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宗鐸(四)


    宗鐸吃疼了一下。


    如歌卻毫無察覺,繼續逼著追問:“你聽到沒?怎麽不說話?”


    酒氣噴灑在宗鐸臉上,如歌的臉已經快貼到他的臉上了,他往後偏著頭,試圖哄她先起來。


    “你先起來,起來後我們慢慢說。”


    “起來?”如歌眯著眼睛,嘟囔著:“我好不容易才捉到你,起來你就跑了!你快跟我保證,以後不準對那個什麽茹兒笑了。”


    “茹兒?她也真不嫌害臊,臉皮厚得比得上城牆,我都沒讓你叫我如兒,她怎麽敢說出這種話!”


    如歌說得義憤填膺,宗鐸卻是一愣。


    “你想讓我叫你如兒?”


    “明明我才是如兒,她憑什麽讓你叫她如兒!還是咱們先認識了,我跟了你這麽多年,出生入死,我還救了你好幾回呢,她算哪顆蔥哪顆蒜!”


    宗鐸的目光複雜起來。


    看著她通紅的臉蛋,喟歎了一口:“我都知道,也都記得。”


    “那你叫我一聲如兒聽聽?”她氣呼呼地蠻橫要求道。


    見他也不說話,威脅著:“你再不叫,我咬你哦!”


    說著,她真對著他下巴咬了一口。


    宗鐸吃疼,摸著下巴上的牙印,目光晦暗難測。


    “你再不叫,我還咬你!我不光咬你,我還揍你!”她壓在他身上,揮舞著小拳頭威脅著,“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如兒。”


    如歌正準備再湊上去,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真好聽,你再叫一聲。”她笑得極傻,臉上卻有一點嬌羞之態。


    “如兒……”


    “還要聽。”


    “如兒。”


    “爺……”


    站在門口的進忠快尷尬死了,他怎麽這麽沒有眼力勁兒就闖進來了,壞了如歌姑娘的好事,就不提如歌醒酒了後會不會揍他,他自己也懊惱死了。


    難得主子碰上這等好事,成了才是喜樂見聞。


    “進來。”


    進忠本來想往後麵縮,被宗鐸叫停了。


    宗鐸推開如歌,坐了起來。他咳了兩聲,歇力坐直了:“把解酒湯端來,讓如歌服下。”


    其實如果不去看他下巴上那個牙齒印,以及歪歪扭扭的衣襟,還是蠻有榮三爺的威嚴。


    可惜沒有如果,以至於泄了他的底兒。


    幸虧進忠是宮裏出身,什麽不懂都可以,就是不能不懂識趣兒,才不至於讓場麵太尷尬。


    之後喝解酒湯時,又鬧了一場,進忠根本弄不住如歌,她又不配合,還是宗鐸也伸手幫忙,才把一碗解酒湯灌了下去。


    終於消停了。


    如歌似乎終於鬧騰累了,也似乎是解酒湯起了作用,陷入沉睡之中。


    宗鐸理了理衣襟,正想問問外麵的情況,卻突然聽到了一聲慘叫。


    而這聲慘叫似乎拉開了混亂的序幕,外麵人聲大躁起來,甲板上響起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隱隱有人在嘶喊著什麽。


    有人倉皇來稟報:“王爺,有人襲擊。”


