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中學是一所有來曆的名校,其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的府學。據老一輩人說,在五十多年前,這裏本有一座文廟,供奉著孔子曾子楊子孟子等一係列子,可惜後來因為城市建設被夷為平地,建成明亮的寬敞的大樓房。


    再後來又經過陸續擴建,占地頗廣,一口氣塞進去四千多學生。每日清晨,書聲朗朗,蘭風馥鬱,倒也不違背孔聖人倡明文化有教無類的初衷。


    高中學生讀書都苦,為了加強管理,繃緊那根學習的弦,幾乎人人住校。從高一開始,他們就開始為高考做準備。每天六點起床,做早操、晨讀,待背得一篇課文幾十個單詞,就去食堂吃早飯,然後進課堂早自習。


    九點正式開課,上午四節,直到十二點。吃過午飯,休息一個小時,又開始上下午的兩節課。然後晚飯,晚自習,到十點才上床準備睡覺。


    可以說,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覺時間,他們都是在聽課、背書、刷題中度過的。


    學生思想單純、精力旺盛,除了時常腹中饑餓,倒不覺其苦。


    沒辦法,十八十九歲年紀的孩子正處於體力的最頂峰,新陳代謝速度快。早上在食堂吃的稀飯饅頭麵條什麽的,隻一兩個小時就消化殆盡。


    上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學生們都餓得滿嘴清口水,待老師說一聲下課,幾百上千男女嗷一聲衝出教室,興奮地朝食堂撲去,轟隆聲中,樓板發顫,猶如地震。


    梧桐樹中學食堂挺大,有十幾個窗口。菜式花樣繁多。除了常規的米飯和炒菜還有水餃、米粉、年糕什麽的。不常規的也有,比如炸雞腿、漢堡包,甚至爆炒硬得可以把人腦殼砸出包來的五仁月餅。


    周飛揚的午飯很便宜,一份萵苣炒肉片,一份免費的海帶湯。食堂用的是學生卡刷卡,每月母親都會往卡裏充進去六百塊夥食費,道,咱們就這個家務,閑時吃稀忙時吃幹,不閑不忙半幹半稀,你看著辦吧。


    肉菜自然是不能敞開了吃,那就多吃米飯,先來一斤。


    他一邊大口扒拉著米飯,一邊拿眼睛在人群裏找人。搜尋半天,就看到王安安正在排隊,便挨過去,道:“吃完飯,後操場圍牆邊見,有話跟你說。”


    王安安今天顯得情緒很不高,道,你讓我去我就去,你是我什麽人。


    周飛揚,真有要緊事,反正我就在那地方等到上課,來不來隨便。


    十月中旬的蓉城依舊是十天半月看不到太陽,頭頂厚實的雲層如同一口鍋蓋扣下來,悶得人心中煩躁。但後操場圍牆處卻有一座土丘,上麵生了兩顆大樹。站在上麵,遠處的樓房盡收眼底,又有微風徐來,甚是清爽,竟是學校裏難得的一處休息的好地方。


    以往沒事的時候,周飛揚就喜歡來這裏背書。


    剛才來的時候,他胳肢窩裏夾了一本《化學》習題集。王安安來固然好,如果不來,倒能刷兩道題,卻不耽擱。


    剛坐樹下的石凳上不兩分鍾,王安安就蹦蹦跳跳過來。


    這麽快就吃完飯了?周飛揚問,沒吃吧?


    王安安哼了一聲,說,吃了一兩米飯,不能吃太多,否則會胖。


    周飛揚說學業緊張,大腦消耗的能量太多,如果不多吃,人挺不住,也考不上好的大學。


    王安安說,又不是人人都必須讀大學,對我來說,長胖變醜這事比高考失利更可怕,你大中午的約我過來想說什麽,趕快,我還要回去睡美容覺。


    周飛揚道,你再補我二十塊錢。


    王安安疑惑,問,什麽二十塊,我不明白。


    周飛揚說,上次你讓我替你買奶茶,給我五十二塊快遞費,按說報酬也算優厚。本以為這隻是一件簡單任務,可誰知道會排那麽長的隊伍,最後竟然讓我缺席了一堂晚自習,也給造成了一定的後果。我覺得,你應該再補給我二十塊,這樣才公平。


    王安安火了,道,周飛揚你搞清楚,讓你買奶茶事先咱們已經達成了口頭承諾。我開出條件,你接受條件,現在卻又來讓我給你補償,你還講不講契約精神,你還是不是個爺們兒?


