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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 你給女兒取了乳名叫醜醜?”太子說得十分緩慢。


    說的時候他還看了被盤兒抱在懷裏的女兒一眼,出了娘胎的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 今天比洗三那天看起來又要好看了不少,本來有些皺皺的小臉現在不皺了, 就是皮子還很紅,看起來吹彈可破, 讓人不敢輕易碰觸。


    確實不怎麽好看,但剛出生的嬰孩都這樣, 也跟醜沾不上任何關係。


    “用於人名的話, 還是婤(zhou)比較合適,婉婤。”太子含蓄道。


    這就有點尷尬了,盤兒自作多情的覺得醜和婤同音,恰恰說明了她和太子心有靈犀一點通,但實際上人家根本不是婤(chou),而是婤。


    最重要的是, 婉婤, 這個名字聽起來真不錯。


    “那就叫婉婤了?”


    太子頷首:“你大概不知, 宗姓皇族取名自有規製, 到了鉞兒他們這一代, 男性皇嗣是金字輩, 名中需帶金, 而女性皇嗣, 名中最好帶女字。婉字, 柔順, 婉約娉婷,婤字與婉字有相互輝映之意。”


    這一套套的,不愧是學富五車的太子,盤兒自愧不如。


    “那還能叫醜醜嗎?”


    見她如此熱衷這個乳名,太子想了一下,兒子女兒的名字都是他所取,乳名讓親娘來取也是應當。


    其實這裏麵還有點故事,齊王楚王家有男嗣誕下,都是由成安帝賜名,太子料想父皇定會疏忽掉這件事,索性便自己想了。


    當初給大公子宗鐸想名時,太子就擬了好幾個名字,當時盤兒已經有孕了,打的便是一並擬出來擇用的主意。


    太子想了又想,把鐸字給了大公子,鉞字留了下。


    所以二子的名字是早就取好的,倒是女兒的名字讓太子頗是費了些腦子。


    “如果你實在喜歡,用著也無妨。”


    其實太子想的是,反正要不了幾年就會有封號了,乳名也就是幼時用一下。而且奴才們不敢叫主子的乳名,這名兒說白了也就是盤兒自己叫叫。


    她既然喜歡,那就容著她。


    “那就這麽說定了,婉婤乳名就叫醜醜,至於鉞兒……”盤兒看了旁邊安靜的兒子一眼,把女兒塞給太子,將兒子抱起來,“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合適的,不如就叫鉞兒。”


    “都隨你。”


    既然商定了,盤兒又放下了一件心事。見太子也沒其他別的事,就趕他走。


    也不是為別的,而是她現在不太好聞。


    雖然八月已經算是入秋了,但天氣還是很熱,生產那日出了那麽多汗,之後又不能沐浴,隻是在洗三那日用熱帕子給她擦了擦,盤兒覺得自己這幾天都快臭了。


    女子都是愛好的,尤其在自己心悅的男子麵前,哪怕盤兒再怎麽自詡有前世的經驗,也不敢說太子不會被她給醃臢了。


    太子對她趕他頗為不解:“怎麽,你困了?孤來的時候聽人說,你剛睡醒。”


    盤兒隻能實話實話,又有些赧然道:“姑姑已經在想辦法了,說是製一種可以去味兒的頭粉,幫把我頭發通一通。你沒看見我這幾天都帶著包頭,可不是怕受涼,而是味道實在不太好聞。”


    她說得一臉窘相,太子反而失笑。


    “罷,我前頭還有事,就先去了,晚點過來看你跟孩子。”


    等太子走後,盤兒總算鬆了口氣,又叫著香蒲把晴姑姑找來,等晴姑姑來後,她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不用她說話,晴姑姑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快別急,奴婢已經製好了,隻是還要拿給太醫看一下,我這便就去太醫院走一趟。”


