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北方的秋風吹過,帶著些許幹爽的涼意,將黑杉森林染上了一層如暮靄般的紅色。


    森林裏不複夏天的濕潤嘈雜,除了偶爾傳來三兩聲遠遠的鳥鳴,便隻有幹枯的枝葉在腳下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瑞和雪莉穿過鎮子後麵的樹林,沿著砍柴人踏出的小路往東走了約半小時,便來到了一片長滿了低矮刺竹的小山坡。兩人往上爬了沒幾步,便看見在一片茂盛的藍點刺竹中,有幾叢與周圍刺竹外觀迥異的灌木,樹杈上麵長滿了一簇簇黑色的小果粒。原本不見身影的太陽也恰好湊趣的從樹梢縫隙裏露出半邊小臉,把一束陽光曬了過來,將冒著油光的黑色果粒照得閃閃發亮。


    “我說的就是那個!”瑞高興的指著那幾叢灌木喊到,扒開身前的竹叢,快步奔了過去,掏出隨身帶的口袋便開始采摘起來。


    “就這個?”跟過來的雪莉狐疑的摘了幾顆眼前毫不起眼的黑色果粒,放在嘴裏嚼了嚼,“呸呸呸,什麽美味呀,這不就是麻嘴木嘛,山上的野豬都不吃這玩意!”


    “嘿嘿,”一旁的瑞好笑的看著正在一個勁吐吐沫的雪莉,逗她說道:“這又不是水果,誰讓你拿起來就吃啊。”


    瑞一邊和雪莉講著花椒的用法,什麽麻辣魚,水煮肉片之類的說了一堆,一邊靈敏的躲開枝上的皮刺,將一簇簇小精靈般的花椒粒收入袋中,雪莉也幫著他一起采摘,很快,雪莉的口水就被說得直流,兩人帶來的大口袋也被裝滿了。瑞又拿出懷裏隨身帶的一個裝薑粉的小麻布口袋,摘下一把油囊最為飽滿的花椒粒,在一旁用幹淨的青石碾碎後放入袋子裏,紮緊袋口後再用力的來回搖晃了那麽幾下,這才滿意的收入懷中。


    “那是什麽呀,”雪莉好奇的問道。


    “這是我獨家配製的燒烤秘方,有機會請你嚐嚐,”瑞笑著回答道,轉頭拎起地上的袋子掂了掂,“差不多了,這一大袋子,用到明年秋天應該都不成問題。”


    “你現在就回去呀,天還早呢,”雪莉在一旁俏聲說道:“跟我去放兔套的地方看看唄,到時候分隻兔子給你燒麻辣兔肉。”


    雪莉安放兔套的位置在小鎮北邊的森林邊緣,雖然沒有什麽大型野獸出沒,但藍尾兔、紅翎山雞之類的小型獵物還是能捕到的。


    為了節省時間,兩人直接穿過森林往小鎮北邊趕去,雪莉蹦蹦跳跳的哼著歌在前麵領路,不時竄進一旁的樹叢,出來時,手裏拎著兩串甜漿果,笑嘻嘻的扔給瑞一串。


    “怎麽感覺你最近變得有點悶的慌啊,話越來越少,跟個小老頭似的,”雪莉邊嚼著漿果,邊隨意的問道。


    嗬嗬,終究是瞞不過女孩子的直覺,瑞心中暗自苦笑。融合了前世二十多年的記憶,而且是經曆過生死的刑警,讓他再回到十一二歲的少年風采,每天無憂無慮的玩耍,這確實是勉為其難。這段時間他努力讓自己用忙碌來掩蓋心性的改變,但今天終究被雪莉一語道破。


    “這不明年開春就要參加黑杉學院的選拔了嘛,心裏老感覺沒底,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瑞拋出早已準備好的理由,趕緊岔開話題,“說起來你正好開春滿十二歲,也夠年齡參加選拔了,有沒有信心考上啊?”


    “不知道呀,”說起這件事,雪莉也沒心思再探究最近瑞的變化了,她隨手扯了根樹枝,左一下右一下的抽打著雜草、樹幹,“論武技,我不如你和蓋爾,玩腦子,我又比不過漢斯,其實我就想和哥哥一樣做個森林獵人,可爹爹老是說女孩子不適合,讓我多讀點書將來好嫁個好人家,憑什麽女孩子就隻能嫁人不能做獵人,阿瑞,你說呢?”雪莉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瑞,綠色的眸子裏滿是不服氣的倔強。


    雪莉的哥哥哈利今年已滿十八歲,身材高大,動作敏捷,已是能獨立狩獵灰熊的森林獵人了。


    瑞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社會、文化、曆史,又或女性先天的身體劣勢,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但看著身邊這剛才還在嘻嘻哈哈的少女,總得寬慰寬慰呀。


    “考不考得上不談,首先得全力以赴,至少不會在失敗後再去後悔著抱怨,哎呀,要是我之前再多努力一點就好,”瑞走上前去,拍了拍雪莉的肩膀,打趣道:“而且真打起來,以你得箭法我和蓋爾都討不了好,等進了學院以後可就沒有武器的限製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要靠你大小姐罩著呢。”


    也許是離得太近,瑞看到一貫大大咧咧的雪莉臉頰隱約泛出不自然的紅暈,眸中露出少見的羞意。


    隻見雪莉反手把瑞搭在肩膀上的手掌打開,“少來這套啦,搞得好像我好可憐似的,要進不了黑杉學院我就去做個女獵人,看誰敢說三道四。哼,我去數我套的兔子去,”轉身便往前跑,身後的瑞撓了撓頭,也加速跟了上去。


