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用了晚膳後,盤兒見時間還早。


    索性也睡不著,便讓白術在臥房的地上給她鋪了塊毯子,把今天該做的功課做了。


    盤兒每日都要練功半個時辰,功是柔功,還是晴姑姑教給她的。隻可惜她學得太晚,骨頭已經長硬了,據晴姑姑說若是從小就練,可以讓整個身體柔弱無骨,怎麽彎曲對折都不費力氣。


    瘦馬乃以色侍人,練好了柔功在床榻上有無窮妙用,更可強身健體。前世盤兒持之以恒,這門柔功從來沒拉下過。


    就因為她這認真勁兒,晴姑姑說她的柔功雖達不到登峰造極地步,但也夠用了。


    一場功練完,盤兒出了一身香汗。


    讓人打水進來服侍她沐浴,白芷的臉色怪怪的,每次盤兒練功時除了晴姑姑,從不讓人在一旁看著,不過都是貼身服侍,多少還是知道點。


    沐浴完,盤兒去了床上,晴姑姑端了幾罐子自製的香膏,為她塗抹並按摩。這些香膏一部分是晴姑姑從揚州帶過來的,還有些是沒進宮前在陳府做好帶進宮的。


    “主子這些日子改了膳食,也不是沒作用,奴婢瞧著這裏比以往大多了。”晴姑姑笑著說,手下沒停。


    盤兒不免有些赧然,紅著小臉:“姑姑你快別說了。”


    “羞個什麽?你小時候可沒少讓姑姑這麽盤捏。不過這樣也好,長年累月的控製著少食,到底與身子不宜,你既打定主意了,就別半途而廢了。”


    “就怕到時候身段壞了。”盤兒低低地道。


    說白了,她心裏也不是沒有擔憂,前世建平帝寵愛她,她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身姿纖細駐顏有術,可等那最後十幾年裏,她又覺得不是。


    總而言之就是挺矛盾的。但重活一世,盤兒覺得自己除了邀寵,還應該有點別的,這也是她為何改了膳食習慣的原因。


    “隻要功繼續練著,就不怕身段會壞,日裏注意些就是。瘦馬要求身段纖弱還要有一雙金蓮,不過是滿足某些男人的一些怪癖,你可知與揚州瘦馬同樣聞名天下的,還有何人?”


    不等盤兒答,晴姑姑又道:“還有大同的婆姨,西湖的船娘和泰山姑子。後兩者且不提,不過是因身份得來的野趣,而大同的婆姨在《青樓韻語》裏還排在揚州瘦馬前頭,皆因大同婆姨豐/乳/肥/臀又擅媚功而得名。


    “那大同的婆姨在幼年時,便每日坐甕練習媚功,與我教你的柔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說來當年我有一姐妹,便是大同來的,當時在秦淮河畔可是大有名聲,彼時我也算是樓子裏的頭牌之一,在她麵前也要退一射之地。所以正常男人的審美,還是較為喜歡豐腴一些的女子。”


    晴姑姑讓盤兒翻了個身,又在她背上塗上香脂:“所以啊,你就安心吧,有姑姑在,總要讓你在這裏頭拔尖。甭管瘦也好,豐腴也好,男人說白了就圖床上那點事,你要是能在這上頭討好了,就算要星星月亮,他也得摘下來給你。”


    後麵這幾句,晴姑姑特意壓低了腔調,說得盤兒的小臉臊得極紅。


    可轉念想想,上輩子不就是這樣,因她侍候的好,太子就一直沒忘記過她。之後太子登基當了皇帝,她作為皇帝妃嬪的那些年,雖然算不得極寵,但寵幸一直沒斷過。


    就這麽斷斷續續一直到鉞兒長大了,她被逼著去爭去搶,使了渾身解數去籠絡他,然後寵愛就越來越多,雖不至於摘星星摘月亮,可也是頭一份了。


    “姑姑……”


    想到前世的一些事,盤兒不禁軟了身子。


    晴姑姑見她小臉紅彤彤的,眉眼軟綿,像含著一汪春水,不禁更是疼惜,“你啊,命比姑姑好,不管怎樣來到了這裏,就不用受外麵的那些苦處。以後小心籌謀,怎麽都不會缺了好日子過,隻是這地方太複雜了,還得小心謹慎才是。”


