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城依山而建樣式別致,為越中有數的幾座名城之一,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那氣勢雄渾的三層天守閣距離幾裏外的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比起加賀、越中各種規格亂七八糟的館,這座三城天守在北陸道也算非常了不起的雄偉建築。


    杉浦玄任是個五大三出的莽夫,身板個頭大約能和死掉的勝興寺芸承掰掰腕子,粗壯的膀子孔武有力滿臉橫肉目露凶光,油光滿麵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斷然是少不得酒肉滋養,一向宗從來就不是地道的苦修宗門,加賀一向一揆更是群隻會念“阿彌陀佛”的武夫。


    此人就是這加賀一向一揆裏頭號大將,年方二十五歲就有一身非常了得的武藝,尤其是徒手步戰據說打遍北陸無敵手,槍棒騎術也是頂頂的厲害,即使是超勝寺実照身邊的雙胞胎護衛超勝寺勝智、超勝寺勝力聯起手來也擒他不下。


    有這一身超凡的武藝再加上粗通些軍略到是在加賀、越前的一揆軍中混的風生水起,在和朝倉家的幾次合戰裏表現的十分勇猛卻也取得不少的功績,恰逢他們的死敵朝倉宗滴病故,超勝寺実照就迫不及待的把他給抬舉成加賀頭號大將。


    這次他被安排過來與光德寺乘賢共同出陣且不分誰主誰副,而是兩人各領一支軍勢相互製衡著,看的出來超勝寺実照還是對光德寺賢上次的拙劣表現大動肝火,派出炙手可熱的大將杉浦玄任過來無非是告訴他,這場戰爭還是要用坊官,而不能任人唯親的隻用和尚。


    杉浦玄任也確實不負重托的完美完成任務,當光德寺乘賢還窩在礪波平野上對山頂的增山城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守山城的天守閣上欣賞這自然美景。


    恰逢春夏之交天氣悶熱,夏日的幹燥被浮山灣上的潮濕海風吹去大半,杉浦玄任站在天守閣上倚欄眺望遠處的富山灣波光粼粼,搜腸刮肚半天才憋出一句:“海水真藍天更藍,一揆勇玄任更勇。”


    神保氏張的嘴角抽搐一下。強忍著心中的反胃感覺,裝作興奮的樣子奉承道:“好!壱岐守殿偶作和歌竟如此厲害!乍看之下平實無華其實字字鏗鏘有力氣勢磅礴,而且字字契合緊密上下對應恰到好處,連在一起簡直妙語連珠呀!仔細品味直讓人擊節讚歎果然那是一局讓人振聾發聵,蕩氣回腸的經典和歌呀!”


    “哈哈哈……這就是和歌嗎?在我看來也沒什麽了不起嘛!待我醞釀一會兒,說不定詩興大發還能再多來幾段……”杉浦玄任盯著碧藍的海灣一個愣神就是半個時辰一動不動。那群加賀一向宗的坊官等的無聊,就轉身跑到天守閣裏躺在榻榻米上橫七豎八呼呼大睡起來。


    他們就是群來自加賀鄉下的豪族地侍,既沒見過世麵也不懂得武士的體麵,因為一向一揆泛濫的緣故把國主富樫氏被傀儡化,原來忠於幕府的一係武家不是被相繼滅族,就是被轉化為一向一揆。所以整個加賀國經曆近八十年沒進過京都參見幕府將軍,這群地侍更是連武士的資格都不存在,頂多算有產的一向一揆小地主。


    沒規矩也沒人敢教他們規矩,這群流淌著暴力因子的坊官們天不怕地不怕,隻服極樂淨土的神佛以及神佛的人間代言人本願寺顕如法主,再有就是加賀一向宗的總大將超勝寺実照,至於杉浦玄任和他們都是兄弟相城。


    大家喝酒吃肉殺人搶地幹的是野伏盜匪的無本買賣。不過他們比那些不成氣候的野伏盜匪強出太多,他們敢殺守護敢傀儡守護一族,敢公然宣稱加賀國被一向一揆“共治”,這群莽夫的膽子真是大的沒邊沒際。


