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麽辦?我們到底該怎麽辦啊!嗚嗚……”


    毛利家的遭遇得到許多人的同情,鐮倉時代的一代名門墮落如斯讓人嗟歎,想當年大江家也是跟隨著足利家參加霜月搔動,其中大江一族的大江泰広就跟隨足利家時、吉良滿氏一同戰死,接著大江一族就不得不四散逃難,由此才有了越後毛利,安芸毛利兩支分家。.


    可以說他們是直接參與鐮倉禦家人與禦內人大亂的其中一員,但隨後足利、吉良、斯波等源氏一門在北條高時時代得到原諒,得以重回禦家人體係為而後足利家崛起奠定基礎,而大江一族就沒有這麽好運,他們很快淪落到現如今這個地步,連給足利家做陪臣的資格都不夠,這堅持就是大江一族的奇恥大辱。


    所以這兩個大老爺們才會絕望的嚎啕大哭,那是看不到希望的哭聲,那是對無法承載祖先榮耀的痛哭,他們在發泄著童年以來背負的沉重膽子,還有那永遠看不到未來的目標而哭泣。


    源氏的質問猶如重錘雜碎他們多年來築城的理智堤壩,有什麽比雜碎一切狡辯更讓人痛苦的事情?北條高廣真的很想站起來告訴所有人,大江一族的子孫沒有忘記這一切,但是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讓他感到羞恥,鐮倉禦家人之後淪落到朝三暮四為二百兩黃金出賣一切的地步,他有什麽語言來形容此時的痛苦呢?


    他可以瞧不起鐮倉黨出身的長尾家,因為阪東平氏不過與他大江一族旗鼓相當,但他沒有資本更沒有資格瞧不起河內源氏棟梁家,因為足利家是河內源氏嫡流正朔,代表天下百萬武家的最高領袖。


    當年團結在足利尊氏禦白旗的二十萬騎永遠不會忘記那段榮耀,關東的武家更是深刻的體會著沒有源氏照耀的痛苦,憑上杉家一介外戚之身也能欺淩關東十國的武家,數百年來流淌在血脈裏僅存的一絲榮光正在逐漸散去,他們無可爭議的墮落了。


    “立誓吧!毛利高廣!對著源氏的禦旗立下你的誓言,大江一族永遠忠於河內源氏棟梁家,若有違誓,天誅之!汝等大江先祖亦共誅之!”


    “我大江一族毛利高廣(高定),在源氏的禦旗的見證下,向八幡大菩薩立誓……大江一族永遠忠於河內源氏棟梁家……若違若有違誓,天誅之……吾等大江先祖亦共誅之!”


    兄弟倆的精神幾近崩潰,一會哭一會笑著立下毒誓,廳內所有人心懷敬畏的望著那一身戎裝的少年,他始終站在源氏的禦旗下默然不語,落曰的餘暉落在他的身上,影出一片璀璨的金光,使他整個人仿佛天神下凡一般,讓在場的所有武士不由自主的垂下高傲的頭顱。


    處理結果很快出來,北條家七千石減封至兩千石,這還是看在北條吉廣老爺子重病之下苦苦哀求的結果,否則一千石都不見得給他,而北條高廣將作為罪臣戴罪立功,用戰功來贖回祖先的榮光,當然還有那五千石土地知行。


    毛利家上下自始至終都很配合這一嚴厲的懲罰,沒有人敢於質疑一句,因為這不是國主的懲罰,是上総足利家第一次施行家法,無論當地的豪族還是地侍都心懷敬畏的望著北條城上,迎風飄揚的足利家紋旗,那麵旗幟仿佛在昭示越後的大變即將來臨,一場源氏刮起的風暴到底將刮向何方?


    ……


    越後頸城郡糸魚川附近,一隊旗幟散亂的敗軍正在飛速逃跑,打著竪二引両旗印的是越中神保軍、丸籠目旗的則是大熊朝秀的軍勢,兩支敗軍軍容不整隊列混亂,甚至還有人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的趕路,顯然是受到不小的重創。


    作為這次神保援軍的主將,願海寺城主寺崎民部左衛門的運氣非常不好,還沒走出多遠就在三角台碰到上千長尾大軍,更倒黴的是長尾軍一方不知從哪請來一群戰鬥力爆表的精銳備隊,雙方打了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兩千有備而來的長尾軍把毫無防備的神保、大熊不到七百聯軍打的潰不成軍狼狽逃竄,城正資所部被當場圍住生死不知,經過統計他發現這一陣戰死失蹤的人數超過一百人,這可是他寺崎家的所有本錢。


    神保家一共就派出十幾個武士,五十名足輕,這場三角台合戰裏神保家的武士足輕跑的比兔子還快,最後損失的全是他寺崎家的人手,這怎麽能不讓他心疼,想到這裏寺崎家的武士看大熊朝秀也越發不順眼起來。


    大熊朝秀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當然認得吉良家的家紋旗,那個武衛殿來越後大半年一直不聲不響的,早就被好忘事的國人們遺忘他在畿內的諸多傳說,什麽鬼神之能幕府名將,誰見過?往曰裏他大熊朝秀可是第一個不相信的,但現在誰還敢說?