    襲擊的人非常聰明,也似乎早有準備,竟選在這個時候。


    島上收拾殘局的人還沒回來,船上人員缺失,而當初雙方為何會選在這座荒島上碰麵,就是這座不起眼的小島上竟有兩處難得一見的深水港,可以讓戰船靠岸停泊。


    可由於港口局限,以至於船在進出時都需得小心仔細,以免觸礁撞破船底,平時無事時也就罷,這種時候若碰上了襲擊,即使想坐船遠遁都不行。


    宗鐸順著窗戶往下看去,就見戰船已經被幾艘小型的烏艚船圍住,其中還有些更小的鷹船和網梭船。


    這些船乍一看去不起眼,甚至對比這艘巨大的戰船不值得一提,可恰恰卻是海戰中多數會用到的船隻。


    一般在海戰中,大型戰船開戰多數是以炮火彼此試探,再派小型船靠近騷擾,雙管齊下。


    這些小型船的船身不長,卻極為靈活,穿梭在炮火箭雨之間,讓人防不勝防。


    甚至是海戰中的突襲戰,更會頻繁用到,若是船上的船員疏於防備,什麽時候被人摸上船都不知道。


    這次就是如此,船上的士兵們根本沒提防會有人在這裏偷襲,以至於被人從後方借以繩索攀上船才發現敵人蹤跡。


    可發現時已經晚了,敵人人數不少,前撲後擁的,以至於戰鬥當即爆發。


    而同時,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島上傳來的打殺聲和火銃聲。


    宗鐸的心沉了下來。


    到底是誰?是有人故意阻撓榮順商號和黑龍幫結盟?還是黑龍幫設下的陷阱?


    周副將帶著人匆匆趕來了。


    “殿下,情況不妙,若是換做平時,撞兩下這些船就廢了,可現在進退不得,以咱們的人手根本沒辦法阻止那麽人往上攀爬。”


    說話之間,順著窗子肉眼可見又有人從船舷上爬了上來。都是穿著黑色的勁裝,手提著大刀,如狼似虎地凶惡。


    慘叫聲不絕於耳,有自己人的,也有敵人的。


    周副將的手下再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也雙拳難敵四手。


    棄船那是不可能,且不提這麽大一艘戰船造價不菲,任誰都不會放棄。沒了船,他們隻能退守荒島,若是被人圍住,還是一個死的下場。


    危機就這麽不期而遇,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時候。


    “殿下,屬下已經讓人放了信號彈,趙城很快就會帶著人前來救援,他們的船隻小,可以在這片水域隨意航行,島上也給了信號,他們不會念戰,很快就會靠攏過來。”


    “光是靠攏有何用?若是被雙麵夾擊,隻會讓這些人枉然送死,讓他們以保存實力為主,見機行事。”


    “這該死的黑龍幫,竟然突然玩這麽一手。”其中一個武將罵道。


    “不一定是黑龍幫。黑龍幫很清楚他們必須尋條出路,才能與五嶽會抗衡,不然遲早是被吞並滅幫的下場,五嶽會和黑龍幫素有舊怨,不可能會放過他們。”所以即使黑龍幫不與他們合作,也不會冒著再多一個對頭的可能襲擊他們。


    “那殿下的意思是不是黑龍幫,而是有人不想看著榮順商號和黑龍幫結盟?”


    “先不說這個,船上可守得住?”


    周副將神色凝重起來,道:“暫時無事,可若真是黑龍幫那邊暗下黑手,而趙城提前被敵人發現並進行圍剿,可能就有些……”


    他的話雖沒有說完,但都明白他的意思。


    趙城帶著一部分人未曾同行而是埋伏在外,就是為了提防黑龍幫搞什麽鬼,也好從一旁策應。雙方是第一次見麵,又是在茫茫大海上,都會事先留一手。


    可敵人選在這時候襲擊,顯然不是無的放矢,可能早就盯上他們了,也可能就是黑龍幫設了陷阱。那趙城的隱匿是否成功,是否已經被敵人提前發現,這些都是未知之事。


    “你讓人放信號彈,趙城那邊可是有回應?”


