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聖城城南,帝國飯店頂樓,寬大而幽暗的月曜號包廂內,兩名老男人真摯的擁抱在一起。如果此時有熟悉帝國政局的人看到眼前這一幕,肯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被精神係魔法師施加了幻術,而且是最不可思議的那種幻術。


    托瑟伯爵,全名托瑟.古斯塔夫,萊塔尼亞公國統治者馬卡斯.古斯塔夫大公的親弟弟,萊塔尼亞首席內政大臣,機智狡猾,精於算計,尤其擅長長線布局,曾在北方戰場讓奧丁人吃盡苦頭,被世人稱之為萊塔尼亞之狐。


    格羅夫伯爵,帝國監察院三大副院長之一,兼監察一處處長。曾是三處最為優秀的蝙蝠衛,戰功卓著,綽號夜鶯,後在一次前往亞比亞群島執行任務時不幸中伏身負重傷。傷愈後因功力大損,格羅夫轉至一處任職,最終又因查處貪官汙吏屢有建樹而積功升至一處處長、乃至監察院副院長的位置。監察一處負責核查帝國財政收支流程,而軍費支出更是重中之重,格羅夫一路走來,墊腳石正是參加北方戰場的主力——萊塔尼亞和薩爾茲堡等東方諸國。


    去年的寒冬,北方奧丁人跨過冰封海峽劫掠薩爾茲堡王國,萊塔尼亞公國派兵北上支援,結果前方奧丁人還未打退,前來帝都要錢的托瑟伯爵就和格羅夫伯爵因軍費金額問題在帝國議會上吵得不可開交,險些大打出手,最後被憤怒的行政院長英格瑪.安德魯公爵雙雙趕出議會大廳。


    此事過後,格羅夫發誓要徹查萊塔尼亞曆年向帝國索要的每筆軍費開支。而托瑟回到萊塔尼亞後則當眾回應稱格羅夫這是因私廢公、監察院之恥。


    看著包廂內交談親密的場景,誰能想到看似如此水火不容的二人居然有如此私交,守在窗邊的尼爾心中暗暗感歎。


    托瑟與格羅夫簡單而親密的交談了幾句後,便拉著他來到尼爾身邊,“來,格羅夫,給你介紹一位新朋友,尼爾子爵,帝國最年輕的黃金騎士,他可是大公在北方戰場上發掘出來的猛將。”


    “見過院長大人,”尼爾忙手扶左胸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而格羅夫也同樣回以騎士禮。


    “真是一名勇猛的戰士,”格羅夫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歎的拍了拍尼爾的肩膀,“大公看人從來不曾出錯,如此年輕便能有這般境界,將來必是國之棟梁!”


    兩人正說話時,托瑟伯爵俯身從一旁的酒櫃中又拿出兩隻酒杯,血紅色的葡萄酒從壺中流入,散發出誘人的微微帶著一絲酸意的果香。


    “這可是我專程從萊塔尼亞的橡樹溪穀帶來的頂級葡萄酒,”托瑟笑著一人遞了一杯,麵朝東方,肅然舉杯:“為了萊塔尼亞!”


    “為了萊塔尼亞!”格羅夫和尼爾齊聲高頌。


    如同完成了一項特別的儀式,三人放下酒杯相視一笑,莫名的信任感便在此刻產生。


    “好吧,敘舊到此結束,到了該說正事的時候了,”格羅夫伯爵看了眼牆角如精美雕像般的水鍾,低地矮人的工藝總是那麽完美,“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我這個監察院副院長可不適宜長時間出現在這種場合,如果被三處的蝙蝠們盯上了那又是一堆麻煩。”


    “再多的蝙蝠又怎奈何得了翔空的夜鶯,”托瑟不以為然的說道,略微停頓後,貌似不經意的走到格羅夫身側,“我們想知道什麽,難道你不清楚嗎?”


    “我想知道你們行動的限度,”格羅夫目光銳利的看著托瑟,“你應該清楚,打破底線對萊塔尼亞沒有任何好處!”


    托瑟伯爵眼角露出笑意,輕聲說道:“你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如果真的打破底線,”格羅夫斜眼看了看托瑟,“你這頭老狐狸才是最該感到害怕的人吧。”


    “害怕?”托瑟不屑的冷笑道,“你我這種從冰天雪地裏撿回一條命的人,有什麽資格去害怕?你也別想多了,”他略作停頓,看了看窗邊守著的尼爾,尼爾微微點了點下顎,示意並無旁人靠近,於是托瑟繼續講道:“他是個按規矩辦事的人,雖然在這件事上他讓大公很不愉快,但大公非但不記恨他,反而對他很是欣賞,常說帝國要是多一些像他這樣的官員,也不至於糜爛到如此地步。所以,我們的目的是讓他年底光明節前無法趕回聖城,絕不會害了他的性命。”


