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經天一眼瞥去認得這兩個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護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來搶奪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馬登其實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對法王卻派這兩個大弟子來作什麽?”忽見土司的隊伍兩邊分開一個藏族少女穿著一身青色的獵裝騎著一匹聰花馬潑喇喇地飛奔而來藏軍中的官員大至“涅巴”小至“戈什”(注:當於伍長)都在道旁肅立致敬。蕭青峰道:“這是土司的女兒!”土司的女兒縱馬飛奔一邊叫道:“俄馬登俄馬登!”俄馬登回頭說道:“桑壁伊江瑪古修你來做什麽?回去回去!”桑壁伊是土司女兒的名字江瑪古修是尊稱(相當於漢語中的“高貴的小姐”)。桑壁伊柳眉一豎喝道:“俄馬登你在和誰說話我叫你回去!”俄馬登哈哈笑道:“我是奉了法王之命又得你母樣的允可來的你的父親被女賊所刺死不瞑目正在泉下等待他的仇人我就皇來替你父親抓仇人的嗬!”桑壁伊頭蓬亂香汗淋漓顯見心中焦急之極但被俄馬登這麽一說急切間竟無言以對俄馬登已跟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到宣慰使衙門外麵喊話了。


    那兩個白教喇嘛在白象上豎起九環錫杖錫杖上掛著一個八角形的用珍珠鑲成的輪子這是代表法王的法物用藏語高聲道:“活佛使者來見大清本布。(本布即大人之意)。”蕭青峰道:“開不開門?”陳定基略一遲疑道:“開門!”


    陳定基開門接納引那兩個白教喇嘛與俄馬登、桑壁伊四人到客廳坐定唐經天充作陳定基的隨員戎裝佩劍陪坐一旁。陳定基向那兩個白教喇嘛奉獻哈達、請過香茶之後恭問來意為的那個白教喇嘛道:“活佛不忍兵連禍結願作調停現在土司的部下都說令郎陳天宇是女賊的同黨是刺殺土司的同謀請本布將令郎交與活佛再作調處。”


    陳定基大吃一驚料不到俄馬登竟請得活佛出頭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年過半百隻有這一個兒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說話土司的女兒卻搶著說道:“我父親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刺死的刺客已自殺死了不該牽連到陳天宇。若說天宇以前曾救那個刺客那麽要他到我家中為我父親守靈七日也就夠了。”土司的女兒是陳天字名義上的未婚妻知道陳天宇若落在俄馬登手中那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瞞著母親飛騎來救。


    陳定基大喜說道:“到底是桑壁伊江瑪古修明白道理。就這麽辦吧你們退兵之後我叫小兒替土司守靈去。”


    俄馬登冷笑道:“薩迦宗的事情有你母親和我主持還未輪到你管呢。我再說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親之命來的你還未聽清楚麽?”若在土司生前俄馬登對他的女兒自不敢有半點違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權都已落到俄馬登手中他一旦反顏相向桑壁伊氣得說不出話來而且俄馬登口口聲聲說是為他父親報仇又有活佛和她母親的意旨桑壁伊更沒有反駁的餘地。


    俄馬登不再理睬桑壁伊轉過一副麵孔又堆著好猾的笑容對陳定基道:“本布請你以大局為重還是叫令郎跟我們走吧。”陳定基道:“這這……”俄馬登道:“你們漢人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當年有膽在土司家中飛刀劈果救走鄧個女賊如今就沒有膽量跟我們走嗎?”


    忽聽得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後堂傳出一個青年緩緩走出陳定基失聲叫道:“宇兒你……”話未說完忽然張口結舌像碰到什麽怪異之事似的但聽得這少年哈哈笑道:“俄馬登你說得對好漢做事一身當我正想去見法王請他評評理好吧咱們現在就走!”


    陳定基驚惶迷惑這刹那間幾乎呆若木雞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少年這少年穿的正是陳天宇的服飾連麵貌也有幾分相似隻是說話的神態與聲音輕桃之極卻和陳天宇的穩重沉厚大不相同。


    陳定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斜眼一瞥隻見唐經天麵上也露出怪異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個眼色衝著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還沒好嗬怎麽去得葉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擔心再說就是我沒有病這位俄馬登大涅巴也不能讓我活嗬大涅巴我拚著一身剮出來了你怎麽還不走嗬!”陳定基奇怪萬分聽他們的對答這少年似乎與唐經天相識而且有心來救他的兒子的可是不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未聽兒子說過有這樣的朋友。