    睿王不愧是睿王,一下子就洞悉了本質,周副將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搖了搖頭。


    宗鐸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把希望都放在趙城那邊,吩咐下去讓大家不要懈怠,此戰當是生死之戰。你們也不要都護在我身邊,出去應戰才是。”


    “可殿下您……”


    見宗鐸麵色堅決,周副將也不是個猶豫不決的性格,遂點了點頭道:“屬下留下幾個人保護殿下,剩下的人跟本將出去應戰。”


    “是。”


    艙房裏再度安靜下來。


    突然一下子這麽安靜,聽著外麵的聲響,竟恍若是兩個世界。


    “殿下,您讓周副將帶著人走了,可若是真有賊人闖到這裏……”進忠實在心中難安,忍不住道。


    “就算周副將護持在我左右,若外麵的人都敗了,終究逃不過一個死的下場。”


    “可……”


    進忠一咬牙一跺腳,從靴子裏拔出把匕首,持在手中,雖嚇得瑟瑟發抖,但還是堅決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會護在您身邊,絕不讓那些賊人闖進來。”


    宗鐸失笑,恐怕真有敵人闖進來時,以進忠這小身板恐怕一擊之力都承受不住。


    要不怎麽說,說什麽來什麽呢?


    沒過多會兒,外麵就傳來打鬥聲,似乎有人摸進來了,打算擒賊先擒王。


    外麵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進忠急得上躥下跳,看著一旁呼呼大睡的如歌,忍不住埋怨道:“這種時候你倒是睡得極香,也不知起來保護殿下。”


    說著,他還去搖了如歌兩下,可如歌醉成這樣,恐怕天塌下來都不知道。


    “行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不用付出代價的,但凡想成事必然要麵對重重阻礙,乃至危機。我宗鐸一生,幼年能活下來,是窮盡皇族所能,向天借命,都說我活不長久,可也險險活了二十多載。


    “來到沿海一帶,舉步維艱,困難重重,做小商時,搶了別人的生意,對方要買我性命,做了大商,擋了別人的財路,遇見多少爾虞吾詐陷阱坑害。榮順商號從無到有,我動了多少人的利益,就有多少人想我死,可我依舊走了過來,可見老天不想收我,所以不到最後關頭,還是不要慌,也不要亂。”


    說著,宗鐸拿起旁邊的佩劍。


    佩劍並不重,紋飾精致,鑲金嵌玉。


    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他不能練武,但為了和宗鉞較勁兒,也偷偷習了一二劍法,自詡雖不是什麽高手,但尚有自保之力。


    真等到出京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花架子,和那些刀口舔血做亡命買賣的人來比,簡直不值得一提。


    可真到了危急之時,花架子也得拿出來救命了。


    進忠見此,也忙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持起匕首。


    一聲慘叫後,接下來是令人窒息的安靜。門突然從外麵撞了開,一個黑衣大漢撞了進來。


    一見屋中兩人,眼睛就亮了,對外麵招呼道:“我說什麽呢,在外麵和那些人拚命沒意思,真正的大頭還在這艙房之中。兄弟們,咱們立功的時候到了。”


    說著,從門外又闖進來兩名大漢,雖是衣衫襤褸,血跡斑斑,卻雙目發紅,神情亢奮,顯然不是什麽善類。


    “這位就是榮三爺吧?據說榮三爺手無縛雞之力,全靠千麵羅刹的保護,才能安穩苟活多年。千麵羅刹呢?追男人追到你這份上,也真是讓江湖上的豪傑都笑話了,不光自己倒貼男人,還拿著猛虎幫也去倒貼,嘖嘖,怎麽今日不在,不知道你的如意郎君要沒命了?”


    也是方才如歌鬧得凶,床帳子早就在一通胡鬧下被扯拽了下來,之後周副將他們又來了。


    宗鐸出身宮廷,向來注重禮儀,進忠懂其眼色,方才有人來報信時就把床帳子放下了。


    這間艙房雖然很大,但一覽無餘,這幾個人倒沒發現床上還躺著一個人。


    宗鐸臉色陰沉,不光是因為危機上了門,也是此人之言。


    他何等玲瓏心肝,不管這夥人是哪路人馬,料想就是混跡在這海上的海寇,連不著內陸的海寇都能說出此等言語,想必江湖上的言論早已不堪入耳,隻是他不是江湖人,自然聽不到這些。


