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和丈夫搬來人和新城讓顏陸英感到嚴重的不適。


    她和丈夫母子二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三人一起互相扶持,經曆結婚、生子、教育安安成長、創業的人生各個重要階段,按說已經磨合好了,大家在一起本應該非常自在隨意才對。


    大約是鬧過離婚,彼此感情中已經產生裂縫。再加上經過這幾個月的分居,顏陸英忽然感覺其實一個人生活中有著以往所體會不到的輕鬆和自在,這次婆婆和王澤元過來,大家都感覺隔了一層,感情也淡了。


    曹老太太是個挺能折騰的人,常常在兒媳婦和孫女麵前吹噓說她們王家的祖上是出過狀元帝師的,太湖王家曉得伐,在明朝的時候做過宰相。我們家澤元事業之所以這麽成功,那是狀元公的保佑,是書香門第的餘澤。


    我兒澤元就是千金之子,他從小都是被我照顧長大的,吃不得半點苦,你也應該侍侯好他。


    顏陸英聽得心中膩味,她身世挺苦。母親是農村女子,還有不光彩的往事。父親是農民,一輩子老實憨厚,從小就生活困苦。換別人處在她這種情況,早就泯然眾人,甚至就此沉淪。但她不甘心,加上又肯用功讀書,從一個農村女孩子奮鬥到今天,養成了她外柔內剛的性格。


    每當婆婆說起家史的時候,她都不以為然:這都五六百年前的曆史了,說起來又有什麽意義。渣男王澤元能夠走到今天,靠的讀書,跟祖上的血統可沒有任何關係。


    婆婆喜歡說家史,喜歡抖家長的威風,喜歡所有人都順從她,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提出不合理要求。


    比如,王澤元和顏陸英正在開會說事的時候,她的電話就打進來了,說自己的豆漿機壞掉了。顏陸英回答說,等會下班我去商場給你買一個新的,要不,我在網上給你訂一個。婆婆卻怒了,說她每天早上都要喝豆漿的,現在就要。什麽,去外麵早點鋪喝,外麵的東西是能喝的嗎。你這什麽態度,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對對對,你喊我是媽,可拿我當過媽嗎,我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


    比如,曹老太太一件衣服髒了,卻說自己老了,行動不方便,陸英你能不能幫我搓了,我今天就要穿。顏陸英說,媽,我真的很忙,我工作挺累的,你又不是不會用洗衣機,裏麵有輕柔洗、絲綢洗、烘幹,為什麽一定要使喚人呢?要不,你請個保姆吧。


    老太太就罵開了,說,我老了,用不了洗衣機。再說了,大家的衣服都在洗衣機裏擱著,多髒啊,怎麽比得上手搓塌實。請什麽保姆,為什麽要請,我們什麽家庭,我家在舊社會那就是豪門。家裏這麽多值錢的東西,如果被保姆偷了呢?你沒看新聞嗎,好多保姆手腳都不幹淨的。什麽使喚人,誰使喚你了,你還委屈了,搞得好象誰欺負你一眼?


    安安媽,我嫁到王家後,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洗洗刷刷都是我在操持,我怎麽就不喊累?你說你工作忙,忙什麽呀,你要搞清楚了,你有今天這種地位,全靠我家澤元,沒有澤元你什麽都不是。


    你以前有什麽啊,一個農村女孩子,你高攀我家了。


    做女人的,要知足,要感恩。


    聽到這傷害人的話,顏陸英再忍不住道,媽,我能有今天,靠的是讀書。是,我是農村的女孩子出生,但我讀大學靠的是分數。我出國留學也是公派,我的生活費都是在餐館一個碟子一個碟子洗出來的。後來我和澤元一起創業,我的工作一樣辛苦,我連續熬了六個通宵,我熬得都吐血了,我又靠過什麽人?我和澤元在一起,那是因為我們互相愛慕,我們是有感情的。但你要說誰依靠誰,那對我是不公平的。我是一棵樹,和澤元並排而立的大樹,不是攀附在他身上的藤蔓。


    在以前,因為知道婆婆性格古怪,顏陸英多有忍讓。但老太太這樣的話說得多了,卻傷了她的心。我們的顏總心高氣傲,別的都能容忍,惟獨不能忍受自己的奮鬥成果被輕視,被當做依附丈夫的產物。