    陳定基迷惑不解唐經天比他還要驚奇。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所要尋訪的金世遺!金世遺輕功卓又善於易容變貌他偷進府衙換上陳天宇的衣裳假扮成陳天宇的樣子這些都不是難事但他為什麽要如此做呢?唐經天又想道:“照呂四娘所說他不能活三+六天現在屈指一算已三+天但何以看他麵色卻又一如常人並無內魔擾體之象?”唐經天可沒有料想得到金世遺早得過他的姨母馮琳用密宗的內功相助將他的危險期又延長了三十六天。


    桑壁伊見“陳天宇”出來初時也嚇了一跳聽聽他的說話登時麵上也現出奇異的光輝。


    白教喇嘛緩緩起立對陳定基合什謝道:“有擾了。”麵上露出歉然之色想把假扮陳天宇的金世遺帶走原來白教法王的四大弟子對陳定基都頗有好感而對俄馬登卻有說不出的厭惡隻因俄馬登挾持**班禪的兩位代表以驅逐白教作為要挾白教法王為了想在西藏重立根基這才不得不應俄馬登的請求。其實白教法王倒並不存心與陳定基父子為難。


    俄馬登像桑壁伊一樣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金世遺忽地走上一步冷冷說道:“你是誰?”金世遺雙眼一翻道:“你是誰?”俄馬登道:“我是薩迦的大涅巴俄馬登誰不知道?”金世遺道:“我是你薩迎土司的女婿陳天宇誰不知道?而今土司已死我是你的半個主人你敢對我無禮?”俄馬登喝道:“你這混帳小子敢來冒充你找死麽?”金世遺大笑道:“我是冒充?天下之間那有當麵冒充是別人丈夫的道理?”白教喇嘛看著桑壁伊桑壁伊顫聲說道:“天宇呀俄馬登不懷好意你不去也罷。”她這話一說無疑承認了此人便是陳天宇了。原來桑壁伊也早看出了這人是假冒陳天宇但她實不願真的陳天宇去死所以隻好含羞帶愧承認金世遺是她的未婚夫。


    這兩個白教喇嘛一想天下間確是沒有冒認丈夫之理而這一去明是送死天下又哪有這樣的傻人肯冒充別人去送死?便道:“我看他是真的涅巴不必多疑。”俄馬登冷笑道:“陳天宇我見過不知多少次咄你真的是陳天宇陳天宇的武功可很不錯嗬!”摹然伸手一抓金世遺笑道:“多承誇獎。”肩頭輕輕一撞俄馬登跌個四腳朝天周身骨骼都隱隱作痛爬了一會子才爬起來。唐經天笑道:“陳天宇的武功本來不錯這回你相信了吧?”俄馬登自恃一身武功他心中以為金世遺必定是陳定基買來冒充兒子的這樣被買來替死的人能有真實本領?所以想令金世遺當場出醜哪知金世遺的武功比陳天宇高出何止一倍幸而他這一撞未用全力要不然俄馬登全身骼都要碎裂。金世遺瞪眼說道:“還敢說我冒充嗎?”俄馬登給他震住不敢開口。那兩個白教喇嘛笑道:“大涅巴不必生枝節了法王有令咱閃快帶了這個陳天宇走吧。”唐經天急忙上前說道:“天宇兄你這一去多多保重這是你的藥丸你帶走吧。”掏出一個小小銀瓶瓶中有三顆碧綠色的藥丸那正是天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依呂四娘所說金世遺若服下這碧靈丹可延長他三十六天的壽命。本來一顆就夠唐經天這時對金世遺頗有好感索性將僅存的三顆都送了給他。


    用冰山雪蓮所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解毒療傷固本培原珍貴無比。當年崔雲子與蕭青峰惡鬥崔雲子受了重傷半身癱瘓隻服一顆立刻複原而今蕭青峰見唐經天將銀瓶中所有的碧靈丹全都送給了金世遺不覺駭然心中想道:“看這金世遺並不像有病的樣子武林中人視碧靈丹為至寶靈丹得一粒已是罕世奇遇唐經天將所有的靈丹都送了給他這真是最厚重的禮物縱有什麽仇歉也該化解了。”


    忽見金世遺衣袖一拂哈哈笑道:“唐經天我不領你的情!”唐經天驟出不意銀瓶給他拂得脫手飛起惶然說道:“這是我領你的情。”將銀瓶接下正想再說金世遺冷笑道:“你不過想在冰川天女的麵前博得個俠義的美名我偏不讓你稱心如意我死生有命何須求你!”神色冷傲之極竟不容唐經天再說徑自隨那兩個白教喇嘛走了。