    他們不但膽子大而且還無法無天,翅膀沒紮硬就敢和法主本願寺家別苗頭,幾十年前的大小一揆就是加賀一向宗的莽夫們對神佛在人間的代言人,本願寺実如、證如兩代展開鍥而不舍的進攻,要不是本願寺法主多少有些根底撐著場子,還有一群三河、長島、紀伊、近江的禦坊支撐,說不定就讓他們真的奪取法主的名份。


    沒人敢惹加賀的一向宗坊官。神保氏張自然也不敢惹,隻能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天守閣被這群混蛋占據,恰逢從今年初到入夏的近半年來就滴雨未下,幹燥悶熱的季節裏坐一會兒就會全身是汗,這些加賀坊官又是群不愛洗澡的憊懶貨。沒多久好端端的天守閣裏就滿是濃重的汗臭味和腳臭味。


    “簡直豈有此理!這群一向宗的賊人竟把本家的天守閣當成他們的豬窩!一群臭烘烘的家夥也不洗澡,這天守閣快待不住了!”神保氏張被熏的頭腦發昏險些站不住,再看這些加賀坊官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輕輕邁過一步踹在一個張著嘴睡覺的坊官腦袋上,然後急忙躲到一旁作出呆立的表情。


    那坊官睡的正開心,突然覺得臉上一痛“嗷”的一聲跳起來,看到躺在他旁邊的坊官恰好把腳伸到他臉前,就撲到那坊官身上劈頭蓋臉的落下拳頭,那挨揍的坊官被打的“嗷嗷”亂叫,全然不知道怎麽就挨的這頓揍,頓時也惱了,揪著那家夥廝打起來。


    然後就不知怎麽演變成整個天守閣的大混戰,榻榻米被踩壞,紙門被撞爛,名貴的近江瓷器摔的粉碎,小姓嚇的躲起來不敢出來,神保氏張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他真想抽自己一嘴巴,怎麽就想起上去給他一腳,這下損失可不是滿屋子臭氣了。


    “哎呀!竟然打起來了!打起來好!我們加賀武士就是喜歡打架,每天吃飽飯不是睡覺就是打架,這地方就是太小了點要是在空地上還能換上木棒打,哪打起來才叫激烈呢!頭破血流是小事,不小心被打死也很正常呀!”杉浦玄任也不去想他的和歌創作,轉而欣賞這群莽夫在天守閣裏打架。


    他不光是要欣賞。還要對正在廝打的坊官進行品頭論足,誰打的那一個勾拳漂亮,誰的撩陰腿踢的標準,還有誰的摔跤做的不錯,時而有幾個撞出戰圈的坊官滾到他腳邊。還會被他踹上一兩腳,挨踹的坊官連滾帶爬的跑回去臉上鼻青臉腫的卻不以為然。


    “這簡直太可怕了!這就是加賀的一向宗嗎?我當初選擇獻城是不是錯了?如果棄城而逃應該更好一點吧!起碼吉良家是真正的武士,絕不會像這群混蛋如此不講規矩的羞辱於我呀!”神保氏張懊悔的直想撞牆,這加賀的一向一揆真是太可怕了。


    “安芸守啊!你在想什麽呢?”


    “啊!沒有!”神保氏張聽到背後傳來聲音猶如鬼魅,嚇的打個激靈急忙說道:“隻是在思考壱岐守殿如何出陣,如何收複越中。”


    杉浦玄任得意洋洋的說道:“噢!是這個問題呀!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奪取古國府城,再奪取放生津城,然後南下奪取富山城,再然後奪取魚津城,大概就是這麽著吧!軍勢休整的也差不多了,過幾日就正式出陣奪取古國府城。”


    神保氏張從沒聽過這種簡陋到爆渣的策略製定。忍著罵人的衝動躬身說道:“呃,是!在下明白了,在下還有要事去做,就先告退了!”


