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帝雙眼微眯,盯著韓寂。


    他聽出了韓寂話中的意思,這是勸他先對付血羽王朝。


    “若是養虎為患呢?”大周皇帝總是在尋找局勢的平衡,這是帝王術,對臣子是如此,對其他勢力也是如此。


    韓寂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以現在的局勢來看,天劍宗的崛起越來越快,林淵也越來越難對付。


    其實,韓寂知道皇帝在擔心什麽。


    以現在的九州格局來看,聯合所有王朝、勢力,對抗血羽王朝,確實是最好的決策。


    隻不過,等到血羽王朝覆滅之後,九州格局會變成什麽樣?


    到那個時候,天劍宗可能已經發展到了可以對抗王朝的程度。


    “養虎為患”四個字,就是大周皇帝現在最擔心的事情。


    韓寂知道皇帝在擔心什麽,但始終保持沉默,不再表態。


    “韓寂,我記得你在安陵城給林淵甄定天命的時候,被他當場打破天命,駁了你的麵子,你就一點都不記恨?”皇帝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的眼睛。


    韓寂目光一凝,沒有立即回應這個問題。


    在安陵城的時候,那場甄定天命,確實讓他丟了臉麵。


    因此,韓寂每次看到林淵,都像是一種無形的譏嘲。


    譏嘲歸譏嘲,他對這件事看得很透。


    如果林淵是庸碌之輩,那他可以隨手拿捏,想要怎麽報複都可以。


    如果林淵是人中龍鳳,橫空出世便傲視天下,那他想要報複也沒有用。


    特別是在劍癡武絕都承認拿捏不了林淵的時候,韓寂就已經知道,想要報複,隻會讓自己的行為更醜陋。


    在絕對實力麵前,耍手段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蕭淩風那樣,一直和天劍宗作對,從北越一路作對到帝京,甚至還和血羽族勾結,最後又如何?


    最終還是以一種醜陋的方式死去。


    韓寂能夠在大周司天監監正的位置上,坐穩兩朝,在審時度勢方麵,自然有過人之處,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沉默許久後,韓寂展顏笑道:“回稟陛下,臣自然是嫉恨的,但臣從不逆勢而為,順應局勢才是長久之道,隻需要等待,時間就會給出答案。”


    如果說記不記恨林淵,韓寂當然是記恨的,不過這恨並不深,也就是丟一次臉麵。


    是否報複,時間會給出答案。


    如果有一天,林淵失勢,天劍宗敗落。


    那麽韓寂不介意,順手推一把。


    如果天劍宗崛起之後,一飛衝天,無人能攔。


    等到有一天,天劍宗已經高聳入雲,需要世人抬頭仰望的時候,那麽答案也出來了,到那時候還想報複,那就是找死了。


    蕭淩風之所以會死,就是因為不會隱忍。


    韓寂已經將隱忍當作了一種處世態度,看透了世事之後,很多事情,隻需要等時間去解決。


    大周皇帝沉吟片刻後說道:“我還收到一條情報,李武牧已經投靠林淵了。”


    韓寂略作回憶,答道:“這件事我知道,一年以前,林淵就多次前去鳳凰集拜訪,這件事暗衛一直有記錄,隻不過事情不大,不會遞到陛下案頭。”


    李武牧已經在鳳凰集隱居多年,皇帝下旨想讓他出山,他也拒絕了。


    這麽多年過去,大周朝堂已經漸漸把李武牧這個人忘記,也隻有暗衛會記錄李武牧的一言一行。


    因此,林淵拜訪李武牧的事情,大周暗衛一直有記錄。


    隻不過,一個宗門宗主拜訪一位隱居的老將,這種事沒什麽特別的,沒到上達天聽的程度。


    “朕下旨讓他出山,他不出,林淵請他去煉獄城,他就去了!”皇帝憤怒的一掌拍在玉案上。


    韓寂終於明白皇帝為什麽生氣了,李武牧才是發怒的最大原因。


    這也是皇帝認為天劍宗謀逆的主要原因。


    李武牧抗旨不遵,說要隱居到死,結果投靠了林淵,這完全是駁了皇帝的臉麵。


    韓寂考慮片刻,道:“我聽聞李武牧將軍一直對大周忠心耿耿,現在既然已經出山,不如陛下再下一道旨意,讓他到南荒軍中統兵,許予和石中則同級軍權。


    “若是李武牧回到南荒軍統兵,那事情自然解決。


    “如果李武牧不願意重回南荒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周皇帝深吸一口氣,道:“那就這麽辦吧。希望這個李武牧,不要讓朕失望。”