    她一回嘴,曹老太太就不依不饒,搶天呼地:忤逆啊,媳婦虐待婆婆了,大家來看啊,咱們書香門第出了狐狸精了。


    顏陸英難過得要命,拉住王擇元質問:澤元,我覺得我們應該開個家庭會議,你需要跟媽媽說清楚咱們家的股權結構,說清楚我們能夠有今天是共同奮鬥的結果,而不是你王某人一個人的努力。還有,媽媽這樣胡鬧,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工作和心情。


    王澤元卻說,媽媽就是那樣的人,她那麽大年紀了,你讓讓她又怎麽了。一點小事,你煩不煩。


    他遇事喜歡逃避,每次妻子要談家務事都說要出差,躲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許多次,終於量變產生質變。有一天,當妻子再次說到母親和她爭吵的事情後,王澤元終於火了,怒喝道。爸爸三十多歲就去世,媽媽怕我被後爹欺負,一直單身,她為我付出得太多,我們孝敬她不應該嗎?她就是話多,說兩句忍了就是,你還不依不饒了,閑的?讓你洗衣服,你洗就是;讓你買東西,你買就是;讓你每天早上把飯送到床頭,你送就是。一個女人做做家務很正常的事情,你顏陸英都跑馬拉鬆了,又不是弱不禁風。還有,媽媽說你要相夫教子,我不需要你輔助,但安安呢,看你把她教育成什麽樣子,都成學渣了。


    這是王澤元在逃避幾年後第一次說出心理話,顏陸英接接受不了。說,想不到你王澤元是這麽想的,還是覺得我事業就算再成功,也應該回到廚房廳堂,你這是對我對我的事業的極大不尊重,你很讓人失望,我要重新考慮我們的婚姻關係。


    就這樣,顏陸英買了人和新城的房子,跟安安一起搬了出去,和丈夫分居。


    不料王澤元因為經受不住社會結合董事局的壓力,和婆婆也跟了過來。


    比以往更加糟糕的生活開始了。


    王澤元住進這裏的借口是給孩子補數學,他是怎麽補的呢。


    每次顏陸英在給安安講課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抬杠。說你這樣講是不對的,太沒有趣味,孩子接受得了嗎?數學本應該是一件有趣的學問,應該是讓感到快樂,而不是反之。


    顏陸英火了,說,那好,你來講。


    王澤元上場,帶著孩子出門玩自行車,玩三輪摩托,玩無人機,說是要寓教於樂。


    搞得孩子現在給爹爹親得要命。


    顏陸英嚴重懷疑,王澤元這次過來是跟自己搶孩子的,而不是要修複夫妻感情,這斷斷不能容忍。


    至於婆婆,又做起了妖。


    老太太的一天是這麽度過的。


    早上五點,她準時醒來,躺床上看電視,音量開到最大,嚴重影響大家休息。


    嚴陸英知道婆婆媽餓了,要吃早飯了。就給丈夫發信息:媽媽的早飯你做一下,記得磨豆漿。


    王澤元回信:不會。大早上的,你發什麽信息,還讓不讓我睡個安生覺?


    顏陸英大怒:你媽在鬧你不說,怎麽反訓斥我?


    王擇元:因為她是媽。


    顏陸英:混蛋。


    這一鬧,她也沒辦法睡覺,隻得叫醒安安,母女倆出門跑步。


    顏陸英有心不搭理婆婆,但鄰居卻來投訴,說噪音擾民,再這樣他們要報警了。


    雖然別墅區各棟樓間隔遠,卻也架不住曹老太太這麽鬧。


    顏陸英也是沒有辦法,隻得把豆漿磨了,把早飯做了,讓安安送去奶奶房間。


    上午,老太太出門散步,和小區的婆婆大娘嘮嗑,曆數兒媳婦的不孝順,說兒子是個趴耳朵,怕老婆。


    中午,曹老太太約著幾個老太太進城吃館子。


    下午,和大家在茶館喝茶打牌,一邊打牌,一邊罵兒媳婦虐待自己。


    晚上,老太太一聲不響地吃完顏陸英做好的晚上,說了一聲“豬食”又出門和小區其他太婆跳廣場舞練太極拳,繼續控訴顏陸英虐待她,隻給她是白水煮雞胸,白水煮白菜,白水煮雞蛋,白水煮牛肉,白水煮豆花……反正萬物皆用白水煮。