    杉浦玄任擺擺手道:“唔嗯!安芸守趕快去吧!記得多能點肉食還有跌打的藥酒,待會兒打累了還要多吃點把挨過的揍給補回來。”


    “是!”神保氏張帶著滿腔的惱火退下去。


    比起杉浦玄任的輕鬆自在,光德寺乘賢就惱火的不得了,從增山城到井波城的防線就像一排刺蝟讓他無從下口。自從上次的水尾山合戰打的一塌糊塗留下一屁股爛賬開始,光德寺乘賢在加賀一向宗的地位就一路走低,原本是炙手可熱的明日之星,掌握一方軍政大權的權勢人物,現在卻要淪落到和那個連僧籍都沒有的杉浦玄任共享大軍的權柄,這就足以讓他惱的幾天幾宿睡不著覺。


    更讓他惱火的是這次又是他碰上山本時幸,就是他鎮守的鬆倉城在上次的一向一揆侵攻戰中抵擋住一波又一波進攻,最後逼的他無計可施隻能怏怏而退,因為這次失敗的鍋背在自己的身上,才讓他混的如此之慘。


    這次再見山本時幸自然是鬱悶惱火外加忌憚。知道增山城的山本時幸善守城,他就避開增山城改攻井波城,這裏原是瑞泉寺的拠點,還有一處本願寺綽如的墓地,作為擁有非常濃厚一向宗基礎的拠點。選這座城作為突破口自認為完美無缺。


    就在杉浦玄任對古國府城發起進攻的同時,光德寺乘賢就帶著三萬大軍圍住井波城,猛攻七天愣是攻不破城內五百守軍,這水平差不多就和鐮倉末年北條家的十萬討伐軍攻不下楠木正成率領的五百守軍一樣了,仔細一打聽城內的守將是山本時幸的徒弟沼田祐光,就是鎮守魚津城用四千人抵擋四萬一向一揆的年輕小將。


    聽到這個消息,光德寺乘賢的心氣頓時消散大半,正考慮是不是退下來擇機再動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吉良軍殺的措手不及,看到齋藤朝信與柿崎景家的大旗才明白自己著了道,三萬人被五千騎兵分割包圍成兩截,上演去年在立山上用過的戰術。


    山本時幸率領八千軍勢及時增援過來,硬是把光德寺乘賢的三萬加賀一向一揆軍殺的人仰馬翻落荒而逃,當場陣亡的一向一揆軍近六千人,俘虜超過五千人,若不是擔心一向一揆軍還有後招策應即使喝止追兵,說不定還能進一步擴大戰果。


    這場大敗讓光德寺乘賢把礪波平野給丟掉大半,殘存的一萬八千敗軍退回桑山城據守不出,他在也顧不得丟臉一邊向杉浦玄任發去求援信號,另一邊又寫信向加賀的老巢求援,他在信裏著重描述麵臨的困難局麵,請求更多的援軍否則別說打敗吉良軍吞並越中,以他這一部的低落士氣如果不設法挽救,不但自己欲安然撤回去很困難,還會連累杉浦玄任那一路的進攻。


    ……


    出羽國尾浦城外駐紮著一處巨大的軍營其中雲集來自羽前的一萬五千大軍,這座經營的構造十分特殊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大營。而是大大小小十幾個營寨聚集起來的聚落,彼此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形成一張城砦網將尾浦城圍住大半。


    四月八日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來自出羽國的數路大名聚集在一起召開軍議,最上義守、伊達輝宗、小野寺景道三人坐成一排。他們的左右兩側分別是最上八楯,由利十二頭等各路國人軍首領,這些人就是圍攻吉良軍的主力,他們代表著羽前幾乎所有武家精華,這些原本不可能聚集在一起的武家精華,卻在今日坐在一起商討瓜分田川郡的計劃。


    最上義守的心情非常好。說起話來自然也是眉飛色舞:“眼下的形勢一片大好,田川郡內的國人已經降服大半,少數大寶寺氏遺臣據城而守也不成氣候,隻需攻陷眼前這座尾浦城擒獲吉良軍大將與大寶寺義增即可大功告成,到那時我等可以用人質作為要挾,逼迫吉良軍全麵退出我出羽國境。”


    “嶽父所言甚是。我等隻需在兩三個月內攻陷尾浦城奪取新川郡,到那時吉良家即便發現部隊也已為時晚矣,這是那鎮府公最擅長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也嚐嚐被人突襲吃個大敗的苦果!哼!”伊達輝宗似乎是想起幾年前在五十嵐川合戰吃的那場敗仗,心頭的怒火不可抑止的噴發出來。


