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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和春耦齋那位鬧脾氣的事, 太子妃早就察覺出來了。


    其實不光是她, 胡良娣也知道。


    無他,太子都從春耦齋去了翠竹林的小室裏住,難道這還不明顯?


    胡良娣忍不住幸災樂禍, 心裏暗想到底是什麽事讓太子都對她惱上了, 肯定不是什麽小事。


    如畫道:“讓奴婢來說,巴望她失寵的人肯定很多, 說不定還有人會踩上一腳呢。”


    這個人,自然指的是太子妃。


    “行了, 咱們太子妃才沒有這麽見識淺薄呢, 人家現在就一心一意想把大公子養好, 哪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胡良娣吃著葡萄,嗔了她一眼。


    “她要是真把太子爺惹惱了, 自此失了寵,主子您說——”


    “想什麽呢,輪到誰,也輪不上你家主子。”胡良娣看似笑罵,眼神卻暗了暗。


    要說不想要寵是假的,但胡良娣心知肚明自己也就這樣了。


    孩子她已經生了三個,算是唯一能和那位比肩的,她有家世有身份有地位, 若是孩子再多了, 太子妃該被她擠兌的沒地方站了。


    當初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太子會再給她一個孩子。自打生了宗鉉以後, 她是什麽都不想了,別看她那麽說太子妃,其實她何嚐不也是這樣。


    其實胡良娣並不意外盤兒能得寵,因為從身份上就最合適,出身低賤,卻又是太子妃的人,沒有娘家,等於隻能依靠太子。在她和太子妃相持不下的情況下,她出頭是最好的。


    最後果然是她出頭了。


    所以說這人的命啊,有時候真是天注定,你強求不得,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但內心深處,胡良娣還是希望能看到那位蘇良娣能狠狠地跌一個跟頭,因為這才符合宮裏的常理。


    也不過四天。


    四天後,胡良娣嗤笑了聲,說不清是在笑別人,還是笑自己。


    “都老實點,別沒事給自己找事。”


    純一齋,太子妃收到太子去了春耦齋的消息。


    “主子。”富春猶豫道。


    太子妃眉眼低垂,喝著茶:“都跟你說,讓你別打聽這些事了,沒得心煩,多想想母後過壽送什麽才是正理。”


    見太子妃不願多說,富春忙道:“奴婢覺得那副繡了一千個壽字的繡品就不錯,您不是早就準備好了,襯景兒又合意。”


    “襯景兒倒是襯景兒,就是未免太過普通了些。”


    這時,富秋走了進來,稟報說大公子和二郡主來了。


    不多時,兩人就進來了。


    “娘。”


    太子妃放下茶盞,露出笑容道:“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婉姝和宗鐸不顯地對了眼神,才笑著道:“女兒給皇祖母做了雙鞋,拿來給娘看看,就是女兒手藝差了鞋,也不知當做壽禮送給皇祖母能不能行。”


    太子妃接過來看得十分仔細,邊看邊道:“不錯,你才多大,能給皇祖母做鞋已經很不錯了,重要的不是手藝,而是心意,你皇祖母肯定會喜歡的。”


    婉姝鬆了口氣,笑著說:“既然娘這麽說,女兒就放心了。”


    母女之間又說了幾句話,期間太子妃還不忘問問宗鐸的功課,並督促他就算來了西苑,也不能拉下功課,宗鐸一一應是,太子妃反倒有些不忍心了。


    “功課不能拉下,身子也得顧念著,娘讓嬤嬤給你熬得補湯,你每日要記得喝。”


    “娘,您放心,兒子都記著呢。”


    太子妃十分欣慰上下打量了下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了就行,要知道你好,我和你姐姐也就好了。”


    宗鐸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沒說出口,因為婉姝打斷了他。


    “娘你放心,弟弟好著呢。”


    等兩人從正房裏出來,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我方才看娘挺好的,她好像並不在乎春耦齋那邊如何。”宗鐸猶豫了一下道。


    “能不好嗎?就算不好,也不會給我們看見的。”婉姝低聲道。


    “姐,你放心,我肯定會好好用功的。”