    “那姑姑你快去快回。”盤兒一麵說,一麵沒忍住用指尖撓了撓頭皮,不敢...狠撓,又撓不到癢處,越撓越覺得癢,最終隻能化為一臉可憐相。


    晴姑姑失笑了下,忙拿著東西出門了。


    到了太醫院,裏頭的人進進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王太醫不在,董太醫倒是在。


    其實這頭粉晴姑姑早就製好了,之所以沒拿出來,就是因為還要拿給太醫看過才能用。平日裏王太醫肯定是不在的,別的太醫不能放心用,隻能是董太醫,但晴姑姑並不想見董太醫。


    “晴兒,你來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董太醫忙把晴姑姑領到自己的值房。


    值房裏很安靜,兩人卻有些兩對相無言。


    晴姑姑低著頭,把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主子嫌自己醃臢,總想折騰著沐浴,但月子裏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做了頭粉,想給她通通頭發,也能讓她舒服些。”


    董太醫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拿過那包頭粉去看。


    不光看,還用鼻子去聞,拿手指沾點用嘴去嚐。


    “嶽伯娘的手藝,你倒是學得極好。”


    一句話,開啟了兩個人陳年的記憶。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吧,卻是小的青梅竹馬。董家和嶽家一樣,都是醫術傳家,兩家的當家人也都是在宮裏做太醫,平時因為脾氣說得來,兩家來往還算頻繁。


    董太醫從小和祖父學醫,嶽晴因是女子,自然學不了家傳的醫術,反倒是和母親學調香以及一些簡單的婦人症。嶽晴的外祖母是個醫女,也算是家學淵源。


    因為長輩之間的關係,兩個小的不免就有了來往,幼時的董成也就願意找嶽晴玩,兩家的大人見兩個小的兩小無猜,還為他們口頭定下了婚事。


    可惜這一切在嶽晴八歲那年,全部都被毀了。


    嶽家人一夕之間被下了獄,董家根本來不及為其奔走,嶽家的男丁就全部被誅,女眷全被發放教坊司。


    說是發去教坊司其實就是場麵話,隻看嶽家男丁的下場,就知道這些女人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充為軍妓。這是一些罪臣家女眷除了死之外,最為悲慘的下場。


    嶽家成年的女眷不堪受辱,紛紛赴死,一些年幼的則留在教坊司,打算養大了作為官妓。嶽家的這場事明眼人哪怕不知內情,也知道是闖了滔天大禍,董家不敢再輕易出頭,還是董成再三苦求,董成的祖父念著老友一場相交,念著稚子無辜,把嶽晴從教坊司買了出來。


    卻不敢留在家裏,而是送回了嶽家的老家淮安。


    那裏是嶽家祖籍,家中還有祠堂和宗族,總會有人管這個無辜的小女孩。


    當初董成答應過祖父,把嶽晴救出來後,兩人再不相見,婚約自然也取消了。不過董成長大後去找過嶽晴,卻根本不知她的下落。


    他哪知曉嶽晴被送回老家,可惜宗族敗落,一些旁係親戚也不願收留她,甚至有那壞了心腸的人見她既是罪臣家眷,又生得還有些姿色,便慫恿族人將她再度賣掉。美曰其名是為了避禍,實則不過是貪圖錢財。


    所以屬於嶽晴的悲劇並沒有停止,不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後,再度跌入深淵。大抵是有著之前的經曆,小小的嶽晴也算是死心了,被賣了也就被賣了,老鴇讓她好好跟著學藝她就好好學,之後到了年紀掛牌出閣在紅塵中沉浮。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兜兜轉轉幾十年,她會在宮裏又碰見董成。


    可往事已矣,就算見麵了又怎樣?晴姑姑不是太能理解董成的激動和複雜,她也不想理解,甚至有些逃避。


    “這裏麵若是再加一味白蘞會更好,更好的吸收發上的油脂和汗液。”董太醫的聲音打破沉寂。


    晴姑姑依舊垂著眼簾:“既然董太醫覺得好,就加一味吧,隻是我那裏並沒有多餘的草藥,這是方子,董太醫製...好後讓人去說一聲,是時候我命人來取。不過還望能盡快,因為主子催得很急。”


    “你若急用,我這便去碾一些白蘞加進去,你等等。”