    旁邊的雜草叢裏,一對被驚起的鳳尾蝶旁若無人般的翩翩起舞,毫不在意這蕭瑟的秋風,和已臨近了的冬的腳步,如同在嘲弄著人類的日夜經營、奔波勞碌,活在當下快活就好,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


    兔套的製作和使用是作為一名森林獵人最基本的手藝和技巧。


    製作兔套本身並不複雜,用黑杉森林常見的藤條剝皮搓成細繩後,挽成比兔身略小的活扣,另一頭找個粗點的枝幹或樹根拴住。而能不能套到兔子,關鍵就在於套索安放的位置。雖說狡兔三窟,但它每次進出巢穴都愛走老路,時間一長便會在草叢和荊棘中形成獨特的痕跡,這被老獵人們稱為兔徑。沿著兔徑側麵行走別踩亂痕跡,小心安放好套索,然後等著兔子自己撞進去就行了。


    “哈哈,又一隻!”雪莉得意洋洋的拎起一隻肥大的藍尾兔向跟過來的瑞顯擺,“看看,第四隻咯,本姑娘真是個天才!”


    小雪莉第一次自己套兔子居然就有如此收獲,真不愧是從小在森林裏長大的孩子。


    瑞跟著雪莉把十幾個兔套從新安放了一遍,等到全部弄好,已是傍晚時分了,夕陽從樹梢縫隙中透進來點點餘光。兩人拎著兔子快步往鎮子趕去,一路還在閑聊著學堂裏的趣事。


    “咦?”正說說笑笑的雪莉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聞著什麽。


    “怎麽了?”瑞也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問道。


    “有一種從未聞到過的野獸糞便味,別是什麽大型猛獸闖了過來,那這一片林子就不安全了,”雪莉閉起雙眼,聞著味道便往旁邊的草叢中尋了過去,雪莉的嗅覺天生就很敏銳,尤其在森林裏,簡直就是人型獵犬。


    一旁的瑞忙緊隨身後,玄氣運轉,已開啟心眼警惕四周。


    “體型巨大,”


    “似乎主要以海中魚類為食,”


    雪莉邊走邊說著。她突然停下腳步,身旁是一簇荊棘,


    “但奇怪的是,根本不是附近海域的魚類!”


    她睜開眼睛,用手撥開荊條,卻見下麵空空如野,“怎麽會?這味道明明就是從這散發出來的呀?”雪莉失望的蹲在地上,綠色的眸子裏滿是沮喪。


    “你已經找到了,”從身後伸出一隻手,穩穩的抓住已被她撥開的一根荊條。


    雪莉順著瑞的手看去,隻見褐色的荊條上,沾著一層仿佛泥土般的黑紫色粉塵。雪莉湊近一聞,“沒錯,就是這個!”


    兩人又仔細查看了一番,在這叢荊棘中,共有三根荊條被抹上了這種不名野獸的糞便,而且塗抹的很均勻,很明顯,這是有人刻意留下的記號。這是什麽人留下的?又為什麽要留下?兩人對視一眼,都滿是茫然。如果能到刑警隊刑科所裏對這些糞便做個化驗就好了,瑞心中無不打趣的想道。


    眼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還是先回鎮上再說吧。


    “你身上有手帕嗎?借我用一下吧,”瑞轉頭對等在一旁的雪莉說道。


    “啊?手帕?”雪莉一聽,嬌羞的側過身去,低頭含胸,聲音輕的如蚊子一般,“你,要我手帕幹嘛?人家還小呢……”


    瑞這才想起,在聖索托大陸的風俗中,女孩的手帕可不能隨便給男孩子,那往往是定情之時互換的信物。


    “你別想歪了啊,”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隻是想把這種紫黑色的糞便刮一點下來,借你的手帕裝一下......裝一下屎......”


    “你......滾!滾一邊去,”雪莉氣的臉通紅,也不知是羞是怒,“你才想歪了!敢拿姑奶奶的手帕裝這個!”她拿起手裏的兔子就要砸過去,但想想萬一兔皮劃傷了太不劃算,於是又提腳準備踹過去。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那邊瑞早已躲到一旁,腆著臉陪笑,“好了好了,是我想歪了好吧,這不是怕是什麽壞人留了這個記號要做壞事嘛。”


    “會是什麽壞人啊?”


    聽到壞人的字眼,雪莉暫時也顧不上生氣了,緊張的問道。


    峭壁鎮雖然偏僻,但周邊零星也會有海盜劫匪出沒,雖然不大敢到鎮子裏去,到在這荒郊野外可不一定。


    “這個我暫時也不清楚,關鍵得先查明這種糞便的來曆,”瑞聳聳肩,冷靜的分析道,“這種糞便既然你都沒見過,那至少在我們這是比較稀有和珍貴的東西,能用它來做記號肯定是有獨特的功效,使用它的人說不定也是特定人群。我們采一點帶回去問問,說不定鎮上有人見過。知道了它是什麽,也許就能順藤摸瓜的查出是什麽人留下的,那樣才有可能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聽瑞這麽一分析,原本沒當回事的雪莉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手帕自然是不可能再給瑞了,雪莉很幹脆的掏出一個隨身帶著的小口袋扔給了瑞。瑞伸手接過,再用指甲從三根被抹了糞便的荊條上各刮了如絲般細的一點點放到袋子裏裝好。


    “這樣不容易被留下記號的人發現,”看著雪莉不解的目光,瑞解釋道,“而且我相信,前麵肯定還會有。”


    瑞站起身來,“走吧,抓緊時間,天黑了就看不清楚了,”瑞把袋子裝好,抬步往前走去。後麵的雪莉拎著兔子緊跟在身側。


    前方不遠處,已隱約可以聽見漩渦之海那熟悉的海浪聲。


    峭壁鎮,還有家,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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