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付沙垂下長睫,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眸光,讓人窺探不出他的任何情緒,他就靜靜坐在那,午後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倒顯得臉色沒有初見是那麽蒼白了。


    他動也不動,像是在沉思,有那麽幾息,鳳沼都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良久良久之後,他才像剛睡醒一樣,掀起眼皮,眸子卻出奇的清亮,“我有這個”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衣袖中摸索了半晌,掏出一個紅色物件。


    鳳沼一見,便是一愣,那是一隻紅色的繡花鞋!


    看那顏色,粉嫩粉嫩的,看那針腳,密密麻麻,繡的幾朵小花,隻不過……要依據一隻繡花鞋來找人也太難了吧,主人他又不是狗,怎麽能……


    想到這她不由竊笑。


    程禮先並未注意到她的異常,而是全神貫注看著那隻鞋,仿佛那隻鞋真的有什麽天大的名堂。


    過了片刻,他問道,“白公子可有查過這鞋上的繡樣?布料?”


    白付沙微微頷首,“都查過了,布料是極為普通,到城中任意一家布坊都可以買到,上麵的繡樣,也並無其他特別之處”


    這麽說,連這最後的一點希望都破滅了?鳳沼忍不住嘆息,又希望這個白公子能多透露一點信息,但她又覺得這白公子知道的也不多。


    程禮先並無失望之色,神情平淡,“那公子是如何得到這隻鞋的呢?”


    白付沙抬首,目光落到半掩的窗子上,窗外正下著小雨,不時有雨絲飛進屋內。眼下正是多雨的季節,這樣的雨,已經下了兩天,不徐不疾的,卻讓人無端生出幾許惱意。


    “我不喜歡這樣的雨天,”他再次開口,聲音仍舊平緩,不帶半點厭惡的語氣,鳳沼幾乎都要懷疑麵前說話的是一位禪師了。


    “小時候,隻要一下雨,我的身體就特別不好,隻能待在屋裏,捂上三四床棉被,牙齒還冷得發顫,有時候,還要取來火盆取暖,所以我討厭下雨,討厭那股子渾身冰冷的感覺,至少是在十歲之前,”


    那十歲之後呢?鳳沼有些開始同情這位病弱的白公子了。


    “十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她,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淫雨霏霏的日子,我站在走廊下,正對著雨景發怒,然後就聽到了一陣銀鈴般的笑容,那笑聲帶點兒天真,又帶著點兒無邪,很是歡樂,我下意識地掃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麽人,過了一會兒,那笑聲又響起,我不禁惱火,便問,‘是誰?誰在笑?’


    那笑聲未歇,不知從哪裏走出一個年輕女人,那女人並未打傘,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澆得半濕,可是她卻一點兒不在意,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當時她就這麽渾身濕淋淋的站在雨中,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一肚子的怨火霎時間都被澆滅了,怔在了當場。


    ‘笨蛋’我回過神來,見那女人身子單薄,不由低咒起來,‘這麽大的雨,你難道就不知道撐把傘?’”


    程禮先點頭微笑,“若是淋了雨,怕是要的風寒的,白公子是在為那姑娘著想”


    鳳沼急於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後來呢?”


    “可是那女人卻搖頭一笑,說,‘為何要打傘?我喜歡這樣雨天’


    我愣了下,又道:‘你就不怕著涼?’


    那女人搖了搖頭,‘我?我不會著涼,我喜歡雨,這雨絲絲滑滑,打在身上有說不出的舒服,’說著,她滿臉欣喜地張開雙手,任雨水打在身上臉上。甚至哼起歌兒,在雨中漫步跳舞。


    我當時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當真是胡鬧。”


    聽到這,程禮先笑著道:“我猜白公子並沒有因此就丟下那個瘋女人吧,”


    白付沙淺淺一笑,麵容雖蒼白,但煞是好看,“我自幼飽讀詩書,當然不能看她胡鬧,就撐著傘走過去,那女人見我過來,又笑出聲,哼著歌兒,‘小公子,很好玩,你是來跟我一塊玩兒的嗎?’


    我立刻退開兩步,‘誰要跟你玩兒,你這個瘋女人!拿著!’我把傘遞了出去,心思都在落在我衣衫的雨絲上,心想著,趕快回屋,可是遲遲沒有人來接傘。


    我這才抬首,發現這雨越下越大,女人歌聲笑聲越飄越遠,到最後隻能聽到連綿不斷的雨聲。這之後,每逢下雨,我就會想起那個冒雨的女人,還有她的笑聲,想著她是不是又在雨中唱歌跳舞,每每想到這,總要說上一句,‘這個瘋婆子!’”說著,他的唇邊漾起一絲笑容,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他笑了一陣,微微抬首,望向更遠處,續道:“第二次見她還是一個雨天,那時我十四歲,身子比以前好了許多,那天我恰好乘船遊湖,窗外是連綿的小雨,這時我又聽到一陣笑聲,那笑聲很是熟悉,我立刻就猜出是那個女人!忙走出船艙,隻見一個女子正坐在石橋上,她眉角含笑,衣衫濕了半透,仍舊渾然不覺,笑意不減。


    ‘喂,你這個瘋女人,就不能帶把傘?’見到這種情形,我站在船頭,有些惱火朝她吼道。


    那女人轉身,見到了我,眉眼彎彎道:‘小公子,是你啊,你又來陪我玩兒了嗎?’


    ☆、第二十三章


    我暗自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想的,就是要說服這個瘋女人,然後撐傘下了船,‘拿著!’


    那女子卻不接傘,反而一直向前走,我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硬是將傘舉過她的頭頂,‘傘!’


    可那女人身子一偏,又退出了傘外。


    我又氣又惱,跟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就這樣,我進,她退,最後,她沒還是沒撐傘,我倒是濕了個透心涼。


    那女人停到了一處破屋,‘小公子,進來避避雨吧’


    其實當時,我的牙齒已經開始打顫,冷意也不住的襲來,我知道是寒症又犯了,隻好點頭進了屋。


    ‘小公子,你臉色很不對勁,很冷是嗎?’那女人看著我,見我點頭,就在破屋中尋了些柴草,生起了火。


    ‘這樣是不是暖和一點兒?’


    火紅的焰火熊熊燃著,我湊近火堆,感覺到暖意融融,輕點了點頭。


    ‘小公子,你得了什麽病?’那女人似乎很好奇我的病症。


    ‘畏寒症,’


    ‘公子可有看過大夫?’


    ‘這病自打娘胎裏帶出來的,不易根治’從小到大,我看過的大夫不計其數,卻還是沒有人能夠治好我的病。


    那女人聽了,不知為何幽幽嘆了一口氣,‘原來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沒聽到她的聲音,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隻見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眸光有些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就坐在離我三尺之外的地方。


    我看著她,不由一惱,‘你坐那麽遠幹什麽?衣服都濕了……’


    她抬起頭,眸光一亮,搖頭笑道:‘我……畏熱’


    ‘這是什麽奇怪的理由?’我心思一動,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伸手抓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到火旁,‘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什麽畏熱……你少拿這些理由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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