    婉姝收起低落的心情,露出一個笑,看著弟弟:“姐姐知道你會好好用功的,娘說的沒錯,隻要你好了,我和娘都會好,隻要你好了,誰也越不過你去。”


    說到這句時,她的眼睛看向了春耦齋的方向。


    宗鈐很寶貝他的小魚,用膳的時候還要把小桶放在一邊。


    平時總是閑不住,今天倒好,沒事就圍著他的小桶打轉。盤兒見他喜歡,又想這魚也不能就放在桶裏養著,就讓人去找了個青花的大碗,放上清水,碗底放幾塊兒鵝卵石,再把魚放進去,可把宗鈐給喜歡壞了。


    這下不是圍著小桶打轉了,是圍著青花碗打轉。


    晴姑姑說這碗恐怕養不了魚,水是死水,且水也太淺了。都是水邊上長大的,盤兒自然也懂這個道理,但現在也隻能暫時這樣了。


    不過卻給她找了個活兒幹,她打算給兒子做一個人造的魚池,不需要太大,這樣回了紫禁城也有地方放,就算不來西苑,也有魚兒看。


    其實宮裏養魚的人並不少,多數都是用大缸來養,盤兒卻嫌棄大缸死板,就那麽一點地方,關鍵總是要換水,一個侍候不當就會死魚。以前她養過一陣兒,見三天兩頭死魚,雖然魚兒不值錢,但從小在江南水邊長大的她,也不太待見這種場麵,就沒有再養了。


    她總結了一下,魚容易死,是因為水是死水。想要有情趣一點,自然要借鑒江南的園林奇石。


    就這麽琢磨著,一時竟讓她冒出了許多想法,忙叫著香蒲她們幫她鋪紙研墨。


    要用石頭壘出一個假山,假山上要有青苔才有野趣,最好做一架小號的石橋,這樣才符合小橋流水假山的意境。下麵自然是一口缸,青花的大缸太花哨了,用石頭琢出的缸體才符合。


    連廢了好幾張紙,終於讓盤兒畫出了一個雛形。


    可流水怎麽辦?怎麽樣才能讓水循環起來,這樣才能是活水。


    太子走進來,就看到的是這樣一副畫麵——她挽著低垂的蝶髻,鬢角垂下了幾縷碎發,黑發雪膚紅唇,窗外投射進來的光,仿佛給她嵌了一道金邊。蓮青色的衫子,更顯膚色晶瑩剔透,身上並未戴多的首飾,僅執筆的手腕上戴了個通體碧綠的鐲子。


    “在做什麽?”


    盤兒正出著神,就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


    太子瞧過去,心裏暗道,字寫得不怎麽樣,畫倒是不錯。這個不錯也僅僅是指畫出了東西的原態,不至於讓太子不認識。


    “怎麽想起弄這個?”


    “鈐兒不是喜歡嘛,難得他這麽喜歡,有魚兒看了也不調皮了,等到時候回到宮裏,也能有個東西讓他來打發時間。”


    倒是考慮的周全。且她十分注重孩子們,這份注重對太子來說是有點讓他詫異的。譬如,宮裏的婦人從不會親自喂養孩子,但她會;還譬如,宮裏的孩子都是奶娘宮女太監們帶大的,她卻總是喜歡親力親為。


    雖不至於親自上手,但從來事無巨細,包括今天吃了什麽穿了什麽,她都會問一問。


    等孩子們再大一點了,她還會帶著孩子們一起睡,給他們講一些稀奇古怪的鄉野故事。兩個大的也就算了,宗鈐尤其黏人,尤其是他會說話會走路後,經常一到晚上就鑽到娘床上不下來了。


    為此太子沒少背著盤兒跟宗鈐...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例如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總跟娘睡,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一個人睡。這也是盤兒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小兒子總把男子漢大丈夫掛在嘴邊的原因。


    “可以在這裏加一個水車。”太子一麵說,一麵拿過盤兒手裏的筆,也不過寥寥幾筆,一個栩栩如生的小型水車,就出現在畫中假山的一旁。


    “水車需要有流水才能動,可這上麵需要的恰恰是流動的水。”盤兒提出異議。


    “隻要讓水車動起來,就能利用水車上的桶把水運到空中,再從假山上流下。這個內造局應該能做出來,大的恐怕還有些困難,但你的這個這麽小。”


