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吉良家前代家督戰死,現任家督吉良義安是他兄長,一門眾裏一色堯直與吉良萬鬆丸屬於同輩份,且出身和名份相差較大,直係親屬除了吉良義安也隻有隱居的幾位親族,這幾位吉良家的一門眾都是些脾氣奇怪的人,誰敢當麵提這茬就是自找麻煩。


    “不是還有尾張國的斯波殿下嗎?”一個碧海郡的國人看似冒失的問題,卻引來廳內所有國人的怒目相視,斯波家淪落為織田家的傀儡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找斯波家就等於找織田家,織田家現在什麽樣子誰不清楚?去找斯波義統元服等於自打耳光。


    在今川家即將出陣西三河,織田家支配西三河時代即將結束的節骨眼上,還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找斯波家元服,真是覺得土地缺少養料想把腦袋種進地裏滋養土地,此君不是腦袋不靈光就是利令智昏,所以他的提議很快被無視掉。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大河內信貞決定不在沉默,家督的意誌不容反駁,他這個譜代於情於理也要堅決支持:“館主大人上洛是本家正理,我大河內但馬守信貞讚同館主大人的決定!”


    隨即右手第一位的一色堯直也接著說道:“我一色長門守堯直讚同!”


    “我山岡淡路守堯元讚同!”


    “我高橋出羽守政信讚同!”


    ……


    這會兒吉良家的家臣們也回過味來,譜代們一個個高聲讚同,似乎有些不對勁,這也太順利了點,難道不應該反對一下嗎?可是吉良家的譜代們都全力支持,他們又有什麽可多想的,很快稀稀拉拉支撐的人越來越多,就連看熱鬧的碧海、額田國人也逐漸加入支持的行列。


    “大事已成!”吉良萬鬆丸滿意點點頭,簡單說了幾句諸君勉勵,守護基業之類的場麵話,就當即宣布評定會結束,國人眾們帶著各式各樣的表情逐次離開。


    這次的評定會出乎意料的快速結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離開,比如吉良家內的幾十位家臣就很自覺的留了下來,家督上洛可不是一件小事,不會像剛才那樣一個簡單宣布就了事,事後的交代也必然少不了,他們都在耐心的等待著今天會議裏最重要的事情。


    “諸君都知道太原雪齋已經來了,但是本家還要說一個諸君不知道的事情,本家得到確切消息,岡崎城的今川家軍勢將在九月出陣西三河,目標首先是桀驁不馴的西三河國人,待今川大軍獲得勝利後,再攜大勝之勢一舉攻下安祥城。”


    “什麽?怎麽會如此!”幾名家臣非常失禮的癱倒在地,臉上的汗水不停流下,真的活像一條落水狗,而且是又老又醜的癩皮狗。


    “今川家那些混蛋,果真是在打本家的主意,可是當真遇到這個結果時,還真是有些不甘心啊!”一些家臣開始一臉懊喪的抱怨起來,這些碧海郡的家臣大多都和織田家有所勾連,聽到今川家入侵西三河第一反應就是要打,隻不過吉良萬鬆丸有言在先,他們不好發作罷了。


    不過仍然有些人不死心,立刻有人跳出來聲稱吉良與織田是互相守望的盟友,安祥城內的織田家不會見死不救,隻需聯絡織田家再固守籠城即可再次打退今川家雲雲,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的人就是在秀智商下限,剛才還讚同今川家勢不可擋,現在又換個詞兒說要打退今川家,不是智商有硬傷就是腦袋不清醒了。


    對於腦袋不清醒的人大家還是充分諒解的,大部分人則開始考慮著如何投效今川家,投效今川家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保證本領安堵大概是他們劃下的一道紅線,不能獲得安堵的話還不如拚一下,如果投效今川家陣參再撈一份軍工增加知行就再好不過了。


    自從三十多年前吉良家開始衰落以來,這種風吹兩麵倒的格局就逐漸顯現,家臣們的獨立傾向越來越強,除了譜代還能保證忠誠不變吉良家以外,普通家臣心裏的小算盤早就打的啪啪響了,近幾十年西三河的家臣先後屈從今川氏親,鬆平清康和織田信秀,繼續屈從下去才符合亂世之道。


