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長慶對交接四國俘虜的事情十分上心,沒幾天就派來使者聯係幕府,足利義藤又派出大館晴光作為中介,處理這兩萬三千貫文的贖回款項,運送銅錢的船舶是由堺町的幾大商屋來承接,為此堺町的幾位豪商卯足勁來置辦,總算在八月底把銅錢換俘虜的交易做完。


    兩萬三千貫文,吉良義時拿走一萬五千貫文,剩下八千貫文幕府占六千貫文,朝廷一千五百貫文,近衛家與中院家憑借緣戚的關係,共同分享這五百貫文的獻金也算小賺一筆,足利義藤要拿這筆錢修建他在京都的新住所,二條禦所。


    二條城的選址沒有設在左京繁華的地段,花之禦所早已破敗不堪,整修起來費用過高難以承受,而且浮華的花之禦所也不符合足利義藤的理念,與之相比右京雖然破落了點,但位於大內裏的西邊的二條大路上,距離左京的短距離也很近。


    更有一點優勢就是節省建造費用,右京有一大片廢棄的房屋院落可以就地取材,有了這六千貫文的支持,他理想的二條禦所也能順利建起來。


    自從合戰結束,吉良義時就返回了阪本城,他拒絕了足利義藤對他的挽留,返回近江繼續經營阪本城,對他來說留在京都的足利義藤身邊做側近,遠沒有繼續呆在阪本鎮守一方來的自在,尤其他受不了足利義藤好高騖遠的性子,整日誇誇其談日後的美好藍圖,這藍圖天天在變每次都不一樣,他能受得了才有鬼。


    他跑回阪本遠離幕府中樞的行為,反而讓足利義藤更多了一份歉疚,凡是幕府的直臣莫不以親近公方為榮,他們寧願留在公方身邊什麽事情都不做,也不願意去那些遠離公方視線之外的地方處理繁雜的庶務,這被視作忠心的表現,又被足利義藤一通褒獎。


    足利義藤的童年有一半多是在近江阪本渡過的,他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也對幕府直臣的做派很了解,幕府的直臣裏不是積年老臣就是武家名門,不可否認他們的學識和見識都是拔尖的。


    幕府直臣有個特點,學識淵博的躲過弓馬嫻熟的,誇誇其談的多過腳踏實地的,更有許多人還幻想著抱上公方的大腿然後一飛衝天,奪回家業或者另立一家等等想法,如果公方能對他或者他的妹妹青眼相加,那就是大館家的翻版。


    吉良義時可不是那種萬事聽從公方的直臣,而是能坐鎮一方的大將之才,雖然年紀小了但忠誠和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起碼幕府足利義藤這麽看,如果你看他順眼,那麽他做什麽都是好的,足利義藤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忠言逆耳利於行”這句話他一直記得,足利義教殘酷暴虐不納忠言,性格又剛愎自佑一意孤行致使幕臣離心離德,最後落得被赤鬆滿佑斬殺的結局也始終警示著代代幕府將軍,足利義藤的性格上有些趨於足利義教的苗頭,但是比起他那位先祖可要好的多,起碼足利義藤不會淩虐臣屬,對待親眷侍從也很和善。


    八月二十八日,近江國滋賀郡阪本城本丸天守閣內,吉良義時與山本時幸相對而坐,他手裏拿著大館晴光傳來的消息,從三好長慶那裏帶來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讓他陷入短暫的沉思中。


    “三好長慶不要山城國人眾?難道他把伊勢貞孝給舍棄了?”吉良義時還有些不信,三好長慶竟然如此不智,當著幕府使者的麵揚言要出兵報複,這是一個成熟的武家家督該做的事情嗎?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氣魄,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掌管數國橫貫東瀨戶海的霸主身上。


    “如此一來,以打促談的計劃出乎意料的被破壞,看起來打的太狠也就失去和談的空間,山城國人被徹底舍棄,這兩千多人就成了燙手山芋啊!”


    “三好家的俘虜贖回後,找到山城國人讓他們把人都贖回去吧。”山本時幸略感遺憾,三好長慶的激烈拒絕讓他們的計劃徹底失敗,尤其是他直接對幕府的威脅以及強烈的複仇心實在有些過激,作為一個新興武家集團的領袖,他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無論如何選擇報仇都不應當是最優先該做的一項。


    死了一個弟弟很悲痛是可以理解的,可合戰打成這模樣,三好家軍心已泄年內再起幹戈的可能性無線降低,最可怕的還是三好長慶苦心經營的全勝形象被打破,畿內被嚇破膽的國人又覺得這個三好長慶也不是特別恐怖,於是鼓起勇氣四處串聯對抗三好家的侵攻,戰場上毫無作為的六角軍伺機找回丟失的聲名,這才是最大的隱患。