    那場合戰他們是稀裏糊塗的就被突襲分割成幾段,從頭到尾都是伊達、蘆名軍被按著狂揍,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打的狼狽而逃。尤其是那兩個白甲大將竟然不是瀧川時益和島時勝,而是從沒聽說過也再也沒見過的武士,若是被成名已久的武士擊敗倒也罷了,可他卻被兩個寂寂無名之輩打的丟盔棄甲,這個恥辱無論如何都不能咽下去。


    小野寺景道見一群出羽國人盲目樂觀,皺眉提醒道:“隻是這尾浦城似乎沒那麽好攻呀!根據我等所掌握的情報,城內守將乃是吉良軍大將內藤正成,當年震驚天下的深草合戰中,就是他一箭射死三好家大將十河一存,隻是這些年來此人一直行動低調甚少有見聞流傳。但我等卻萬萬不可小視他的能耐啊!”


    伊達実元頗為感同身受的附和道:“小野寺殿所言甚是,吉良軍還是非常可怕的,這位內藤殿的統率弓術都十分了得呀!頂住我軍數十次進攻,讓我等折損這麽多士卒實在不簡單。”


    聽到伊達実元說起內藤正成的弓術,在座的眾多國人不禁露出驚恐和肉疼的表情。別看字麵上隻是打退幾十次進攻那麽簡單,他們上萬大軍圍著城中三千守軍攻擊一波又一波如同海潮,那城內的吉良軍就仿佛一塊巨岩,任憑風吹雨打它依然巋然不動。


    出羽國人前後折損的士卒超過三千餘人,而城內的吉良守軍也折損近數百條性命,可血拚幾個月依然攻之不下,殘破的大手門依然矗立在出羽國人麵前仿佛在嘲諷他們的無能,破舊的土塀和簡易的城牆被打爛一次又一次,又被一次又一次加固起來,城頭的血跡像暗紅的油彩塗抹一層又一層,城外破損的木梯和燒毀的攻城錘堆成廢墟,他們依然毫無辦法。


    尾浦城並不是一座傳統意義的堅城,它建立莊內平野的西北角依著丘陵俯瞰整個莊內平野,這是一座平城而非軍事用途的山城,周圍沒有更多的地形依仗,想守住這裏就隻能用人命去填窟窿,在整個田川郡陷入出羽國人手中的時刻,內藤正成隻能倚著尾浦城做最後的抵抗,在劣勢兵力且不具備地利人和的情況下這是不可避免。


    吉良家新得田川郡不過半年,上杉政虎隻是安排兩路大將鎮守新地區,再說這地盤始終是大寶寺一族的舊領,總要給當地國人一個適應和熟悉的過程,所以連奉行都沒來得及派過來,當然就更不用提在當地積累威望安定人心。


    缺乏地方威望和人心的劣勢就是在戰爭突然襲來的時候,當地的國人領主根本就不會堅決抵抗,而是匆匆的開城降服換取本領安堵,反正吉良軍過來給他們發安堵狀,出羽國人聯軍過來還是得給他們安堵狀。誰過來都要例行公事的安撫他們,這也遠談不上忠誠與否的問題。


    沒有周圍的國人積極抵抗,田川郡內的莊內平野分分鍾陷入出羽國人軍的手裏,即使是大寶寺義增也隻能望洋興歎,真正忠於他的國人領主都已經陷入清水領被迫屈服。哪裏還會在這莊內平野繼續為他堅守城砦拱衛四周呢?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吉良家自食惡果,太貪婪做事太絕不給大寶寺氏一丁點機會,最後大寶寺一族就用這種方式把這個惡果反饋回來。


    出羽國中突然興起的反越後聯盟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寶寺義增為什麽會稀裏糊塗的敗退下來,渡邊高綱又為何會在掩護大寶寺軍撤退時突然遭到伏擊等等,這些問題內藤正成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問題。但他說出來有什麽意義呢?


