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剛回到家的少年,對於救護那女人有點沒法下手。扔給那虎崽兒一大塊肉,讓其自己去一邊和肉打架,而站在躺於床上那女人跟前的少年,則是自個兒滿腦袋在打架。


    女人的衣物早已濕透了,應該換一換。可怎麽換?不換肯定是不行——可換!似乎也是肯定不行。頭一次遇到這種事的少年,有點想罵人卻找不到對象的感覺:好在,他似乎是想到了另一個最佳的方案。


    還沒吃午飯呢!少年扔下那兩個累贅而不理,埋頭於廚房當中為飯食而忙。一碗瘦肉粥端到那女人的跟前時,少年有生以來頭一次為自己的聰明而暗地裏高呼‘萬歲’!因為,就在他好不容易把一勺粥喂進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嘴裏時,那女人終於是隨著一聲‘嚶嚀’而悠然轉醒。


    “姑娘,你別怕!我回家的半路遇到了昏迷的你,這才把你帶了回來。那個……你先把這碗粥給喝了,然後再把你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哦!這是我的衣服,需要的話,你可以先換上應應急。你還有問題嗎?”盯著那女人的少年人,問道。


    一醒來就滿臉戒備的那女人,望了眼床頭擺放著的衣物,又望著少年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少年輕輕的笑了一下,他把手裏的碗遞給那女人的同時,又說道:“我就在外邊,你有事招呼一下就行。不打攪你了。”說完,少年坦蕩蕩帶門離去。


    少年的離去,那一醒來而驚坐在床的女人,這才完全的放鬆了臉上的警戒之色;卻在慌忙間,她又急速低扭頭在身邊搜尋了一下什麽:直到看見了那張壓在枕頭底下的弓時,她才鬆了口氣。


    不過,也還是在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及臉上那邊緣已經因水的浸泡而張開的精巧麵具之後,發現一切都還算完好之時,她這才下意識的喝起了左手中端著的那碗粥。並在喝粥的同時,她的目光也在詳細的觀察這個小小的房間。


    這間屋裏的布置擺設極其的簡單:兩張單人床各靠一麵牆;門的旁邊、窗戶底下是一張書桌,外帶椅子一把;書桌上擺放著一些書本及筆墨紙硯。


    唯一顯得空的那麵牆上,則張貼著一些畫作。畫兒的畫工其實很不錯,不過這畫兒的內容就顯得有點幼稚可笑了!因為這畫上的內容好像是在講述,一個小小的少年是怎麽鬥敗那個老邪惡的。


    屋裏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一個貧民百姓的居家,不過整潔幹練的這裏,似乎也透露著某種不尋常的意味。那女人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然而此時的她,也隻是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的神色,繼而開始專心的喝起了手中的那碗粥。


    或許是真的餓壞了,又或者是那碗粥的味道確實非常的香:忽而察覺到粥原來是這麽的美味時,卻是在碗裏的粥已經被她稀裏糊塗的喝完之際。一種很明顯的意猶未盡的感覺浮上了她的心頭!直到碗裏的粥是一滴都不剩、不禁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之時,她這才無奈的讓手中的空碗撤出自己的眼前。


    坐在那裏凝神的靜聽了一下,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顯得有幾分掙紮意味的下了床,有點躡手躡腳的把碗輕輕的放到了那書桌上:又檢查了一下窗戶和門,她這才重新回到床邊,動作非常麻利的開始更換身上的衣物。


    女人的動作有點慌,直到穿戴好之後,她這才心虛的偷瞄了一眼那關著的屋門;臉上有點燙!她本能的伸手輕撫自己的麵頰時,其實也是在重新整理那臉上所戴著的麵具。暗自長長的呼了口氣,安穩住心裏的惶惶,她拿著那身換下了的濕衣服和那書桌上的空碗,向著屋門輕步而去。


    一聲悠揚的琴音忽而於小院中響起。剛打開門就聽到琴聲的那女人,不由得第一時間下意識的順著耳中聽到的琴聲而望去。一望之下,她心裏也不由得輕咦了一聲!因為此時此刻在她眼中的那彈琴之少年人,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株碧葉遮天的大樹——充滿了無盡的生機。