    “今川家這是先禮後兵嗎?臣下明白了!館主大人此去京都是勢在必行之事!吉良家的家業就交給臣下來保護吧!在館主大人回鄉之前,臣下一定誓死保衛西條城不落入他人之手!”身為譜代眾的筆頭,吉良萬鬆丸的後見,大河內信貞早已有了這個覺悟,所以他很配合的將這出戲演下去,在他的帶領下吉良家的家臣們全都拜服與地。


    “本家並非是要諸君與西條城共存亡!”蝙蝠扇被他輕輕的折起,輕輕捏著象牙扇骨低聲道:“本家此次上洛,不知何年才能回歸三河,或許會拜受公方殿下賜予的新領也未嚐可知,所以未來就要請諸君繼續維係著吉良家的家業吧!”


    “館主大人!”所有家臣都震驚於吉良萬鬆丸的表態,紛紛拜倒於地苦苦哀求道:“我等必將為吉良家效死,絕不讓家名玷汙,請館主大人收回成命!”


    上洛是一回事,上洛不回來又是另一回事,吉良家雖然代代洛中參勤,但也不是說不回三河的鄉下居住,吉良萬鬆丸這話說的好像永遠不回來的樣子,這怎麽能不讓譜代眾感到惶恐?沒有吉良家的大旗護身他們就是紙糊的,隻需要下吉良家吉良義安一句話就能讓他們苦著臉跑到東條城俯首稱臣,這可是一下從內臣變成外臣的待遇。


    “諸君不必如此!”掃了一眼殿內的眾多家臣,有一些人是真心實意的挽留,而有一些人則開始目光遊離,看起來在轉著腦筋不知在想什麽,或許是貪圖吉良家領的土地知行,不過他們注定是要落得一場空。


    從小就用京都腔說慣了,聽起三河腔的大喊大叫還是有些不習慣,清了清嗓子:“以後三河吉良隻有下吉良一脈,上吉良本家移至到京都,諸君身為西三河一方領主,理應為家內安寧作出貢獻,同出上吉良的兄長吉良義安也會照拂一二,下吉良家那裏自有本家去說服,保證諸位不會有任何損失,諸位無須憂心!”


    定心丸得吃,迷魂湯得灌,無論譜代家臣、普通家臣還是國人眾本質都是土地領主,最在意的無非是自家領地不受侵奪,家業傳承不受幹涉,國人可能還多一點想法,比如繼續保持無人幹涉自由自在的生活。


    “館主大人!本家轉移到京都這等大事怎麽可以輕易決定!還請館主大人收回成命!”以大河內信貞為首的譜代家臣仍然執拗的堅持,對於他們來說上洛或許是必然選擇,但是遷移宗廟到京都就有些過分。


    畢竟吉良家的祖宗靈位供奉在実相安國禪寺裏三百多年,包括一色、山岡這等一門眾也把祖先靈位也供奉其中,他這一遷等於奪了一些人的根基,家督又不讓他們上洛,這不是讓他們兩頭為難麽?


    有些家臣想張口欲言支持吉良萬鬆丸的決定,又懾於譜代重臣們而不敢開口,但是他們也沒有堅持多久,有些人開始不耐的輕哼著反駁,認為家督的決定就應該支持,當然這麽說的人很快被噴的腦袋頭抬不起來。


    接著勝利的一方開始洋洋得意的亂開地圖炮,許多家臣躺著中槍繼而參入這場無意義的論戰,逐漸演變成一場全年齡的嘴炮戰爭,無論是白發蒼蒼的老頭,還是剛剛元服的愣頭青,都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爭論著。


    坐在主位上的吉良萬鬆丸,可以清晰的看清每一個人的表情,有些人麵紅耳赤,有些人義正詞嚴,更有臉上掛著冷笑口出惡言之人,要不是顧及著家督坐在主位上,隻怕這些多年的同僚也要拔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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