    唐經天送出門口金世遺瞧也不瞧他一眼。唐經天回到客廳搖頭說道:“真是個怪物!”陳定基問道:“此人是誰?”唐經天道:“此人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蕭青峰道:“他此次舍命求救宇兒倒是一番俠義的行為呢他與宇兒素不相識何故如斯?”大家談論百思莫解。卻不知金世遺為的不是陳天宇而為唐經天。金世遺此人孤僻狂做遊戲風塵所想所為與流俗迎異。他知道了自己必須天山派的內功相助才能救命之後想起自己一向與唐經天作對怎肯向他低下心心中一橫反而把生死置之度外要在臨死之前做一件有恩卜唐經天的事情讓他永遠欠自己的情份。他偷進宣慰使衙門知道了唐經天與陳天宇的交情又知道了唐經天正為陳天宇之事傷神之極毫無辦法他找不到一件對唐經天直接有恩的事情想道:“救他的朋也是一樣總之要讓他永遠欠我的情。”這其實還是出於好強爭勝要壓倒唐經天的意思。唐經天哪能猜到金世遺這番曲曲折折的心意。唐經天想起金世遺還有六天性命揪然不樂。但他冷做如此卻又實是無法可以救他。


    一盞茶後外麵守衛的人進來報導土司的兵已走了十之七八連那印度僧人也退了但在衙門外麵還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看情形尚未放鬆監視大家都猜不透俄馬登的用意唐經天派蕭青峰出外打聽黃昏時分回來說道:“原來俄馬登是要應付另外一場戰事。你們聽過洛珠的名字嗎?”陳定基道:“他是沁布藩王的妻舅聽說是沁布轄下幾宗(薩迦宗是其中之一)屈一指的武士。”


    蕭青峰道:“洛珠聽說他的甥女死了屍骸又給俄馬登搶去便率兵前來替姐夫和甥女報仇。在俄馬登包圍咱們之時他也正趕來包圍了上司的城堡所以俄馬登要撤兵回去。俄馬登以為宣慰使衙門隻有宇兒是最有本事的人去了宇兒就無人能抵抗他了所以他又千方百計請法王出麵要把宇兒拿去。現下外邊的情況混亂之極俄馬登已派人去求印度的喀林邦大公和尼泊爾的國王出兵圖謀盡逐漢人統一西藏這風聲也已傳出來了薩迦城中的漢人都關起大門不敢出街呢。看來西藏的混戰之局已成若再引外兵進來這局麵不堪設想。洛珠的兵少隻怕在幾天之內就要給俄馬登掃平那時料想俄馬登還會再來與咱門為難。”陳定基道:“我這個官做不做殊無所謂但眼看西藏叛亂擴大無法收拾我何以上對朝廷下對百姓?”


    唐經天沉吟半晌道:“還是依咱們今早的商議火派人報與福康安知道。求他趕快出兵。”陳定基道:“派誰呢?”蕭青峰道:“我願效犬馬之勞。”唐經天看他一眼卻不言語心中想道:“以蕭青峰的武功要突圍遠赴拉薩隻怕未必能夠。”他自己本來想去但想起留守的責任更重故此躊躇莫決。蕭青峰道:“唐大俠意下如何?”唐經大不便說他的本領不行眼一轉忽地想起一人道:“你不是心急著要見天宇嗎?現在可以先見見他了。”


    陳天宇得唐經天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已靜坐了一日一夜這時正做完功課但覺神朗氣清心中鬱結之氣也自然而然的散了。聽得父親呼喚立刻出來見著自己開蒙的業師心中高興神色更佳蕭青峰道:“兩年不見聽說你的武功大有長進了可喜可賀嗬。”陳天宇道:“那都是靠兩位師父和唐大俠的指點。聽說師父大婚師母可有同來麽?”蕭青峰臨老作新郎反而有些靦腆道:“她還留在四川。”臉上浮出喜悅的笑容。陳天宇突然觸起心中傷痛麵色又沉暗了。


    唐經天緩緩說道:“芝娜這次手刃父仇為薩迦藏民除去一個殘暴的土司可佩之極。”陳天宇本已淚咽心酸被唐經天一挑撫胸低位叫道:“可是芝娜是永不會回來了。”陳定基從唐經天口中已知道兒子苦戀沁布藩王女兒之事見兒子傷痛自是難過但他以國事為重見兒子如此又不禁佛然不悅厲聲斥道:“宇兒你讀聖賢書所學何事?”陳天宇凜然一驚道:“請父親教訓。”陳定基道:“如今西藏叛亂已成你為一個女子顛顛倒倒不慚愧麽?”陳天宇呆了一呆隻聽得唐經天又緩緩說道:“隻可惜芝娜死不瞑目哪!”