    如果三築從現實角度出發,經過綜合考慮與幕府和睦是目下最有益的選擇,但就在這個於情不合、於理應當的重大問題上,三好長慶竟然毫不留情的作出拒絕,這讓山本勘助不禁搖頭。


    “看來我還是錯估了這位築前守啊!三築如果真要發動戰爭,我抵擋的住嗎?”吉良義時歎氣道。


    “不用灰心,在深草合戰前,不是已經考慮過了嗎?”山本時幸放下手中的書稿,站起來走到天守閣的露台上,陽光落在琵琶湖上映射出一片金色波浪,“據服部石見守殿下的情報,三好築前守堅持繼續發布動員令,四國的大軍預計將會在十月初登陸近畿,我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能做什麽呢?近江眾經曆伏見原一戰損失慘重,短時間內不宜再行征召,山城眾都是牆頭草不能依托,我的選擇餘地並不大。”吉良義時苦惱的說道。


    “為什麽要打仗?三好家軍心不穩,現在動手的可能性無限低,三築隻是做做樣子罷了,即使他再蠢也知道時至今日是打不下去了。”山本時幸笑著說道:“何況還有比打仗更好的辦法,館主大人還不知道吧,自從公方殿下得知三築的勢力之強大,就一直謀劃殺死築前守的計劃。”


    “殺死……築前守?”吉良義時一臉荒唐的說道:“怎麽殺?築前守遠在芥川山城重重保護,難道要暗殺不成?”


    “就是要暗殺!為了成功暗殺三築,公方殿下還特意組建一支暗殺組秘密訓練。”對此山本時幸絲毫不感到奇怪,暗殺敵方家督的事情也不是足利義藤首創,如果能殺一人而利千萬人,就算足利義藤也忍不住去做。


    “隻要館主大人稍稍加重介紹一下三築的盟友和家臣,以公方殿下的聰慧一定會明白應該做什麽。”


    “你的意思是把目標鎖定在三築的家臣團和盟友身上?”吉良義時皺著眉頭思考道:“一門眾以三好義賢,安宅冬康最重,家臣團以鬆永久秀,鬆永長賴最重,國人眾裏遊佐長教最重,就是從這些人裏動手嗎?等等!三好長慶的嶽父,畠山家的遊佐長教?”


    吉良義時驚訝的看著山本時幸,後者讚許的點了點頭,又說:“這些人物裏救贖遊佐長教最好處理,此人是河內畠山家的家老,為了避嫌一直沒去芥川山城,也不屬於三好家的體係內的重臣,所以他得到消息一定會遲滯的多,他的防護和警惕性也最差,隻要殺死他就會打亂整個近畿入侵計劃。”


    “嗯!如果真讓公方殿下碰巧多殺幾個一門重臣,甚至是三好長慶本身,就再好不過了!這確實是個好辦法,我們就這麽做!”吉良義時想了想,又說道:“讓善次郎加強本家的防衛吧。”


    “嗬嗬,知道了。”山本時幸拿起書稿慢悠悠的走出天守閣。


    三好長慶拒絕幕府和睦的提議,讓足利義藤十分惱火,更讓他惱怒的是三好長慶竟然還敢對幕府發出戰爭威脅,殺死三好家一個一門又怎麽了,三好長慶還逼迫他們父子流亡阪本不能歸洛呢,也是因此讓他父親致死也沒能回到京都的禦所裏,他又找誰說理去。


    事實確如山本時幸所料,自上次得知三好長慶有這麽大勢力以來,足利義藤可以說是夙夜不能寐,左思右想還是決心用激烈的手段除掉三好長慶,哪怕以不名譽的暗殺方式也要清除這個禍患。


    這時他收到吉良義時送來的信箋,重點提到了三好家內的重臣構造,誰行使兵權,誰掌握內政大權,誰是三好長慶的肱骨一門,最讓他感到驚喜的還是畠山家的家賊遊佐長教,不但曾經聯合木沢長政聯手放逐畠山家家督,而後又把女兒嫁給三好長慶做了他的便宜嶽父。


    三好長慶是足利家的蠹蟲,遊佐長教就是畠山家的蠹蟲,蠹蟲近蠹蟲真是臭味相同,它們都是吸了他們足利家一族的鮮血才能長成腦滿腸肥的這副尊容,所以足利義藤很樂意殺死這個蠹蟲,尤其是對三好長慶造成巨大打擊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在足利義藤正在為他的暗殺計劃忙碌的同時,三好家與幕府的交易也全部達成,三好長慶隻是拒絕了和睦以及揚言要報複,但是喚回十河一存的屍首以及三好長逸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全麵退出山城在他們眼裏不算什麽,反正早晚還會打回去。


    忙完三好家的決議,還要忙阪本城擠壓的政務,這兩個多月沒回去才發覺阪本城有了大變樣,城下町下繁榮的已經頗具規模,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相當熱鬧,阪本港附近髒亂的環境也有所改善,一切都變的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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