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晌,臨近傍晚,日頭不那麽毒辣的時候,]南苑。


    潘濟等人那邊做了妥善安排,見過父母,拜訪過張九成,聆聽了金之俊的好意勸導,從而對當前局勢有一個更直觀的宏觀了解……


    除此之外,陳旭日還抽時間找吳增麵談了一次。


    當初在南苑相識,因為種痘實驗相處了一個多月的三十名少年男女,如今各回各家,基本上重新回到了舊日的生活軌道。


    有兩對正在談婚論。一對托了媒人,兩下裏訂了親事,另一對的雙方家長已經接觸過,雖沒有最後決定下來,目前來看,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說完了好消息,吳增輕聲歎息道:“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姐妹嗎?”


    陳旭日微微點頭,他當然記得,吳增提起過,有個女孩兒被南苑一個軍爺相中,放出話來,欲聘為妾室。這事他一直記著,原是打算由自己出麵,給哪個還說得上話的王府找個管事說一聲,讓其進府做下人,暫避一時。男人嘛,通常對某個女人起了興趣,不過是一時覺得新鮮,過些時日就淡了,不會過於執著。


    實在是俗事纏身,休浴的時候給忘了,想起來的時候往往在當差,以致拖到這時才過問。“現在情況怎麽樣?”已經晚了嗎?


    “一個多月前,五月末,人就過門了。”


    “這麽快?”陳旭日吃了一驚,隨即一尋思,也就恍然了。聘貧家女為妾,與娶妻不同,沒那麽多俗禮,挑個吉日,一抬小轎把人抬過門就是了,那些旗人興之所至,才不會拖延時間,委屈了自己的**。想通了,不覺有些黯然,“她自個兒——願意嗎?這事怨我,我說了要想辦法給周折周折,失言了,沒有做到。”


    “這事怎麽能怪到你頭上?要怪。就怪那個看上她地男人。怪如今這個世道。


    在南苑那會兒。那個姐妹自己就說過。這都是她地命。她就是這命……聽說家裏孩子多。急等著用錢。那男人給了些銀錢。她爹媽忙不迭就答應下來……後來她過地怎麽樣。我就不知道了。前幾天在街上撞見另一個姐妹。說話間談起這事。也是不知道具體情況。倒是沒聽到什麽壞消息。隻能祝福她過地幸福了。”


    還問起了紫蔻。吳增對那個小姑娘印象倒蠻深刻地。卻是沒有她地消息。


    問及他自己地情況。跟從前差不了許多。還是在家裏給父親打些下手。經過南苑一事。也算見了些世麵。吳父雖說仍不答應送兒子去富貴人家做小廝。卻不再像從前拘著他。正趕上夏天。想買書畫地人不多。紙扇賣地倒是紅火。吳增進了些空白紙扇。請父親在紙扇上做畫。自己出攤去賣。慢慢也張羅著賣些別地小物件。雖賺不到大錢。收益比之從前。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可以維持家用了。


    陳旭日曾經動念。放他到潘濟那邊一塊跟著讀書習字。接受一些係統地知識積累。考慮到他地情況跟潘濟等人不同。隻好放棄。後來又想著介紹他到張九成地布莊做夥計。張懸錫數日前動身往江南赴任。張九成沒有跟著家人一起動身。在京城留了下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從商地。現下預備在最短地時間內掌握布莊地經營之道。不久地將來。打算到江南去開分店。現如今布匹賣地好地布料多半來自江南一帶。尤其是最賺錢地絲綢錦鍛。陳旭日合計著。趕上張九成自己也是個少年。吳增跟著他吃不了虧。倘若有機會一道往江南去。自己個兒爭氣些。不出幾年工夫。至少做個掌櫃是沒問題地。


    這回碰麵跟他提了這茬。吳增倒是認真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拒絕了。現在他地工作。不但足以養活自己。也能照顧到父親。雖是小本經營。已經在想著慢慢攢些本錢。爭取將來正經做個營生。


    時人還是老一輩的觀念,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放在最底層。陳旭日當然沒這種認知,來自商業掛帥地現代社會,不可避免的對經商充滿興趣。


    有個詞兒叫“官商勾結”,說的好聽點叫“官商不分家”,從商和從政看著是不同的兩條路,其中關係卻極為密切,這道理不需分說,人人都明白,而且放之古今中外都是經得起考驗的真理。


