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忠不識陳旭日,與費揚古倒是見過幾回。麵對麵臉上立時便收起不滿之色,跳下馬,似模似樣的拱手揖了一禮。


    費揚古一扯陳旭日,倆人也即翻身下馬。


    費揚古冷靜下來,略微思忖,大概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毫不猶豫的遞出紅狐,語帶歉意道:“真對不住了,剛才一直在找紅狐,突然見到,一時手癢……”


    耿聚忠卻不伸手接,隻伸長了脖子,略微向前探身,仔細打量已經斃命的獵物。尚且殘留著一點稚氣的臉上漸漸浮起驚訝的神色,拍手讚道:“好,好箭法,好準頭!”他既黑且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一路追著過來,有好幾次出手的機會,都沒下手……依我的本事,就是射中了,這塊毛皮也給我毀了。”


    要殺死一隻狐狸不難,然而狐皮最暖之處便隻在四肢腋下,其下依次是脊,腹,臀等處,獵取之時要分外小心,不能壞了皮毛。


    獵狐為生的獵戶為求得好皮毛,多挖陷阱,極少使用弓箭,若在野外偶然碰著狐狸又尋不到合適的獵殺時機,便寧願做下標誌放過獵物,不敢輕易出手。


    耿聚忠雖是出身將門,如今勉強也算得是弓馬嫻熟,自問卻還沒有費揚古這般本事,因此不肯收下獵物,搖手笑道:“這紅狐既是費揚古大哥獵得,聚忠豈好掠人之美?紅狐雖少見,不過是山林間的獵物,自然是誰獵得便歸誰了,您別跟我客氣。”


    說話間透著十分的誠懇。最近兩年,因為董鄂妃聖眷極隆,連帶著費揚古在京裏的權貴子弟***裏名聲日顯。這位小伯爵生來不喜張揚,不愛出風頭,卻有一手極佳的騎射本領。那些個出身尊貴的少爺,少年人的驕縱之氣雖然不免,卻最是肯佩服有真本事的。


    耿聚忠滯留京師,父祖是手握重兵地一方重臣,在一幫子滿蒙的子弟中,卻不敢肆意輕狂。私心裏覺得費揚古的處事態度頗值得自己效訪,又羨慕他一身真本事,因此兩下裏往來不多,對他倒極是歎服。


    這時便不肯接下這隻紅狐。轉眼瞧見陳旭日,頗覺得臉生,尋思著能跟在費揚古身邊的,又被邀來參與今日的狩獵,也當有些來頭,好奇道:“這位是……”


    費揚古給兩個人做了介紹。


    兩下裏見過禮。客氣地寒暄幾句。陳旭日就指著紅狐問:“剛才好像聽你說。這隻狐狸要送給三阿哥?”


    耿聚忠今年九歲。比他還小了一歲。這會兒親眼見識了聞名已久地傳說中地神奇少年。雖是極力壓抑。仍時不時拿眼睛掃過來打量。聞言點點頭。笑著道:“我跟三阿哥在一塊讀書。今兒得了聖喻特別恩準。可以來南苑參加狩獵。三阿哥卻不能來。他有些悶悶地……我答應這次來一定好好表現。順便給他獵隻紅色地狐狸拿回去做禮物……”


    費揚古又把獵物送過來。堅持要他收下。“既是答應了三阿哥。這隻狐狸也是你先發現地。我們不好貪功。快些拿著。待會兒回去。找個懂得處理毛皮地人幫著處理處理。這般紅地沒有雜色地狐狸毛皮不算常見。送給三阿哥。三阿哥肯定高興。”


    陳旭日看看費揚古。幫腔道:“是啊。往後天冷了。這狐狸毛正用得上。這是打獵得來地。也是朋友之間送地禮物。意義不是下邊進貢上來地那些能比地。三阿哥必喜歡地緊。”


    耿聚忠還是不肯收。連連搖手道:“是我自己本事不濟。回去如實說就是。三阿哥根本也沒指望我這回真地就能獵到一隻紅狐。他說我能不空手而回。他就替我高興啦。往後有地是機會。哪天我真地靠自己地本事獵到紅狐。再送給三阿哥也不遲。”


    他笑聲爽朗,聽其言,觀其行,為人也算一派落落大方,陳旭日對他初次見麵的印象還不錯。


    “聽起來,三阿哥和耿聚忠地交情很不錯?”


    兩下裏分手後,陳旭日問費揚古。一邊在心裏尋思:這是單純的一塊讀書的友情,還是三阿哥有意為之?耿聚忠屬於“三藩”的嫡係,個中真意,不免奈人尋味。


    經過了四阿哥冊立太子的風波,三阿哥畢竟是曾經被人抬到台麵上,成為另一個立儲的熱門人選,又被認到坤寧宮孝惠皇後名下。現在陳旭日也摸不清,這會兒的少年玄~,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思,會不會甘心做一個與皇位無緣的皇子?旁人不曉得,他卻是從曾經的曆史上,做了六十一年皇


    熙本人地性格推算,三阿哥似乎不像是個甘居人下有孝莊在一旁推波助瀾,未必就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來……


    思量一遭,又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管怎麽說,曆史已經改變了,三阿哥這會兒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一個五歲的孩子,再怎麽樣,也致生許多帶著算計地心思,那樣豈不是多智近妖了?