    陳天宇心頭一震顫聲問道:“怎麽死不瞑目?”唐經天道:“芝娜生前深心盼望漢藏一家這心意你定然知道。”陳天宇道:“她以藩王女兒的身份卻絕不因我是漢人而有半點歧視深情厚意我永世難忘。”唐經天道:“如今卻因她之死俄馬登藉自煽動叛亂挑撥藏人仇視漢人她豈能瞑目?她屍骸被俄馬登搶去迄今未能安葬豈能瞑日?她所歡喜的人如今眼見生前所不願見的叛亂生卻袖手旁觀她豈能瞑目?”一連三個“豈能瞑目”好像三個焦雷打在陳天宇的心上陳天宇呆如木雞良久良久抬起眼睛喃喃說道:“你叫我怎麽辦?”唐經天自言自語道:“我們想派人去向福康安請救兵呀可惜又請不到人去。”陳天宇急忙叫道:“你何不早說為了父親為了芝娜這送信的差事我義不容辭。”唐經天道:“這信關係重大你可要膽大心細嗬!”陳天宇道:“即使赴湯蹈火這封信曳也定然送到。”唐經天大喜須知陳天宇的武功現在已勝於師父雖還比不上俄馬登請來的印度苦行僧等人但輕功卻勝過了一流高手縱打不過也可逃脫。由他送信當然比蕭青峰好多。陳定基立刻寫了呈文交給兒子這時已是黃昏時分陳天字草草吃過晚飯立刻動身他換上了一身黑衣身形所至防如一溜黑煙霎忽即過連闖俄馬登布下的十幾個哨崗竟隴無人現。


    白教法王這回滿心高興到薩迦主持開光大典滿心以為隊此可以在西藏重立根基不料卻鬧出了這等意外之事自己手下的“聖女”竟殺了土司又誤傷了班禪的代表弄得不妥隻恐**班禪又要將白教再驅出西藏。而自己以“法王”的身階亦因此而受到俄馬登的威脅要助他將陳天宇捉來尤其使得法王悶悶不樂。


    這時他正在喇嘛寺的大藏宮中負手徘徊心情煩躁想起經文所說“你應該舍己為人大宏願普救眾生。”更覺不安心道:“俄馬登這廝好猾異常陳定基卻是一個好官、我為什麽要替俄馬登陷害好人?我這樣做哪還能作一教之主?”但隨即又想到白教麵臨驅逐的危險權衡利害明知俄馬登包藏禍心威脅自己卻又不能不順他之請。呀在利害的關頭上除了大聖大賢又有誰不為自己打算?以白教法王這樣有道的的喇嘛高憎如今也自彷徨無計一忽兒想不顧利害將俄馬登嚴懲拚著和黃教決裂的危險:最多再退回青海;一忽兒想顧全大局犧牲陳定基的兒子;正在人天交虞思潮混亂之際忽報護法弟子已將陳天宇拿來法主下命叫他們進宮遣俄馬登先回去。那兩個白教喇嘛將金世遺押進大藏宮法王一見不禁吃了一驚!


    金世遺雖然變容易貌又換上了陳天宇的衣裳但本來麵目到底還不能完全改變法王眼光何等銳利一見便覺得似曾相識再一思索猛然省起這便是開光大典之日到來胡鬧的瘋狂少年。


    法王沉聲問道:“你是誰?”金世遺冷笑道:“你派護法弟子前來請我怎麽還不知道我是誰?”那兩個護法弟子大吃一驚稟道:“土司的女兒認他是未婚的丈夫陳定基也認他是兒子想來不會有錯。”心中卻在想道:“俄馬登說他不是陳天宇真個是假冒的不成?”


    法王狐疑更甚心道:“若然是清廷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斷無與我作對的道理。”揮手叫兩個弟子退下掩上宮門厲聲斥道:“在你一身武功為什麽要冒充別人?”金世遺道:“在你是一教之主為什麽要聽俄馬登的擺布陷害好人?”說話針鋒相對法王心中有愧對答不上金世遺怪笑道:“想不到活佛也有為難之處!哈哈你管我是不是陳天宇你但能拿得出一個人來交差這不就完了!”