    “嗯。”盤兒軟軟地應了聲。


    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一陣動靜,還不及盤兒反應過來,屋裏就多了個人。


    還是個男人。


    一身天青色錦袍襯得他氣質清朗,身姿挺俊,如蒼鬆翠柏般。腰間垂著一枚羊脂白玉的龍形玉佩,腕間的珠串蜿蜒盤旋,明黃色的瓔珞低垂,他單手負於身後,又格外有一種雍容從容的氣質。


    福祿也跟著進來,一看到床榻上情況不對,忙退到屏風外頭。晴姑姑也有點傻了,不過還算她機警,不動聲色地從床榻上下來了,退了出去。


    香蒲哭喪著一張小臉,低聲對她說:“奴婢想攔,沒攔住。”


    太子是她們能攔的嗎?


    福祿瞪了這小宮女一眼,揮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了。


    屋裏,盤兒擁著被子傻坐在那兒,方才她忙亂之下,隻來得及將被子拉過來遮住自己,可惜有些亡羊補牢,該看見的早被人看見了。


    暈黃的燈光下,香肩上仿佛塗了層油脂,泛著瑩潤雪白的光。綢被是蓮青色,這顏色本就襯膚色,更顯那肌理晶瑩剔透,讓人心中歎為觀止。


    再之後,發生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直到感受到那仿佛被劈開了的疼,盤兒才反應過來她忘了做事前準備,也忘了讓他憐惜些。


    那沉重的、一下一下的鈍疼,讓她從未有過的清醒,她已經不是懿安皇太後了,她就是盤兒。


    屋外,福祿聽著宛如嬌鶯般聲聲切切的求饒聲,打了個激靈的同時,也忍不住暗道一句真嬌氣。


    這可是旁人求不來的恩寵,有寵就受著,第一次誰不疼啊,不疼才不正常。


    可在聽到那越是求饒,越是大的動靜後,他臊紅了一張老臉,忙揮手趕人。都趕到外麵去,包括他自己,才低罵了一聲:“一群沒眼力見兒的!”


    到最後時,盤兒哭了。


    她覺得自己挺丟人的。


    且不說她是個瘦馬,前世也不是沒經曆過,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回,不過是重來一次,她竟然第一反應不是想辦法,而是哭。


    可實在是太疼了。


    且哭都哭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隻能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把臉揉吧揉吧,就當做沒發生這事。


    屋裏很安靜,隻有男子事後的微微有些不穩的呼吸聲。


    盤兒在想自己該怎麽辦。按理說,她該挺著不適的身子,起來叫人備水,服侍太子擦洗,再讓人把床單被褥換一換。


    可她就是不想動,也是太疼了,一動就疼。


    這個棒槌!


    盤兒沒忍住在心裏罵了聲,可罵完又想他真是有個棒槌。


    怨誰呢?怨太子有個棒槌?可她現在是蘇奉儀,就是幹這事的,別人求都求不來,她可真矯情。


    盤兒腦子裏還亂得一團糟,旁邊太子動了。


    想著她方才哭得一團糟的樣子,太子半坐起來,清了清嗓子,伸手拉了拉她身上的蠶繭:“可是傷著了?”


    盤兒蠕動了一下,沒吱聲。


    太子從沒經曆過這種事,以往也不是沒人侍寢過,過程雖有些不適,但沒人會表現出來,還會表現得像得了莫大的恩寵,他第一次碰見侍寢中有人哭出來的人,還悶在被子裏不願理他。


    轉念又想,她方才哭得越狠,他越是用了力氣。


    想著她年紀不大,才十五歲,還是個小姑娘,且她比尋常人來的纖細,到處都細細軟軟的,而他自己看著斯文,其實五六歲就練武習騎射,所以她定是傷著了。


    “起來我看看,傷著了就讓福祿去叫太醫。”


    “不準去叫太醫!”