    最後,老太太說,還是周山水好,安安舅舅的菜做得真好吃啊,我就指望著山水的飯活著了。


    原來,新學期已經過去一半,周山水依舊如往常那樣,每個周末送孩子到姑媽這裏來補習。他也不閑著,挽了袖子下廚房,不片刻便整治出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剛開始的時候,曹老太太對這個金管家頗有敵意,對人說,我兒媳婦這是要當扶弟魔了。我們家雖然是豪門,可也擋不住內賊。


    漸漸的,老太太倒和周山水聊得到一塊兒去。周山水為人熱情,性格也好,又八卦,無論安安奶奶怎麽諷刺挖苦,他都是笑笑,撿最近小區有趣的事兒說。


    從他口中,曹老太太都是知道了不少小區業主的秘聞,大呼過癮,對他觀感頓時變好。


    至於周飛揚,他可是人見人愛,老太太每次見了,都忍不住要去摸摸娃娃的腦殼,說:“青年有幹勁,你們周家有希望,國家也有希望。”


    老太太成天說兒媳婦虐待她,但看她長得白白胖胖精神矍鑠的樣子,顯然是養尊處優,鄰居們心中就是嘀咕,這老太太是不是精神上有問題。


    恰好小區裏有個省醫院精神睡眠科退休的女大夫,她上次給餘葳蕤做過智力測試,最後,娃娃iq分數110,挺不錯。


    周日下午,因為周飛揚來補課,周山水要過來做飯。曹老太太有飯吃,就沒進城,就約了一群阿姨大媽在小區中庭健身器材那裏鍛煉身體。


    女大夫恰好在,就把老太太拉一邊,做起了心理谘詢:“曹大姐,你是否經常感覺生活沒有希望,個人活得沒有價值,很痛苦,很鬱悶,覺得沒有需要追求的目標。”


    曹老太太本就是表演型人格,看到旁邊這麽多人,立即來精神,號啕大哭:我連飯都吃不飽,長期受兒媳婦虐待,你說我能感覺生活有希望嗎?我追求的目標就是活著,勇敢的活著。我太痛苦太鬱悶了,我的痛苦和鬱悶是因為我兒子眼瞎娶了顏陸英。


    她靠著我兒子做了大老板,還不知道感恩,你們說這憑什麽呀?


    她不就是長得好看,當年把我兒子迷住了,一個狐狸精。


    跟她媽媽一樣都不是好人。


    我那親家母你們曉得嗎,以前是幹那個的。


    “幹什麽的?”眾聽眾感覺到有文章,同時提起了精神。


    曹老太太隻圖口快,隻想著報複兒媳婦,哪管得那麽多,張嘴道:“發廊你們曉得嗎……”


    正要說下去,忽然,顏陸英從人群裏鑽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沉著臉:“媽,該回家了。”


    原來,曹老太太在這邊做心理谘詢做到號啕大哭的事早有好事者告訴了顏陸英。


    顏陸英一聽不好,老太太這樣鬧下去有點不象話了,急忙過來尋,恰好聽到婆婆媽要說出自己母親的隱私。


    曹老太太:“吃什麽飯,還早著呢,山水都買菜都還沒回來。”


    顏陸英鐵青著臉:“走。”


    曹老太太火了:“你讓我走我就走啊,你是媽還是我是媽?”


    顏陸英:“要不讓我澤元來請你,媽,我開個家庭會議,我們討論一下我和澤元的事兒。我覺得,這事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說罷,轉身就走。


    “喲,你還想怎麽樣,離了我兒,你什麽都不是。”老太太跳腳,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院子,曹老太太口中繼續罵:“離婚離婚,你還提出離婚了?你什麽出身,我兒子什麽出身,我們王家什麽門第?一個夜總會發廊妹的女兒,配得上我兒子嗎?我都替你感到丟人。”


    這話實在太傷害人,王澤元本悠閑地坐在院子裏喝茶,頓時驚得茶杯都掉地上,吼道:“媽,你瘋了?”


    顏陸英呆住,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王澤元心中發慌:“陸英,陸英,我媽老糊塗了,你別生氣啊。”


    顏陸英推開他:“離婚吧,我馬上通知我的律師,你也叫上你的法務,就今天,我們把事情解決了。因此產生的一切後果由我承擔,我可以辭去董事局的所有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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