    此際的少年,他好像是一個指揮者,正指揮著天地間的花草樹木演唱生命的歌謠;他又好像是一陣無形的春風,琴聲所過就是他所拂過的地方,凡這春風之所過、生命因他的愛撫而無不盡顯崢嶸——


    他好像又是一場雨,清脆的琴聲就是那雨滴的聲音,又或者就是萬物被滋潤之後歡快成長的快樂歌聲。又或許,他其實還是他,隻是此時的他隻是一顆心,一顆混跡生命當中、和一切生命打成一夥的心:他就是自然、他就是生命、他就是氣象天成!


    隻是……為什麽這生命裏充滿了這麽多的感傷,連著感傷之情都是這麽的自然、這麽的天成:難道,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打開門而霎時怔在那裏的女人,隨著琴聲的繼續而越發的出神。不由得,她的心裏忽而萌發了一股難以自抑的悲情酸意!淚水,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掛在了她的臉龐。


    可此時,就好像是無數年積攢心底深處的負麵情緒,都轉化成了淚水而排出了體外一樣!心酸感傷當中,她卻是感覺到她的整個人、整個心,都好像被清冽無邊的泉水給徹洗了一番,渾身上下從裏到外的透露著那種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和愜意。


    莫名的,她的眼中隻有那背著她而彈琴的少年;莫名的,她忽而覺得自己從一株草變成了一株花,花骨朵在琴聲當中搖曳,就好像隨時都會綻放似的:一絲激動的情結,突兀的盤踞在了原本應該是負麵情緒所占據的內心深處。


    她的心,好像突然間煥發了無盡的生機,因為心裏盤踞著那一股散不掉的生命氣息!好像是他已經跑到了她的心裏,因為他就是那股生命氣息。沒來由的,那什麽都遺忘了的女人,突然間芳心亂顫、突然間麵紅如霞。


    此際的她眼睛蒙著水霧,眼裏盡是說不清的情、說不上來由的溫柔、和道不出的哀婉癡纏:就如她在責怪先前生命為什麽要撇開她、為什麽現在才回到她的身邊,仿佛她不想再當一個被始亂終棄的對象。


    一曲終了。如同往常一樣,雙手輕撫在琴弦上的少年人,眼中依舊是水霧朦朧,好一陣子的調整不過來;他的身上、神色間,總是充斥著那麽多的婉傷和悲情。然而也就是在這時,他這才留意到,不知何時那女人已經默默而脈脈的站在了他的身邊。


    看到那女人、腦中根本就還沒來得及想的瞬間,不知怎麽的他心裏突然間產生了一種抱著眼前人美美的慟哭一場的衝動!回過神來時,眼中的淚水早已無聲中下滑。


    少年人的神智已經清醒了,可他卻是瞬間又墜入了另一種不清醒的狀態當中!根本就沒意識到臉上的淚水,望見身邊那女人眼睛的一刹那,少年的心忽而於迷糊當中亂了。那女人的眼神清澈而又迷離!清澈是因為她的眼中還有水意蕩漾,迷離則是因為她的情思好像太複雜的令人沉迷。


    從小到大,少年可以說很少和女人打交道,他更是沒有看過此時這女人眼中的那種柔情萬結、又癡纏無盡的眼神。少年人有史以來頭一次沉陷——或說是沉淪了!這是一種附帶著原始天性和情感的沉淪。幸好,幸好!幸好那女人的眼神當中無有一絲的魅惑之色,幸好少年人的心智當中,還保留著很大成分的清明。


    當臉上的淚水把涼涼之意傳到他的感覺當中時,徹底清醒過來的少年人,一邊本能的擦拭淚水、一邊把他那騰然間的大紅臉給藏起來。而此時,那女人也是在愣了愣之後,回過了神來。


    此時的情形,委實有點好笑!少年人回過神來時就立馬站起了身來;而站起來和那麵前的女人對望時,他們的身形都沒動,但他們的臉上、眼中都是充斥著那麽明顯的嬌羞和無措。


    兩人都是那麽的扭捏,控製不住自己心跳的他們,連他們的眼光和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少年人的臉上依舊是滿臉的通紅,而那女人的臉上則是變得粉嫩粉嫩的,站在那裏的他們好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


    然而,不管是那少年人、還是那女人,在抬臉望向對方的一眼之時又立馬把自己的臉給低下來的藏起來。嘴唇抖動就是說不出話來,舌頭還在、卻是撬不開那緊閉的牙關,羞澀之意蕩盡了一切!