    內藤正成隻是出羽國的守將,並沒有權力追究大寶寺義增的責任,而且這戰爭時期也確實不易追究,本來就缺兵少將還要追究這處置那,肯定要把大寶寺軍撤下來的一千五百軍勢攪合的軍心全無,他要守住尾浦城僅僅依靠自己的一千五百精銳是不夠的。所以他需要安撫大寶寺義增積極規勸他不用想不開,將功折過才是正道。


    好在大寶寺義增此舉也不是真打算謀反,他是想借著敗退的機會躲過孤身擔當吉良家炮灰的命運,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策劃確實成功達成,掩藏出羽國人異動的消息,提前聚集大寶寺軍的軍勢,並留下一小半主力潛藏在清水領內暫時降服以便伺機而動。


    然後算準時間恰好是出羽國人大軍雲集的口子。以最上軍入侵為由向田川郡發出求援,在渡邊高綱的大軍即將趕來的時候恰好撤退,當渡邊高綱看到大批最上軍追著大寶寺軍,自然而然的擔當掩護撤退的責任,然後就自然而然的坑住渡邊高綱,到時候就算他們發現有問題還能怪大寶寺義增嗎?他可以辯解自己也不知道最上軍會招來這麽出羽國人軍。


    內藤正成知道自己捉不住大寶寺義增這個狡猾家夥的痛腳,自己也確實沒心思去追究誰的責任隻想著守住尾浦城向外求援,還好大寶寺義增也不是打算真的作死,立刻聯合譜代家臣演出一場大戲,把砂越氏維與來次氏秀給引出來。然後聯合內藤正成一網成擒,總算是把內部的軍心給穩定下來。


    能擋住出羽國人軍的進攻無非是因為這個時代欠缺先進的攻城技術,其中部分原因是道路交通條件確實太差,什麽投石車之類的大件在以前也出現過,隻是因為運輸太困難而被逐漸淘汰拋棄掉。就像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在更惡劣的環境裏總要用最沒效率的手段籠城防守。


    另一方麵就是依靠內藤正成的卓越統率能力,手下的一千五百兵丁裏有五百重藤弓兵是他一手訓練近十年的精銳,他就是憑借著高超的統禦水平以及超絕的箭術,一次又一次擊潰企圖進攻的出羽國人,其中有數次攻城階段最危機的時刻,內藤正成親自登城將鑄鐵箭矢插在城牆上一箭又一箭的狙擊,幾乎每出一箭就奪取一名出羽武士的性命。


    整整十壺兩百支鑄鐵箭被他一天之內全部射空,他屹立在城頭就仿佛一尊永不倒下的戰神,舉起手中的四方竹弓一次又一次收割圍攻大手門的出羽國人軍,連殺幾天到最後已經沒有出羽武士敢靠近大手門,不怕死的武士都不敢衝過去,各國人軍的足輕們自然也不敢靠近。


    迫不得已之下他們動用早就內通的砂越氏、來次氏企圖騙開城門又被識破,為此還把一部先鋒陷入內藤正成與大寶寺義增設計好的圈套裏,那一夜就增添六百條枉死的人命,還有四百殘兵在孤立無援中投降,這可真是虧了個大出血。


    若說戰略籌謀上最上義守、伊達輝宗、小野寺景道的合作堪稱完美,但戰術的配合上才屢屢受挫,田川郡全境降服就是靠近酒田港的尾浦城附近無法攻克,這一耽誤就是一個半月,一萬五千大軍陷在這裏無法動彈。


    最上義守點點頭說道:“兵部殿說的不錯,我們必須盡快攻克尾浦城奪下酒田港,然後才好阻擊吉良家的援軍趕來。這城一日不破對我們就有很大的威脅,但隻要我等封住尾浦城四門,圍住酒田港切斷兩地之間的聯絡,那酒田港外駐守的渡邊高綱也被我軍圍堵住,這酒田港被我軍奪取。想必這消息也是絕不可能送出去的吧!”


    伊達輝宗會意地說道:“是啊!在下率軍將酒田港內外封鎖住,嶽父大人與諸君圍住尾浦城不會出差錯,小野寺殿的大軍將渡邊高綱圍的水泄不通也斷然不會有問題,想來越後那邊肯定還是毫無所覺著,待過上幾個月發現不對時,這田川郡已經落入我等手中了。”


    最上義守由衷的誇獎道:“嗯。京兆殿說的很好!”