    不多會兒,董成拿著東西回來了,衣袍上沾了些灰白色的粉末。


    見晴姑姑目光落在自己袍子上,他低頭去拍了拍:“他們碾得不夠細,我又碾了幾下。”


    自然不會是隻幾下的,董成從小都是這樣,做事仔細。


    想到這裏,晴姑姑抿了抿嘴道:“既然東西弄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有勞董太醫。”


    董成還想說什麽,卻隻能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一路上,晴姑姑的心緒都不算平穩,不過等回到東宮,她已經冷靜了下來。


    進了屋,盤兒還在跟兩個孩子玩。


    她也是個任性的,明明有奶娘,就是喜歡親自看著孩子。隻要孩子是醒著的,就讓人把孩子抱過來,並排放在床裏麵。


    一大兩下都躺著,明明兩個小的什麽都不懂,還喜歡跟他們說話,一會兒摸摸小手,一會兒摸摸小臉,晴姑姑突然意識到她想看孩子是真的,但其實更像是拿他們打發時間。


    盤兒突然嚷嚷起來:“香蒲,快,尿了。”


    出神的晴姑姑忙走了進去,香蒲和青黛也來了,三人搭著手給醜醜換了尿布。這邊剛換完,鉞兒也尿了。


    盤兒窘著臉坐在那兒看人給兒子換尿布,一邊不忘埋汰兒子:“姐姐尿你也尿,小尿包。”


    鉞兒麵無表情地回了她一個帶口水的泡泡。


    “姑姑,你看他會吐泡泡。”盤兒大驚小怪道。


    晴姑姑看了一眼,還真是。


    “小主子現在還小,不到流口水的時候,有時候唾液分泌不了,就會吐泡泡。”


    “才發現姑姑你什麽都懂。”盤兒有些感歎道。


    晴姑姑懂得可多了,至於為何懂這些?這還與她幼時在爹娘身邊耳濡目染有關,時下男尊女卑,大夫通常都是男人,但也會有一些醫女存於世,大多都是給一些富戶人家的女眷看診。


    而這些病都是不太適宜給男大夫看的,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幼兒的病症,不過晴姑姑懂得不多,也就會些粗淺的。


    她今天怎麽了?怎麽總是想些以前的事!


    盤兒的聲音打斷了晴姑姑的思緒:“姑姑,你去太醫院見到董太醫了?”


    “見到了,東西已經拿了回來,不過隻夠一次的分量,其他的董太醫說他來製。”


    盤兒目光閃了閃,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那可真好,快快快,你快給我弄弄,我真的已經快受不了了。”


    之後兩個孩子被奶娘抱走了,盤兒則去了椅子上,讓晴姑姑和香蒲幫她通發。


    用帕子把頭發半裹起來,撒上頭粉,包一會兒,然後拿著篦子從頭到尾的梳,把附在頭發上的頭粉都梳下來。


    等梳完,再抖一抖,抖幹淨了,本來盤兒覺得粘成一條一條頭發頓時都舒散開了,像剛洗了頭發一樣。關鍵是這頭粉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格外好聞。


    之後是用熱帕子擦身,從頭到腳擦一遍,擦完換上幹淨的寢衣,盤兒感覺舒服多了。


    “這東西好,讓董太醫多製一些,殿下讓我坐夠兩個月的月子,如果真這樣的話,這兩個月我可能就要靠它了。”


    晴姑姑抿著嘴笑:“殿下也是心疼主子生產時吃了苦,多養養也是好的。順道奴婢也幫您調理一下,等您出了月子就能恢複如初。”


    對此,盤兒可是抱著很大的期待,因為前世就靠著一個曾經晴姑姑教給她的密招,就讓她即使生下鉞兒後也受用無窮,難道晴姑姑還有什麽密招?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雖然坐月子...從膳食到起居要求都甚嚴,但眼看著兩個孩子一天一個變化,盤兒還是過得極為歡樂的。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太子妃竟然主動上折子為盤兒請封良娣之位,說其為東宮綿延子嗣有功,又生下難得一見的祥瑞龍鳳胎,理應冊封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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