    像金世遺這樣的在法王麵前放肆那是從所未有之事這刹那間法王心中轉了好幾個念頭想把他放走想把他懲戒一番想把他交給俄馬登但又想起他武功如此高強隻怕他了土司堡中又闖出彌天大禍。金世遺嘻嘻冷笑旁若無人法王麵色一端忽地沉聲說道:“你真個自願到土司堡中代人受罪麽?”金世遺道:“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法王道:好那我給你祝福送行。”手掌一翻突然向金世遺頂心拍下金世遺出掌相抵嘻嘻笑道:“我一不信神二不信佛誰要你祝福?”忽覺法王掌力如山迫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心中一驚急忙全神運氣拚力抵擋隻聽得法王說道:“似你這樣胡鬧便該處罪。你既自恃武功我而今就把你的武功廢掉!”金世遺本想反唇相稽但法王的掌力越迫越緊竟然令他不能分心說話。


    但金世遺已盡得毒龍尊者所傳毒龍尊者的內功自創一家雖非正宗剛勁之處卻是武林獨步世上無雙金世遺雖然隻有十多年的功力但在半個時辰之內亦能與法王相持不下法暗暗稱異心道:“可惜可惜這樣的良材美質卻偏偏不正路胡作非為。”


    又支香的時刻金世遺忽覺有一股熱力從法王的掌心傳了過來有如置身烈日之下全身滾;金世遺漸漸支持不住情知這樣下去自己必將累得力竭神疲變成廢人但又不能不拚力抵擋以免被他的掌力傷了五髒六腑。又過片刻金世遺但覺唇枯舌燥有內火焚身之象法王覺得周身骨骼隱隱作痛那是內力消耗過甚之象。但比將起來法王以數十年的功力自是較勝一籌而金世遺卻顯已支持不住。法王吸一口氣掌心一壓心中忽地想道:“他年紀輕輕練到這般本領我若廢了他的武功豈不可惜?”但隨即又想:“我若不將他廢了如何敢放心交給俄馬登?”就在這掌力將未之際忽見金世遺目露凶光口角微微抽縮。法王本是個有道高僧很難為外物所擾見了他這等怪異的神情也不禁心中暗驚。


    原來金世遺自知難敵法王掌力這時心中正起了殺機!他口中含有天下最毒的暗器——七煞奪命神針那是用蛇島最毒的毒蛇口涎所煉的當年唐經天中了一針雖有天山雪蓮也病了一個多月法王的內功與唐經天不相上下但他沒有天山雪蓮若中了毒針那是必將斃命的了。金世遺口角微微抽搐心中忽地想道:“我與他無冤無仇將他殺了於心何安?”隨即又想道:“若不殺他我的武功便要廢了沒有武功更受世人欺侮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正要張口將毒針雜在口涎之中吐出忽又想道:“他到底是一教之主慘死我手豈不可惜?反正我也活不久長的了不如讓他一次。”但覺法王的掌力咄咄迫人忽地又起了一個念頭想道:“我自離開蛇島以來走遍江湖打盡天下高手從未敗得如此之慘我若給他廢了武功不知者豈不以為我真個敵不過他?有誰能想到反而是我讓他不忍取他性命?”金世遺一生好勝此時想的是“寧教身死不教名辱。”心思一變再變毒針也已吐到唇邊就在將未之間。


    可憐外麵的四大護法弟子都正在宮門靜候他們等了個多時辰裏麵還是沉寂無聲心中都是詫異之極哪裏知道裏麵的兩大高手都已到了性命俄頃危機一瞬之時!


    陳天宇帶了書信闖過了土司軍隊的哨崗連夜動身奔往拉薩。往拉薩的路要從土司城堡下麵經過城堡建在山上路則從山穀穿過陳大字經過山穀時隻見山上密密麻麻滿是軍隊城堡上黑影幢幢也似站滿了人陳天宇知道這是洛珠的軍隊前來圍攻城堡正與俄馬登相持。陳天宇緊記著唐經大的話:不可中途耽擱遇著軍隊便要練道避開。陳天宇借物障形仗著一身卓的輕功穿過山穀幸喜山坡上的軍隊都沒有現看看就要出了兩軍陣地已到山的北麵那是土司的防地邊沿隻有幾個哨兵在巡邏了。陳天宇提一口氣掠過最麗的哨崗忽地一條黑影竄了出來窄路相逢正是俄馬登邊武功最高的印度苦行僧。