    陳旭日明白,自己目前隻能在政治上努力發展了,時勢使然,容不得他做出別的選擇。因此不論張九成也好,吳增也罷,人家那種生活,某種程度上來說,都使他有種羨慕感。


    隻好安慰自己:他還年輕,未來日子


    ,不著急,呃,是金子總會發光地。


    三天時間匆匆而過,也沒覺得具體做了多少事情,日子卻是過的挺忙活,在父母跟前晃的時候真不算多,臨上車前,還因為這個落母親好一通埋怨。


    回程時,愈接近南苑,心裏的輕鬆一分分淡去,添了幾絲沉重。


    不過,不管怎麽說,南苑給陳旭日的感覺,比皇宮要強地多了。在這邊,起碼三不五時可以騎馬出去跑跑,環境好,心情就不那麽壓抑。


    陳旭日乘坐的馬車在南苑入口處停了下來,驗證過身份,打發馬車往回駛,自個兒要了匹馬,在一名軍士陪同下,騎上去往順治所在地團河行宮走。


    南苑門口的值守人員明顯增多,臉緊繃著,表情比從前還要嚴肅,站在高處,能看到幾個騎兵小分隊忽隱忽現地影子,忙忙碌碌的往來穿梭,不知在忙些什麽。


    半路上撞見徐東鴻。


    跟他不是頭一回打交道,這次隨聖駕駐蹕南苑,前後也照了幾次麵。


    兩下裏打過招呼,陳旭日就問道:“徐大人,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軍事演練嗎?我怎麽覺得這氣氛弄地有點緊張。”


    徐東鴻濃眉緊鎖,不見一絲歡顏,似是躊躇了一下,才回答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有兩個兄弟迷路了,咱們正組織人手去找。”


    “迷路?”


    徐東鴻用手指著南邊道:“你往那邊看,看到沒有?過了那條大河,再往前越過平原,那邊緊挨著的幾座山,都是連成片的深林密地,林子裏有些大型動物,人要是往裏麵走的深了,容易迷失方向,或者發生意外……”


    “小德子,你聽說過沒有?”


    吃過午飯就從家裏出發,馬車在烈日下奔波了半個下午,陳旭日身上的衣服早被汗給打濕了。回到自己屋裏第一件事就是衝涼換衣服,小德子在一旁服侍他。


    “聽說過,今兒一下午大夥就在議論這事。外麵說是迷路,誰知道呢,反正從昨兒開始人就不見了,昨兒晚上該那兩人當值,結果一個都沒到,原先以為這兩個人喝酒誤了差事什麽的,今兒得處置了,才發現怎麽都找不到人。”


    小德子說的更詳細,服侍他穿清爽了,一邊拾掇他換下的衣物,一邊道:“聽說這邊地方大著呢,咱們一般活動的都是安全區,狩獵區那邊,使勁往林子深處走,裏麵生活著可以威脅到人的猛獸。不過很少有人會過去,要說這事也奇怪,就算是猛獸襲擊人,也會留下痕跡呀……”


    陳旭日想不出個所以然,聽過就算,也不往心裏邊去,“別管這個了,走吧,陪我去看看太子爺。一切都好嗎?他這兩天找我沒?”


    “小爺,您是不知道,昨晚上太子爺有些燒,他不會說話,哪裏不舒服也說不出來,就是吭吭嗤嗤的哭。萬歲爺就歇在一個院子裏,親自抱著哄了半宿沒睡……”


    “啊?怎麽,太子病了?”


    他這一皺眉,小德子趕緊道:“小爺,您別急,這會已經好了。就是昨兒晚上鬧騰的厲害些,太醫給詳細做了檢查,說是不當心涼了肚子。腹瀉了幾回,吃過藥,好生睡了一覺,這會兒就沒什麽大礙了……皇上這不是見不得太子爺有一丁點不舒服嗎?昨兒晚上還念叨呢,說太子爺真是離不得您,您這才走了多長時間,這邊就出狀況了……”


    孔四貞親自端了一盅熱飲送到順治的書房。


    “這些日子天兒可真熱,吃什麽都覺得沒有食欲,四貞這什麽都不做呢,還覺得身上一個勁出汗。皇兄這種天氣還要忙著批折子,忙著和大臣議事,著實辛苦,看著都清減了。聽說昨個兒晚上太子爺不舒服,皇上跟著熬了半宿,四貞那兒有兩隻母後賜的老山參,別的忙幫不上,就把它熬了給皇兄補補。”


    吳良輔滿臉堆笑道:“皇上,您嚐嚐,這是四貞公主親自熬的,慢火熬了一個下午。”


    順治放下折子,站起身,伸伸胳膊,略微活動下身體,笑道:“這大熱的天,親自熬這個,有勞皇妹惦記,朕謝謝你了。”


    孔四貞親自動手,把折子往旁邊挪娜,給他騰出喝湯的空地,一邊笑道:“皇兄真想謝我,就請抽時間和四貞出去騎馬散散心,老悶在屋裏,不是養生之道,去看看山,看看水,心胸寬敞,心情愉悅,對身體才好。”


    吳良輔在旁邊插嘴:“奴才以為,萬歲爺且緩緩,聽說昨個兒有兩個士兵在南邊林子裏走失了,到現在也沒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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