    “他們一塊兒在上書房讀書,應該是有些交情。”


    費揚古亦出了會兒神,突然道:“耿聚忠四歲起留在京師,平時說話做事可圈可點,是個聰明人兒……最近有個消息,朝中有大臣向皇上提議,打算與耿家聯姻,嫁一位公主過去。如果不出意外,額駙人選十有八九就是耿聚忠了。”


    “啊,現在嗎?”陳旭日吃了一驚。嫁娶一節肯定是事實,他並且還知道,最後是安親王嶽樂恩養在宮中的二女兒玉銘公主嫁給了耿聚忠。問題是,“太早了吧?耿聚忠才九歲,比我還小,公主們也都沒有成年……”玉銘今年根本還隻有六虛歲。


    “西南用兵還算順利,靖南王居功至偉,這時候與皇家聯姻,也是對耿家地肯定和聖寵。平南王那邊一樣的安排。訂親早一些不算什麽,民間還流行娃娃親呢……”


    袁珍珠地生日在十月末。新月和潘濟商量著,打算湊份子送她一份生日禮物。


    十月初,寒流來襲不久,孩子們正覺得天寒衣薄時,袁珍珠就譴人送來一車棉衣夾祅,個個不落,每人添了兩身。平時吃的用地,她那邊也常張羅了送來。現下這麽做,算是表示感謝吧。


    他們平日裏用的儉省,陳旭日留下的銀錢也還寬裕。隻是這種事,拿著人家兒子的銀錢置辦,新月和潘濟都覺得不妥。其實陳旭日曾經提過,按月給每個人發一點零用錢,就算隻有幾個銅板也好,偶爾可以買一點喜歡吃的零嘴,或是買點個人喜歡的小玩藝兒……卻給潘濟拒絕了。理由是已經不事生產了,有個衣食不缺還可以讀書的環境足矣,沒有必要再加以破費,以免助長個別人的不良心態。


    所以這時候,所謂的湊份子,就顯的有些為難。


    新月手裏有一些私蓄,是原先在陳家侍候時,袁珍珠按月給她的零用攢起來的。潘濟也有一點不多的活錢可以動用,是村裏有人家感念他教自家孩子學字,覺得不過意硬要給的一點束修費。原本是歸到公中的,暫時提出來用一下倒也使得。


    商量來商量去,禮物是一定要送的,但要送的適當,既體現了這邊大家夥的一份心意,又不致拋費太多。如此該送什麽,一時便拿不定主意了。


    這天,潘濟便拉著潘石出門散步,一邊商量,一邊四下看看,看能否想到個好主意。


    斜對門的主婦正好在門前坐著撿豆子,另一個婦人坐在旁邊同她聊天,看到這倆個打門前經過,一人便努努嘴,笑著道:“看到沒?這兄弟倆生的一般好樣貌,說話做事甚曉事理,人也能幹的緊,還是識字認書的,可惜了的,偏生是被買來的底下人,沒個自由身子,不然真是極好的女婿人選呢。”


    另一人道:“五嫂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咱莊戶院的閨女沒那麽嬌貴,吃得了苦受得了累,隻要小夥子本分體貼,是個懂事的,旁的有什麽打緊?要緊的是能對咱閨女好,是個過日子的人家。就那個小的,簡直就是個教書的先生,真有學問,俺瞅著挺好,趕過了年,俺托人給俺家閨女問問去。”


    被喚做五嫂的婦人臉上有些訕訕的,囁儒幾下,訥訥道:“不是那般意思,嬸子,你仔細尋思尋思,他這樣識文斷字的,看著也不像吃過苦的人家出身,多半都是家裏犯了事的,真個兒將閨女嫁過去,將來受不受牽連還是兩說。現在動不動就是保甲連座的,正經過日子的人家,誰不怵這個?你當看看,他是個書生模樣,伺候地裏的莊稼,必不是個好把式,將來既不能求個功名,地裏的活計再拿不起來,怎麽撐起門戶過日子?”


    原本有些意動的婦人琢磨琢磨,臉上現出幾分猶豫,低下頭盤算一回,拿不定主意道:“也是這個理兒,照這麽說,俺還真不能草率的就托媒人過去說親……”一邊又是十分可惜的模樣咂咂嘴巴,歎了口氣。


    潘濟原是在附近隨便走走,走的並不遠,耳邊不免聽進一言半語。聽到提親一說,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突然間變的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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