    月光之下印度苦行僧依稀認得這夜行人正是他們所欲得甘心的陳天宇哈哈笑道:“原來是你!”竹杖一揮用了個“絆”字訣竹杖揮了半個圓弧滴溜溜的兩邊旋轉待一舉便陳天宇絆倒。陳天宇飛身一掠一招“倒掛銀河”長劍一削這招正是冰川劍法的精華所在滿擬將竹杖削為兩段哪知剛剛與竹杖相觸那竹杖竟然如影附形隨著陳天宇的劍轉竹杖有如毫不受力的紙條一樣附在劍上。陳天宇大驚劍柄一沉往下一墮身形站穩便待逃走忽聽得印度苦行僧“噫”了一聲用藏語高聲叫道:“俄馬登、你過來看清楚這人是不是陳天字?”


    陳天宇固然吃驚那印度苦行僧也是驚疑不定。他曾見過陳天宇的功夫在搶奪金本巴瓶之時陳天宇不過僅僅能與他徒弟打個平手哪知他如今不但沒有被竹杖絆倒反而能卸去自己竹杖的沾粘之勁看來內功的造詣競與自己也差不多!他還以為是看錯了人急忙喚俄馬登過來相認。那印度苦行僧第二杖第三杖相繼劈來一杖用柔一杖用剛陳天宇抵敵不住避免再與竹杖相觸虛晃一招忽如巨鳥穿林的突然從苦行僧身邊竄出。苦行僧伸手一抓沒有抓著眨眨眼但見陳天宇的身形已掠出數十丈外!


    山墩處一條黑影奔來嘿嘿笑道:“好小子還想走麽?”陳天宇一瞥認得是俄馬登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刹那間陳天宇想起俄馬登誘騙陷害芝娜又搶走她屍體的事忍不住血脈憤漲把唐經天的囑咐拋之腦後手起一劍立刻刺出俄馬登舉刀一格這一劍來得迅捷之極一格格空心知不妙急忙閃身隻聽得“涮”的一聲陳天宇的劍已刺穿了俄馬登身內的軟甲劍尖在他肩頭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但這樣阻了一阻那印度苦行僧已然趕到陳天宇若要逃走胚來得及但他恨極了俄馬登抽劍再刺俄馬登亦非弱者這時不求攻敵但求自保竟然接連擋開了陳天宇的三招待陳天宇第四招出手之時忽覺背後微風颯然劍尖一震印度苦行僧的竹杖已搭著了他的長劍。


    這回印度苦行僧小心翼翼不讓陳天宇再有脫身的機會陳天宇雖然得了唐經天傳授的天山派內功心法到底時日尚淺未能揮妙用;那苦行僧乖巧之極總是順著陳天宇的劍勢陳天宇進則他退陳天宇退則他進兩人盤旋進退有如孩子婚戲其實卻是各以上乘內功相拚。陳天宇的火候遠遜對方未到半個時辰已感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忽聽得樹林裏一聲嬌笑那笑聲竟是熟悉之極!陳天宇怔了一怔突感寒氣襲人麵前幾點寒星驟然襲到!


    陳天宇打了一個寒喚忽地感到壓力一鬆身不由己的退後幾步用腳尖支地轉了兩個圈圈才穩住身形。抬頭一看隻見那苦行僧長袖蕩風將一片灰壕漾的光網吹得四散飄浮場中突然多了一人正是冰宮待女幽萍她所放的暗器不消說便是冰魄神彈了。她的功力尚淺傷不了苦行僧但也令那苦行僧不得不分出心神應付。


    苦行僧大怒舍了陳天宇便撲幽萍幽萍身法輕靈連避三招陳天宇回身來救忽聽得幽萍笑道:“丹達山前我主人已放了你一次你還不知道厲害嗎?”苦行僧吃了一驚猛地省起:這女子和冰川天女常在一起她既然在此出現冰川天女隻怕也在附近。他心中進退手底仍是毫不放鬆反手一杖蕩開陳天宇的長劍左手一伸一縮霎眼之間又進了三招幽萍的裙帶幾乎給他抓著。


    幽萍忽地一聲長嘯隻聽得一個極清脆的聲音緊接著叫道:“幽萍你在和誰動手?我就來啦!”聲音來自山巔好像和幽萍話家常一般音細而清聽得極為清楚苦行憎一驚非同小可這聲音不是冰川天女還有誰人?苦行憎自到西藏以來就在冰川天女手下吃過一次大虧對冰川天女忌憚已極急忙逃走。冰川天女來得快極那聲音尚在山穀回旋回聲未散便已在山坡上現出身來白衣長裙飄飄而下真如姑射仙人乘虛躡風而行。苦行僧奔到半山回頭一瞥隻見冰川天女已隨後追來嚇得連跑帶滾滾下山坡。