    可如歌卻是,她不可能不知道。


    他真的想象不到,當如歌在聽到這些言詞後,如何還能在麵對他時笑得那麽開心快活。


    甚至是昨日,大龍頭的言語乍一聽去似乎是試探,但結合到這件事,未嚐沒有譏笑如歌之意,所以如歌才會怒成那樣,而他竟然覺得她不懂事。


    許久以來不明白的事,似乎突然就明白了。


    宗鐸很想回頭看一眼,可他歇力壓製著這種衝動。罷罷罷,她護他多回,這次就當還她了,至於不夠還的,下一世……


    “索命就索命,哪兒來的那麽多廢話。”清俊的眉梢眼角,滿是攝人的寒意。


    可這幾名大漢卻隻當聽了笑話,竟哈哈大笑起來。


    “榮三爺,管你再是厲害,如今成了老子們砧板上的肉,就不要怨我們下手無情。我先把你送下去,再去找你的老姘頭千麵羅刹,到時候你們一對老相好在下麵相會,可不要太感謝我們。”


    顯然這三人也沒忘記正事,笑完就步步緊逼過來。


    進忠拿著匕首勇敢地衝了過去,可還沒到近前,就被人一腳踹飛了,倒在地上痛苦□□。


    宗鐸抽出劍去擋,可雙拳難敵四手,佩劍很快就被打飛,利刃架在了脖子上。


    “江湖上人人都說,榮三爺是千麵羅刹的命,讓我看來倒像是千麵羅刹是榮三爺的命才對,這千麵羅刹一不在,榮三爺就要丟命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嘲弄的惡意。


    驀地,突然一個女聲響起:“你們在找我?”


    隨著話音,一道鋒利的銀色刀芒閃了過來,擊退了架在宗鐸脖子上的利刃。


    說話之人順手一扯,把宗鐸扯到了自己身後。


    “千麵羅刹!”


    如歌二話不說,就揮刀連攻,攻勢又快又急。


    三人沒有防備,連著退了十多步。


    “老娘不過睡個覺,你們叫魂似的叫,想要我的命啊?那就先收了你們的命再說!”


    別看如歌是個女子,刀法卻走大開大合的剛猛路線,她又用的是雙刀,竟與三人戰得旗鼓相當。


    突然一聲痛呼響起,緊接著是一名大漢的罵聲:“臭□□竟然偷襲……”旋即此人便沒氣了,頸子上赫然插著一根短箭。


    卻是如歌對敵之際,沒忘放了一發袖裏箭,正中其中一人要害。


    “跟你們這種人還講什麽明槍暗箭?你們怎麽不說你們三打一呢!”


    趁著因同伴死亡心思恍亂之際,如歌一麵說話一麵又刺中一人。


    就剩一個了。


    而那名大漢眼見兩個同伴接連慘死,哪裏還有之前的猖狂。


    說白了他們就是海寇裏的小嘍囉,武功不過稀疏平常,隻是仗著自己人多才敢猖狂。


    “你別過來,你可別過來!”


    “你剛才不是說要送我們下去相會?我先下去送你們相會如何?”


    又一聲慘叫,世界終於安靜了。


    “你剛才沒喝醉?”


    榮三爺不愧是榮三爺,很快就通過隻字片語洞悉了事情的真相。


    背著他的如歌眼珠子亂轉,這時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傳來,期間還夾雜著周副將的聲音,忙幹笑道:“我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我去睡一會兒,誰也別叫我。”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再有一章,宗鐸的番外就結束了。


    昨天抽空看了下評論,發現很多妹子說如歌360°都配不上宗鐸。其實這個配不配的上,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宗鐸命運也算坎坷,也見慣了宮裏女人們之間的相鬥,為何不娶貴女,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此。


    他的未來是不會待在京城的,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就在沿海找個地方閑雲野鶴,所以我倒覺得如歌跟他挺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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