    有一點他們兩位倒也不相同:那女人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純正的羞澀,而那少年人所表現出來的除了羞澀之外,還有更多的尷尬。也可以變相的說,那女人完全是因為男女之情而手足無措,可少年人的手足無措絕大部分並非是來源於男女之情。


    在少年人把那女人從河裏救起的時候,易容之後的那女人長得什麽樣,少年人已經完全的清楚了:那女人所展現出來的容貌很普通,看上去歲數約在二十歲多一點。二十二三歲的容貌配合一個十五六歲年齡的身材,其中總顯出了那麽一點的別扭;好在其容貌所表現出來的清秀,也算是很大程度上的修補了這一點。


    拋開其他種種不論,那女人整體看上去,就是一位相貌清秀而普通的村鄰姐姐。至於其真實的麵容是個什麽樣,少年人並沒多大的興趣想知道: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和他是分處於兩個世界的人。


    而從剛剛他所看到的對方眼神當中,他更是再次確認了這一點:他可不認為對方眼中所表現出來的情意、情愛、癡纏什麽的,是真的針對於他。不過……此時的少年人也是真的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確實是不一樣的!他老有一種心裏癢癢的感覺。


    尤其是,當此這時的麵前人,眼睛所展現出來的那種水水、眼神中所傳來的那種挑撥人心尖兒的柔情纏意;以及~~,因為對方的害羞臉紅,而透過麵具所顯露出來的更加水嫩嬌容:這讓少年人第一次從書本之外,切實的見識到了什麽是女人的美。


    “咳!”實在是尷尬當中,少年人幹咳了一聲。他對著那女人輕聲的問道:“你……你還需要靜養一下。你這是……”此時的那女人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裙,很明顯,她也有著自己的空間戒指可用;少年人還以為是這女人想立即離開這裏,這才有了這樣的問話。


    那女人表現的還真是一個‘懵懂少女’樣!無盡的羞澀當中偷偷的抬眼瞄了那少年一眼,繼而又立馬把自己的臉試圖埋入此時她的胸脯間。扭捏無措當中,她嬌弱的柔聲道:“我……我想和你說聲‘謝謝’,我……我想把這衣服曬一曬。”


    望著那女人,少年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好笑!他感覺這女人的真實年齡一定不大,搞不好還真就是一個裝老成的少女。好笑的望了望頭頂的天,他說道:“把衣服給我吧,我幫你‘曬’。”


    “哦!”那女人抬不起頭來的應了一聲,到這時,她依舊是對於周遭的一切未曾察覺一點。說真的,這與真實的她可是判若兩人!而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甚至此時腦子裏空空的她,什麽都沒想的忘記了。


    少年人彈琴當中這一方小院生氣最旺之時,恰是那女人‘想入非非’的最迷醉之時;當小院的生氣逐漸退去時,那女人也基本就到了回味無盡之時。她受生氣的影響之所以如此的嚴重、異常,一方麵是源於她自身體質,一方麵則是緣於她的成長經曆;當然,也少不了隱藏於她內心的某種渴望等等:反正她的這種反應,純屬巧合當中的綜合原因作祟之故。


    要說她的閱曆,那可遠非是那少年人可比,可她的真實心理卻也隻是一個天真的少女!她所擁有的恰是她最不想要的,她最渴望的,好像偏偏正好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會擁有的。


    一副重擔,讓她把自己的真實一切都隱藏、埋藏的死死的;一張麵具,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一切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謹記著的,好像也隻有責任——而她也隻能謹記什麽是她的責任。