    托瑟的話語並未打消格羅夫的顧慮,年輕時他也是刀頭舔血的人,明白這種行動說是不傷性命,但刀劍無眼,很多時候結果並不由人的意誌決定,格羅夫腦中浮現出老人那威嚴又不失慈祥的臉龐,不禁暗暗歎息。


    托瑟靜靜的站在一旁,他明白老人在帝國官員心中的地位,也理解格羅夫的猶豫,但正因為如此,這次行動必須成功,否則有他的反對,年底之事必不能成。


    魔力玻璃良好的隔音效果讓包廂內安靜得仿佛另一個世界,隻有牆角的水鍾還在規律而機械的滴著水滴。似乎才過了幾秒鍾,又仿佛已過了一個小時,隨著格羅夫的一聲輕歎,死一般的寂靜終於被打破。


    “明天,哈瑞斯副院長將會秘密前往西部各王國巡視,沿途不會通知各王國。因為是秘密出行,所以並無太多隨行人員,也沒有什麽好手,隻有一名跟隨他多年的隨身侍衛——白銀騎士德羅多,”格羅夫沉聲說道,並從懷中抽出一卷羊皮紙,一旁的托瑟伯爵早已迅捷的將桌上酒菜搬走。格羅夫將羊皮紙攤開在桌麵上,隻見紙上山川、河流交錯縱橫,蜿蜒的海岸線綿延不盡,隻要熟悉帝國地理的人一看便知,這是一張萊恩王國的地圖。萊恩王國位於帝國西南,幅員廣闊,兵精甲足,是帝國下屬諸王、公國中的最強者之一。這副地圖內容極其詳實,遠勝常見的地圖。每座山峰、高地、河流、海灣的標注都清晰準確,恐怕隻有監察院內部才能搞到這樣的好貨色。


    “如果我們要執行計劃,最好的機會應該在這裏,”格羅夫手指點向地圖左下角的一處,托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裏位於萊恩王國西部黑杉森林與漩渦之海間狹長的海岸線上,一條細不可見的小路從黑杉城彎彎曲曲的穿過森林通向此處,“這裏是峭壁鎮,”格羅夫沉聲說道:“四十年前,現任監察院副院長的哈瑞斯伯爵在此擔任治安官。老頭子一生清廉正直,從對錢權二字都看得很淡,爵位官職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他從未有半句多言。但卻對唯獨對美食頗有嗜好。再過一個多月便是秋收節了,那是海魚最為肥美的時節,而峭壁鎮出產的新鮮海魚和麥酒都是他的最愛。以前在巡視西南時,他也曾秘密前往,我想此次也不會例外。我已計算過他這次出行的時間,按照他慣常的速度,秋收節前他剛好趕到此地!”


    “夜鶯就是夜鶯,”托瑟俯身看著地圖,低聲笑道:“看來你早已猜中了我的計劃呀。”


    “你少跟我來這套,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戲份就看你這隻老狐狸怎麽演了,”格羅夫揶揄的說道。


    “有你這麽寶貴的情報在,我要是演砸了,恐怕隻能主動向大公申請上前線了,”托瑟一邊將地圖卷起收入懷中,一邊笑著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會拿我們海上的鄰居做文章,既讓人無跡可尋,又掃了西部諸國的麵子,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敏銳的觀察,準確的判斷,幸虧你是自己人,否則我的頭要有得疼了。”


    “再會了,老狐狸,”


    “再會了,夜鶯。”


    兩人戴上兜帽,一前一後悄然出了帝國酒店的大門。托瑟伯爵走出門後,先是沿著馬路往前拐過街角後,又轉身折了回來,確定無人跟蹤後,快步跳上了候在路邊的一駕式樣樸素的馬車,車夫不等托瑟吩咐,立刻驅馬開始慢慢前行,剛駛過兩個路口,如鬼魅般的身影便從夜空中閃入車廂,白衣金發,正是尼爾。隻見他衝托瑟點點頭,示意並無跟蹤。隨後馬車才開始加速行駛,借著夜色的掩護拐入一條小巷,很快便消失在聖城那密如蛛網般的街巷中。


    而就在托瑟伯爵所乘坐的馬車剛剛駛過的一個街角,在漆黑的陰影中,好似平靜的湖麵突然湧出的暗流般,突兀的鑽出一個籠罩在褐色鬥篷下的身影。隻見他注視著馬車漸行漸遠,嘴裏自然自語道:“看來這老狐狸對十四年前的事並不知情啊,也罷,就讓他們去試試這水有多深!”


    褐色的兜帽下,蒼白而削薄的嘴唇露出了一絲如發現獵物般的嗜血微笑。隻見身影轉身離去,在街邊的陰影中快速穿梭,很快便如夜鶯般消失在帝都的無邊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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