    俄馬登身軀肥胖武功比起苦行僧更是相差太遠但他比苦行僧乖巧幽萍一到他即起步奔逃。不過由於他輕功較弱逃得未遠。陳天宇道:“這廝是個大壞蛋!”挺劍要追幽萍道:“何須這樣費力!”雙指一彈冰魄神彈破空飛出幽萍的冰彈雖然傷不了苦行僧對付俄馬登卻是綽綽有餘俄馬登在沒命奔逃忽地感到頸後的“天柱穴”一片沁涼一股兒直侵入體內半邊身子登時麻木冷得連體內的血液都幾乎匿結咕咯一聲立刻倒地氣力消失爬也爬不起來。幽萍道:“等下咱們再對付他天宇三更半夜你冒險到這來作什麽?”陳天宇道:“芝娜芝娜她她……”聲酸淚下說話斷斷續續良久良久還未說得清楚。幽萍歎了口氣道:“芝娜姐姐不幸身死這事情我已知道啦但她得報大仇亦可瞑目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樂不形於色這時卻為芝娜之死動了真情歎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點你的武功那時你還有拜鐵拐仙為師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資質卻沒有第一流師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份上傳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當時我沒有答應。想不到後來冰峰倒塌機緣偶合你無意中服了我宮中的朱果不須修習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輕功學了我本門的劍法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雖學了我的劍法卻還未得到我的劍訣。現在芝娜不幸而死我應助她完成心願將劍訣傳授給你。隻是你我年紀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師父。好在幽萍隨我多年雖然未得學全我的劍法卻懂得我的劍袂我準許幽萍將劍訣徙傳給你。”陳天宇一向因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學她的劍法耿耿於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諒解而且答允連劍訣也可令幽萍代傳給他心中一喜當即拜謝。


    冰川天女略側半身受了陳天宇的半拜之禮接著問道:“唐經天是否在你的家中?”陳大字道:“正是我就是聽唐大俠的差遣想到拉薩去請救兵的。”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道:“福康安那兒我已去過啦你不用再去了。”陳天宇十分驚詫正想問冰川天女又道:“金世遺呢?嗯你還沒有見過金世遺不過唐經天向你說過這人沒有?”陳天宇道:“金世遺到我的家中我雖然沒見著他他卻暗中救了我的一命。”冰川天女詫道:“金世遺與你素不相識他會救你性命?這是怎麽回事?”


    陳天字將事情經過說了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道:“如此說來金世遺乃是去見法王了。”陳天宇道:“恐怕早見著了。”冰川天女道:“他是什麽時候去的?”陳天宇道:“大約是中午時分隨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從我家中動身的。若然法主不將他立即交給俄馬登現在應當還在喇嘛寺中。”


    冰川天女略一沉吟道:“幽萍我早說過金世遺此人雖然惹人討厭內心還有良善之性。他肯救人難道我就不能救他你和天宇先回去告訴唐經大我現在去見法王一遭。”話一說完立刻便走。幽穀之中遂隻剩幽萍與陳天宇兩人相對陳天字突然想起了芝娜臨死之前所說的話對著幽萍默默無言。


    幽萍幽幽地歎了口氣道:“芝娜與我情同姐妹我何嚐不傷心呢?但人死不能複生因她而死所起的風波我們若不為她設法消餌她在九泉之下豈能安心?”輕輕握著陳天宇的手溫言相慰。幽萍所說的話意思與唐經天一樣陳天宇聽進耳裏卻是更為感動點點頭道:“不錯我之要去拉薩就為的是消餌這場風波。嗯是了冰川天女剛才說已見過福安康是怎麽一回事?”


    幽萍道:“喇嘛寺舉行開光大典的那一天我們也到薩迦。當日之事我們都知道了。不過你們沒見著我們罷了。我們公主早已料到有這風波所以來不及去找他們就先去見福康安。她曾經為福康安出過大力保護金瓶福康安很相信她一說之下便答允出兵看來在印度兵未踏入藏境之前就將他們截住。”陳天宇這才知道原來冰川天女之所以遲遲阻到來乃是去了拉薩。唐經天空自擔了一場心事。