    可……也正因為這責任,她其實早已經迷茫了!這一次深入迷霧森林而入河,那是為了不落入敵人之手;而入河,其實也是她的自尋死路:在她想來,或許也隻有她死了,她才會不再迷茫、不再那麽的累。


    那女人對於自己今天的表現,好像也有點莫名其妙!在少年人的示意之下落座於桌邊時,她這才按捺住自己的那顆躁動的心。想恢複以往,奈何自己太不爭氣!臉上發燙的現象消除不了不說,她也不敢正麵和那少年對視。借著打量周圍的環境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在那少年收拾桌上時,她抬頭望著不見天日的空中,而下意識的問道:“這裏是哪裏?”


    少年把桌上的琴收入戒指當中,一邊施展火係、水係的小魔法泡茶,一邊隨口說道:“這裏還是迷霧森林。這是我的家,家裏就我一個人。來!喝杯茶,這茶能解掉你身上的毒。”說到這裏,少年為那女人斟上了一杯茶、輕放到了其麵前。


    繼而,少年接著又道:“這裏很安全,我估計有個四五天你就能完全的恢複。你要是覺得太悶的話,那間屋裏有很多的書,你也可以在小院裏隨意的轉轉。不過,千萬別走出小院的範圍,外麵真的非常危險。”


    “謝謝你!”“嗬嗬,不用、不用。”對於對方的感謝,少年輕笑著隨口應道。而這主要的原因還是在那女人忽而抬起頭來的道謝當中,他也發現自己在下意識的躲閃對方飄過來的目光。氣氛,好像忽然又變得有點尷尬了!


    那女人,在借著喝茶而掩蓋自己的尷尬,那少年則手中忙碌著驅散自己的尷尬!側坐的他,施展了一個水球把那女人換下來的衣服統統包裹住;而後,利用水球的翻滾、壓縮等的把那衣物清洗了一遍。少年在利用火係魔法烘幹那衣物之時,一旁留意到他這種舉動的那女人,已經小嘴微張、滿臉驚奇的望著他而呆住了。


    說實話,利用魔法來泡茶的舉動,其實還算是正常;而利用魔法來洗衣服、烘幹、熨燙,這就有點太驚奇了:那女人可以肯定,在外邊的世界,絕對沒人會這麽幹!因為對於魔法師來說,魔法是神聖的,平白浪費精神力是不可饒恕的。


    而且,對於任何一個魔法師來說,他們的時間要麽是用在增加精神力的冥想上、要麽就是用於更深入的了解和掌握更大威力的魔法:如少年人這般的使用魔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犯罪!


    可話又說回來,在這迷霧森林裏、在這終日的重霧水汽當中,不這樣、還能怎麽樣?想到這裏,少年人如此這般倒也沒什麽太驚異了。不過對於他的那種對於魔法的精確控製力,那女人依舊是佩服的不行!加之望著他精心的給自己洗衣服、凝神的熨燙,那女人實在是控製不住她自己的臉紅心跳,心裏平白的多了一種奇妙的味道。


    少年或許是太不習慣和女人打交道,或許是在麵對人家時,他也禁不住害羞、尷尬,亦或隻是少年早已習慣了每日的修煉流程;把人家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的擺在桌上時,人家沒抬頭、沒說話,他也開不了口。


    兼且,和人家對坐時,無論怎麽樣他都感覺是那麽的不自然:很是‘貼心’的給人家把杯中的茶添滿,他握著他的那把竹劍,去一邊繼續練習他的劍法去了。沉浸於劍法當中時,他的一切還是如同往常;可是,那邊坐著的那位,已經漸漸的迷上了他!委實是這迷霧森林當中的他,越是接觸就越是成謎。


    一種天生的探秘心理,讓那女人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投到了那少年的身上。渾然沒發現,她自己已經由裏到外的漸漸發生改變了;渾然沒發現,曾經謹記著的責任什麽什麽的,在這裏、在這少年的跟前,什麽都沒有了!有的,隻是一個最最天然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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