    ……


    三天後。


    旨意傳到煉獄城。


    李武牧捧著大周天子的聖旨,內心波瀾起伏,亂成了一團麻。


    他才剛剛接受林淵的冊封,擔任煉獄城主將,才過去三天,就收到了大周天子的聖旨。


    聖旨裏說的很清楚,讓他重回南荒軍,和石中則一起執掌南荒軍。


    如果是當年在暮靄城的時候,這份聖旨是他最為渴求的,然而他等到的不是統禦南荒軍的聖旨,而是招他回京的聖旨。


    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等到了這樣一份聖旨,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麵對。


    煉獄城一場大捷,讓他看到了和血羽族征戰取勝的希望,也為此感到無比的榮耀。


    然而,他本事大周武將,更是大周子民,精忠報國本就是應該刻進他骨子裏的思想。


    現在接到了聖旨,他如果再抗旨,就將背上不忠不義的罵名。


    當初他在鳳凰集隱居,抗旨不出山的借口是年老多病,不能再戰。


    現在卻在煉獄城統軍,再用這個借口,就是欺君。


    他捧著聖旨,從夜晚睜眼到天明。


    心中煩亂,不知道該作何決定。


    三天前,林淵在塔樓上對他作出過承諾,隻要他想離開,隨時可以離開。


    但是……他才剛剛得到林淵的點化,練成《龍城飛將鍛體功》,突破到法相境,身體的許多隱疾都因為修為突破而自愈。


    他有信心再統軍征戰三十年。


    這是知遇之恩,難道就這樣離開嗎?


    擺在他麵前的,是兩難的選擇,一個不忠,一個不義。


    天亮之後。


    他頂著一夜未睡的眼睛,捧著聖旨來到城主府,來到林淵麵前。


    林淵不用去看聖旨的內容,就知道這聖旨裏麵寫了什麽。


    李武牧來到林淵敏前,單膝下跪,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周皇帝下旨招你回去?”林淵直接詢問。


    “是。”李武牧低頭回答,把聖旨遞過去。


    林淵把聖旨推開,道:“你做決定了嗎?”


    “一個不忠,一個不義,兩難。”李武牧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林淵聽到他的回答,並沒有生氣。


    李武牧畢竟曾經是大周武將,為大周鎮守暮靄城三十年,大半輩子都在大周軍隊中度過。


    這份忠義是永遠抹不掉的。


    所以,大周皇帝的聖旨來了,他如果抗旨,說一句“不忠”,確實也沒錯。


    李武牧感到兩難,才說明他不是不忠不義之人,但當忠義不能兩全的時候,這個決定確實難做。


    其實,林淵如果強行把他留下,也不是不行,但這樣做隻會失了他的心。


    李武牧咬咬牙,說道:“兩難的決定,無論如何選擇都是錯。如果注定要背負不忠不義的罵名,那麽用這罵名換天下安定,或許還是值得的。”


    林淵皺了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


    李武牧深吸一口氣,終於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請讓末將回去執掌南荒軍,末將必定統率南荒軍,與城主聯手進攻血羽王朝。


    “這樣一來,我隨不義,卻也能保證南荒軍不會束手旁觀。”


    事實上。


    之前林淵要求大周朝駐兵南麓城,幫煉獄城分擔壓力,大周南荒軍卻按兵不動。


    李武牧對這個結果很不忿,但他在大周朝堂掙紮三十多年,很清楚這個王朝內部有著怎樣的勾心鬥角。


    所以,在聯合對抗血羽王朝這件事上,大周軍隊並不是完全可靠的。


    不過,如果李武牧回南荒軍統兵,那麽可靠性就大大增加。


    李武牧甚至已經做了決定,在聯合對抗血羽王朝這件事上,即便大周朝堂猶豫不決,他也會堅決的和林淵聯手,哪怕是違抗皇命也在所不惜。


    因此,如果他回大周南荒軍統兵,雖然要背一聲罵名,但對天下局勢卻是有益處的。


    林淵沉默許久,也知道這個辦法,確實可以一定程度上解決大周朝堂心懷鬼胎的問題。


    隻是,就現在大周朝那個樣子,放李武牧回去,真的能發揮出他的價值嗎?


    林淵沉聲問道:“老將軍,你有想過大周朝堂一旦對你的統兵處處掣肘,你的處境有多困難嗎?”


    李武牧慘然一笑道:“當年在暮靄城,違抗皇命的事,老夫就幹過不止一次,能活到現在已是僥幸。


    “到了這個年紀,我隻要認準了目標就去做,不會在管他大周朝堂如何爭鬥。”


    林淵歎了口氣,看他的這個性格,回到大周南荒軍中,恐怕也很難拿到所有兵權,畢竟還有一個南荒軍統領石中則在。


    考慮片刻後,林淵提議道:“不如這樣,我與將軍再一同征戰一次,直接拿回暮靄城,到那個時候,將軍是去是留,都由將軍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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