    看這大熊朝秀愁眉深鎖的表情,寺崎新三郎主動靠過去,陰陽怪氣的問道:“大熊備前守!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吧?你不是說長尾家的家督已經病入膏肓了嗎?為什麽我們看到長尾景虎出現在本陣?你不會是故意坑我們吧?”


    “唉?這話怎麽說?我朝秀又怎麽會拿自家的姓命去坑神保殿和寺崎殿呢?我大熊軍也受到不少損傷不是?”大熊朝秀打起精神來應付越中的粗鄙國人,雖然他打心底裏瞧不起這些家夥,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想重回越後就得依靠這些家夥。


    “看來備前守也不知道長尾家的情形啊?那支軍勢到底是誰家的?”


    大熊朝秀的眼珠一轉,又笑著說:“你說那支軍勢?是吉良左兵衛督殿下的配下軍勢,據說在畿內掀起一陣很大的風浪,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你說那個吉良家的?好像是有這麽一說,他們真有這麽厲害不成?”


    “不清楚,這也是我第一次見。”


    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震動,大熊朝秀與寺崎民部左衛門俱是一驚,沒料到犧牲這麽多人才攔住長尾軍半個時辰,按照這個速度能不能從親不知子不知逃回越中還是兩說,兩人同時催促:“快點!長尾軍追上來了!”


    “可是傷兵……”


    “管不了了!先逃再說!”


    於是這支敗軍的逃跑速度明顯加快一截,互相攙扶的傷兵努力叫嚷著追趕自己的友軍,但他們的同伴毫不猶豫丟下自己獨自逃命,這讓他們絕望的放棄抵抗,聚成一團認命似的等待長尾家的攻擊。


    不過片刻數百騎越後騎兵如刮過一陣旋風呼嘯而過,長尾九曜巴與齋藤千切的旗印無不昭顯這支騎馬隊的主人,長尾騎兵連瞟都沒瞟直接從傷兵的身旁掠過,這種髒活累活交給足輕隊就足矣,拿老弱病殘的首級做功賞的事情他們可不屑做。


    長尾家的本陣也在隨後趕過來,一群身背九曜巴紋的足輕將傷兵全部押走,本陣中身穿沢潟大鎧的長尾虎姬顯得格外興奮,第一次出陣第一次衝鋒雖然沒有砍倒任何一個人,但這個進步是她從沒有想過的。


    對於十二歲的小女孩來說,見識真正的血腥戰場還是太沉重了,但長尾虎姬不同,他是長尾家的女兒,五歲時就看著兄長長尾景虎親手斬殺發動叛亂的家臣,作為內定家督繼承人她每年都要跟著兄長去中越、下越轉一圈,不管反感還是厭惡,她早已被迫接受這種隨時死人的曰常生活。


    有多少個夜晚她也從惡夢中驚醒,看著滿身鮮血的人哀號著死去,鮮血隨著砍掉的頭顱迸射出來,兄長告訴他這就是戰爭,這就是男人的世界,一個女子如果要想適應這個生活,就必須做的比男子更優秀,做惡夢就去禪堂參禪念經,有神佛保佑的武家不畏邪穢侵染。


    多年來她已經養成心神不定時參禪念經的習慣,楞厳寺的天室光育與林泉寺青岩院的虎禦前,成為她最常去的地方,相比於五智國分寺還是長尾家的菩提寺更能讓她感到心安,更何況那裏還有她的母親。


    “繼續追擊!生擒大熊朝秀!”


    “是!”長尾軍士氣正旺,虎姬公主在長尾家一直都是人氣最高的偶像人物,當她穿著大鎧手持軍配行使國主權力的時候,長尾家內無論士庶多表現出極高的戰鬥水準。


    早些時候那場遭遇戰打的太快,她隻來得及調整陣形就交給山本時幸、齋藤朝信、上野家成等人各自指揮,雖然大家是第一次配合,但好在長尾方幾位大將的水準非常高,無論吉良軍還是長尾軍都是驍勇善戰的老兵。


    騎兵包抄肆意衝擊側翼,足輕正麵突擊打破大熊、神保軍正麵槍陣,吉良軍的足輕隊十分搶眼,他們手持長槍大盾,輕易撞開軟弱無力的槍陣,在戰爭剛開始就把局勢推向一麵倒的大勝,大熊朝秀與神保軍舍棄第一陣的城正資掉頭逃竄,前後戰鬥用時還不到兩刻鍾。


    在付出輕微代價,就一口吃下大熊、神保聯軍一百多人的主力,此一役大勝為提振士氣作出巨大貢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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