    周飛揚悠悠地說,什麽契約精神,你事先並沒有說明情況,擺明了就是騙人。涉嫌詐騙,咱們的約定自然無效。今天也不一定非要你把那二十塊錢補上,我隻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在我心目中,你已經被列入黑名單。


    最後,他又問了一句:“那天你媽媽讓你跪一個小時,你跪沒有,視頻資料傳過去沒有?”


    這話徹底激怒了王安安,聲音大起來:“我跪沒跪管你什麽事。周飛揚,我不就是讓你曠了一節課嗎,至於這麽挖苦人?我丟臉對你又什麽好處,是是是,我丟人了,當著全寢室同學的麵。可你呢,你替人跑腿、替人洗衣服,替人打飯,就是為了賺十塊八塊錢零花,你有尊嚴嗎?你知道別人怎麽說你,說你是大夥兒的跟班、書童,說你都鑽到錢眼子裏去了。”


    少女時代思想還沒有成熟,加上昨天晚上當著那麽多人跪了一小時,她感覺自己丟盡了臉麵,哭了半夜。


    到現在依舊是心頭鬱悶,說起話來也異常刻薄:“周飛揚,我聽人說你爸爸是山裏出來的農村娃,你媽媽是東北林區的,窮山惡水出的刁民才能生出你這麽個見錢眼開,沒有廉恥的人。”


    換成別人被王安安如此人身攻擊,早就暴跳如雷。


    但周飛揚臉上的痛苦卻隻是一閃而流逝,瞬間變得平靜,顯示出同齡人少有的成熟。隻是搖了搖頭,說,你是富家千金,根本就不懂的,你不懂得貧困對於一個孩子的戕害。你小時候連續吃過一個月的方便麵,吃到口腔潰瘍嗎?我有過。


    我無意挖苦你,實際上也沒那興趣。王安安同學,我隻是確認一下,你媽媽經常讓你下跪,還發視頻嗎?


    王安安大怒:“關你什麽事?周飛揚,混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說罷,就氣衝衝地轉身要走。


    周飛揚追上去,叫道:“等我把話說完呀,我的意思是,這事挺簡單。我們可是準備一些素材,錄好了,存手機裏,以備不時之需。另外,我還可以設計一個小程序。


    王安安站住了,麵露驚喜:“真的可以嗎,你會不會弄?”


    周飛揚:“我的理想是考上清北複交的計算機科學技術係,我是學霸,而你是學渣。弄這麽個小程序,你不行,我行。”


    王安安的成績其實不是太次,也就是班級到數十多二十名的樣子,985、211無望,普通二本還是挺簡單的。


    她家中父母都是富豪、成功人士,對女兒的期望值極高。但因為工作實在太忙,教育手段也簡單粗暴,尤其是母親,一但孩子不聽話,直接兩耳光,然後罰跪。


    在父母的高壓政策下,王安安同學都落下童年陰影了。


    從小到大,母親都罵她是學渣廢物,今天聽到周飛揚也這麽說,頓時大怒:“周飛揚,你再這樣我翻臉了……真的……可以嗎?”


    周飛揚:“要不試試,挺簡單的,捕捉幾個動作,你電腦給我使使。當然,費用還是要給一點的,不能白給你扛活。”


    王安安麵露鄙夷:“又要錢,多少?”


    周飛揚:“給兩千塊吧,反正你又不缺錢。兩千塊就是你逛一次街。”


    王安安拂袖而去:“你一個學生要這麽多錢幹什麽,這是敲詐,這是勒索,好無恥。”


    周飛揚追著喊:“知識是無價的,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你有這個需求,我有這個能力,考慮考慮吧!”


    無奈王安安隻是不聽,土丘上又陸續來了好幾個背書的學生。周飛揚隻得停下腳步,將目光投射到遠處的高樓大廈,投射到更遠處的西嶺雪山上。


    小時候,他總問父親周山水:“爸爸,爸爸,大樓那邊是什麽,山那邊是什麽?”


    父親回答:“更大的世界,值得一看的世界。”


    是啊,哪怕大樓後麵依舊是鋼筋水泥的鴿子籠,山後麵依舊是荒野,也要去看看。


    少年心事當拿雲。


    周飛揚喃喃道:“王安安,我是個什麽人,做什麽事,自有道理,也無須你來評判。很多事情,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女是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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