    說白了,就是哄孩子的小玩意兒,根本不是難題,太子以前見過,才會說得這麽篤定。


    既然太子說行,那就行吧。


    之後太子說讓人把圖送到內造局,盤兒嫌這張紙被自己染了墨點不太好看,說要重新再畫一張,可畫到水車時卻有些困難了。


    她雖然見過水車,但並沒有細細觀摩過,腦子裏隻有個大概印象,若是畫成觀賞畫還行,反正就看個輪廓,可若是拿去讓內造局照本宣科做出來,就不能這麽馬虎了。


    她也不開口,就捏著筆也不動。


    太子歎了口氣,走過去,從身後捏住她的手,執筆在紙上畫。


    淡淡的迦南香包圍住她,盤兒何等敏銳,自然察覺到他歎的那口氣,以及這幾日兩人相處時的不顯的僵硬,反正至少沒以前那麽融洽了。


    是因為那個問題,他沒問出口,她也沒給出解釋吧?


    可怎麽解釋?她根本不知道,隻能佯裝不知。


    就在她恍神間,已經畫好了。


    盤兒定睛去看,雖然是他捏著她的手畫的,但還是能明顯是兩個人畫的,而且一個是大人,一個是小孩。


    她就是那個小孩。


    這是要讓她丟人丟到內造局啊!


    “你畫這麽好做什麽?”她埋怨道。


    太子錯愕,又失笑:“不是我畫的好,是你畫的太差。”


    他說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邊,無端就讓她耳朵熱了起來,且漸漸發燙。


    “你耳朵怎麽紅了?”太子的眼神極為敏銳,很快就看到了。


    “你站的太近,熱到我了。”她嗔道,又去推太子。


    太子伸手在她耳朵上撓了撓,她又忙去捂,兩人像孩子一樣,就這麽鬧了起來,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對上,兩人都愣了一下。


    還是盤兒打破了寂靜,“既然畫好了,就趕緊拿去內造局吧。”


    太子頷首,叫了聲福祿。


    傅皇後的壽宴,安排在瓊華島。


    這瓊華島不在南海,而在北海。


    瓊華島於北,瀛台於南,兩個地方正好隔著金鼇玉蝀橋和蜈蚣橋呈對持狀態。瓊華島以山土堆就成島,島上有廣寒殿、仁智殿、悅心殿等,一般西苑若是舉行大型宮宴,都是設在此處。


    島上奇石嶙峋,構山築洞,形成一種山石間有亭台樓榭,宮宇間玲石疊壘,秀若天成的奇駿之美。而在島的北側又臨水修建了一道弧形遊廊,遊廊上築有許多亭台與水榭,實乃賞景的一個好去處。


    所以說瓊華島上的景致絲毫不遜於瀛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了正日子這一天,瓊華島上十分熱鬧,東宮眾人也是齊齊到場。


    太子自然是不在這處的,向傅皇後賀了壽後,就去成安帝那邊了,東宮的女眷則都陪在傅皇後身邊,又一一奉上壽禮。


    太子妃送的是一副以黑緞為底,用金線繡出的一千個形狀各異的壽字,並襯以紫檀屏風。端的是氣派又不失雅致,最重要的據說這刺繡是太子妃親自繡的,格外又是一份心意。


    ...


    傅皇後笑眯眯的收下了。


    胡良娣送的是一座白玉觀音,乍一看去不是很引人矚目,但傅皇後拿在手中觀賞時就發現,這座觀音乃是暖玉所製。


    盤兒則就送的是那架名叫海月清輝的古琴,因為不是什麽特別有名的琴,倒讓外人見了覺得有幾分詫異,心道這位蘇良娣是不是送禮送得太隨意了。


    可傅皇後卻是頗有意味地看了盤兒一眼,知道這是她那太子兒子提點的,外人可極少有人知道她喜歡古琴的。


    因此這三份兒壽禮一對比,孰重孰輕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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