    盤兒一下子從被子裏出來了,紅著一張小臉,臉上還有著淚痕。再看露在被子外的一些地方,有點地方白,有的地方紅,那紅色現在已經漸漸退了,隱隱有些泛青的樣子。


    “不準叫太醫?”太子的目光暗了暗,嗓子沙啞地重複了一遍。


    盤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吸了吸鼻子,把綢被往上抱了抱,把臉遮住一大半,隻露了雙眼睛在外頭:“我就是有點疼,把太醫叫來多丟人。”


    太子笑了。


    是看她這可憐樣兒,也是她說的這句丟人。


    又看她成了這樣,這樣一個小姑娘,他確實不知道體恤。心中不禁有些憐愛,嗓音又溫柔了幾分:“那讓人備了水,你去洗一洗泡個澡,就能舒服些。”


    說著,他套上褻褲打算下榻。


    盤兒的第一反應不是太子這麽關心她,而是他要走了?


    她想起當年在繼德堂偏殿侍候太子,他總是事後就走的。她心裏對這種行徑特別不舒服,但也知道這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嘴比腦子快:“你要走?你不準走!”


    聽到自己聲音嚷著,盤兒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現在可不是當年那個寵她寵到她說什麽都不會生氣的建平帝。


    想彌補,卻又知道是亡羊補牢,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軟著嗓子道:“殿下你別走,妾身舍不得你走。”


    兩人都還光著呢,就盤兒身上抱了床綢被,她急得伸手去抱他,綢被自然滑落下來。


    太子的臉僵了僵,瞪著那又起了反應的某個地方,想去推手在半空頓了頓,轉為拍了拍她光裸的肩膀,溫聲道:“你先去泡澡,我不走。”


    之後就是盤兒去浴間沐浴,太子在外麵收拾,等盤兒從浴間裏走出來,床榻上的用物都換過了,太子穿了中衣躺在外側,她攏了攏身上的袍子從腳頭爬進裏麵。


    方才她在浴間裏,已經讓晴姑姑幫忙上了藥,現在舒服多了,動作也比方才要順暢些。


    “上藥了?”


    盤兒心想他怎麽知道,轉瞬又想到他素來觀察入微。


    她窘著臉嗯了聲,在他身邊躺了下。


    隔著一層簾帳,床上的光線很暗,靜悄悄的。


    她想起那最後的十幾年裏,他們幾乎夜夜相伴入眠,早就習慣了彼此,所以他殯天後,她經常一夜一夜的睡不著。


    此時嗅到那熟悉的迦南香味,盤兒屏住呼吸,哽著嗓子,那一口氣在嗓子和肺裏來來回回地徘徊,她佯裝無事側首埋進被子裏,憋了自己良久,才將那口氣吐出,同時一滴眼淚也無聲地沒入綢被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動了動。


    一點點往那邊磨蹭,直到感覺到了體溫,她閉著眼睛,索性破罐子破摔一骨碌鑽進他懷裏。


    太子一直關注著她的動靜,所以知道她沒睡,是在裝睡。不過他也沒好出言戳破,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敢這麽幹。


    他有些不習慣地想去推她,可她的手臂卻緊緊地箍著他的腰,推了也不鬆開,反而埋在裏頭咕噥了句‘我就要抱著’。


    好大的膽子!


    這大抵是太子這輩子,碰見過的最膽大的女子,‘不準、我’來來回回被她說了好幾遍,曾何幾時有人敢這麽對他說話?


    可男人在床上,尤其是麵對一個剛被自己折騰的不輕的小姑娘,她年紀還不大,身嬌體又軟,這種時候什麽都能硬,唯獨心腸硬不起來。


    尤其動靜鬧大了,福祿在外頭肯定要進來。


    讓人知道他堂堂的太子,被一個小姑娘抱著不丟,他還拿她沒辦法,他太子的顏麵都可以不要了。


    太子決定忍了,但還是有點生氣,手掌在她腰上揉了揉:“方才不叫著疼,現在又來招惹我。”


    盤兒多精啊,當即知道這男人就是口硬心軟,更是愛嬌了。


    “這樣舒服一點。”


    可你舒服了,我不舒服啊。


    沒人知道這一夜太子是念著經睡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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