    兩人正在娓娓而談忽然聽得俄馬登的呻吟陳天宇恨恨道:“都是俄馬登這廝搗的鬼!”幽萍道:“好咱們現在去對付他。”俄馬登中了冰魄神彈冷入骨髓牙關打戰已是不能話幽萍叫陳天宇按著他背心的兩道大穴替他推血過宮暫時減弱他體中的冷氣俄馬登顫抖說道:“陳公子你不看僧麵看佛麵看在芝娜的份上你應該饒我一命。”陳天宇怒道:“說芝娜還可說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俄馬登道:“我對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著之時我曾求令尊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這些都是事實公主你豈有不知?”幽萍冷笑道:“你當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奸細你唯恐西藏不亂意欲勾結外人統一西藏自立為西藏王。這好謀瞞得過土司可瞞不過我們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殺土司不過是借刀殺人之計罷了。”


    幽萍此語一出俄馬登固然是大為吃驚身軀更是顫抖即便陳天字亦頗覺意外正想探問幽萍冰川天女何以會知道俄馬登的奸謀忽見對麵山坡火光晃動人影簇簇在前行的幾個人中認得出其中一個是印度苦行僧陳天定道:“想是苦行憎回去求救邀集了堡中所有的好手來與咱們為難。”幽萍道:“咱們趕快繞路避開你在家中等候公主。”陳天宇忽道:“苦行僧調集好手前來堡中必然空虛。咱們正好乘機偷襲他們的老巢!”幽萍道:“何須如此冒險?”陳天宇道:“我怎忍見芝娜的遺體一直被擺在她敵人的城堡中?”提起劍便想殺俄馬登幽萍道:“留下活口還有用處。”伸手把俄馬登的嘴巴一捏。


    俄馬登被她用力一捏嘴巴張開幽萍雙指一彈將兩粒冰魄神彈彈入他的口中硬生生的迫他咽了下去。冰魄神彈含有幽穀玄冰的亙古奇寒之氣打中外麵的皮膚已是不得了何況咽入肚中?俄馬登雙眼翻白周身皮膚都起疙瘩登時不省人事。幽萍笑道:“除了公主和我世上無人再能將他救醒。好咱們可以放心去了。”


    兩人展開絕頂輕功偷偷從山背爬上兩軍在前麵對峙後山隻有巡邏步哨;地晴天昏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偷偷溜入了土司的城堡。


    兩人繞了一圈見東北角上一間精雅的房間內有紅燈掩映窗紗上出兩個女人的影子?


    ?萍悄聲說道:“咱們過去看看。”陳天宇猶疑說道:“何必去惹她?”幽萍道:“好她是誰嗬?”陳大字道:“她是土司的女兒——桑壁伊。”幽萍噗嗤一笑道:“你怕她麽?別怕別怕有我保架。”將陳天宇一拉拉到了碧紗窗下。


    房中果然是桑壁伊母女二人隻聽得桑壁伊的母親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真料不到事情鬧得這麽大我隻怕你父親的基業會斷送在俄馬登的手中!”桑壁伊道:“我一向討厭俄馬登你偏聽他的話。”她母親道:“我怎知道他竟敢如此包藏禍心?他口口聲聲說要替你父親報仇我怎攔阻得了。”桑壁伊道:“好在天宇沒有被他拿去。”她母親道:“兒嗬你還在想念天宇嗎?”陳天宇心中一跳。桑壁伊輕輕一笑卻沒有說話。她母親又歎口氣道:“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咱們還好意思和陳家認親?”


    桑壁伊忽道:“我把俄馬登縛了起來送到宣慰使衙門去請罪如何?”母親急忙一手掩住了女兒嘴巴道:“兒啊這話萬不能亂說。現在兵權都操在俄馬登手中他若要害我們寡婦孤兒那是易如反掌!”桑壁伊“哼”了一聲道:“我看他不僅是要篡奪薩迦的權位還想做藏王呢。”她母親道“正是呀。我現在才知道你父親出事之前他已派人偷偷去印度與尼泊爾請兵了。”桑壁伊道:“怕他終不是辦法得想個法子對付他。媽你為何不與**班禪那兩位活佛的代表說去?”母親道:“這兩位代表隻怕自身也難保全我我怎敢和他們說去?”桑壁伊大吃一驚道:“什麽難道俄馬登還敢傷害他們嗎?”母親的好半晌沒有說話女兒道:“媽你在想什麽?”桑壁伊的母親突然站了起來推開窗子一望幽萍與陳天宇早躲在山石後麵她沒有看到人跡籲了口氣這才開聲說道:“兒呀我方寸己亂正要和你商量。”


    正是:


    大權旁落如何處?愁煞宮中桑壁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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