一掛漁網……無不不是出自父親之手。


    或許僅僅是因為——


    父愛如山,愛得深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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