    “嶽父大人謬讚了!”伊達輝宗禮貌的道謝,兩人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演起戲來,渾然不覺一旁的最上義光眼神變的十分陰冷,始終保持恭敬謙卑的表情望著最上義守,似乎臉上還帶著那麽點稚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咳嗯!”伊達実元覺得他演的有點太入戲,就好心提醒一句:“主公還請慎言。此時尚未完成婚約,出羽守殿還不是主公的嶽父。”


    伊達輝宗一拍大腿,好似才想起這麽一茬,仿佛不太好意思的說道:“噢噢!這是在下一時說順嘴了,抱歉啊!請諸君多多包含!”


    “嗬嗬,沒關係沒關係……”出羽國人眾們連忙笑著擺手。


    伊達輝宗能厚著臉皮說出“一時說順嘴”這種話,讓他們這些出羽國人還能怎麽說?總不能跳起來唾他一臉口水大罵他虛偽做作。隻需側過臉看到最上義守十分滿意的表情,就知道人家這戲演的好頂讚,他們就是觀眾隻需要在旁邊鼓掌助威就好。


    小野寺景道不樂意陪著這對準嶽父和準女婿玩父慈子孝的把戲,皺眉反駁道:“即便我等將田川郡的動向封鎖一時,不可能始終阻止吉良家獲取相關的情報。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吉良家的情報采集想必一兩個月收不到相關情報就會發覺不對,若仔細算算差不多到這個時候應當察覺到問題了吧!”


    其實伊達輝宗遠沒有表麵上那麽淡定,無論怎麽講都無法掩飾他還是個隻有十六歲的少年,在一群成年人的世界裏首次嶄露頭角,即使表現的中規中矩也免不得興奮無比。而且這是他擔任家督以來第一次領軍出陣,還是參與波及整個出羽國的大變,這次行動被他視作為全麵插手出羽國事物的寶貴嚐試。


    他和他父親伊達輝宗的想法不太相同,他認為伊達家不應當隻滿足於擔當南陸奧國人首領,滿足於為南陸奧國人調停戰事的和解者。而應該進一步擴張自己的家領影響,幫助嶽父最上義守奪取田川郡就是第一步,田川郡距離米澤其實也並不遙遠,下一步他隻需要協助最上義守拿下寒河江氏領地,就可以打通聯係田川郡新得領地的通道。


    “父親大人還是太求穩了!依照本家的計劃出羽、陸奧兩翼施展將嶽父大人的領地包圍住,想必再過二十年最上氏與伊達氏就變成一家了吧!待吸收嶽父大人的最上一族再降服大崎一族,本家就可以用出羽探題、陸奧守的名義掌控羽奧兩國,成為東北名副其實的王者了!”


    想到這兒,伊達輝宗衝著剛元服的未來大舅哥最上義光投去一抹友善的笑容,但最上義光卻冷著臉無視他的善意讓他惱火不已,再看最上義光冷著臉一副大家都欠他好多錢的樣子,伊達輝宗的臉上又泛起淡淡的笑容。


    “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耍點小孩子脾氣也可以理解,本家在他這麽大的時候似乎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本家不但不能生氣還應該更和藹才是,妹夫讓著大舅哥的小性子一定會讓嶽父大人對我的印象更好幾分吧!嗬嗬嗬……”伊達輝宗的笑容裏帶著幾分詭異。


    “這個混蛋笑的那麽怪,一定是沒想什麽好事吧?”最上義光立刻就發現伊達輝宗的表情不對,眉頭緊緊皺起暗道:“這就是阿義的夫君嗎?個頭不高長相普通,土裏土氣的還帶著一股虛偽的感覺,看這家夥一臉怪笑必定不是個忠誠可靠的人!”


    最上義光的直覺非常敏銳,他總是能很快分辨出每個武士是帶著善意與真誠,還是帶著惡意與虛偽,比如最上八楯早就被他當作惡賊對待,自己的父親最上義守也是個口是心非虛偽至極的武士,他身邊的近侍到是忠誠可靠,但能力和天賦隻能算作一般般,沒有一個人具有出鎮一方的天資。


    “還是缺少人手啊!我必須盡快培養忠誠可靠的武士從旁協助,隻是人才的問題一時也急不來,希望十年內能夠形成一套屬於我自己的班底,然後從父親手中接過家督之位,才慢慢對付最上八楯,還有這個混蛋!”最上義光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寒光,顯然是把這個惡心而又虛偽的伊達輝宗當作自己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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