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呢?


    人總得有個棲息的地方,即使身體沒有遮雨棲息的窩棚,心靈也要有一個擋風避雷的岩洞。


    打輛出租去看看林巧蒙?


    不知見了麵說什麽。


    兩人之間似乎永遠有一道玻璃牆,你能看到我,我能看到你,卻無法融合到一起,隻能微妙地對麵站著無語兩凝噎,然後臉上都是極為不在意對方的樣子……自欺,也欺人!


    想去看看懷孕的樂果西施和忠誠無比的俏寡婦韓淑雲,她們兩人住的郊區又太遠。


    去天健公司那邊?


    這個鍾點兒去,肯定被他們拉住不放,中午又是一頓狂喝。喝壞了身體喝壞了胃。


    多日不見的鄒方也還在外地出差……


    張凡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低著頭,好像一隻餓了多天的狗,希望能尋到一兩塊骨頭。


    走著走著,已經來到了江清古玩舊貨大街街口。


    正準備進去逛一逛,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人向一個老太太衝過去,一下子把老太太推在電線杆子上。


    那人好像正從老太太手裏奪什麽。


    老太太靠著電線杆子,慢慢倒地,發出蒼老而尖利的叫聲。


    那人用手緊緊地壓住老太太的嘴,伸手去掏老太太的腰包。


    搶劫?


    張凡飛步過去,大喊一聲,“住手!”


    那個人嚇了一跳,回頭看見一個人以嚇人的速度奔來,急忙放下老太太,轉身便跑,一眨眼便消失在巷口不見了。


    老太太躺在馬路牙子上。


    身邊的自行車倒在地上,地上散落著一些廢舊物品,她的胳膊劃了一個很長的口子,鮮血急速的往外湧,把人行道都染紅了。


    老年人,流這麽多血,很危險!


    她手扶著電線杆,掙紮了一下,想站起身來,可是腰上已經摔傷了,一陣劇痛,使她重新跌倒下去。


    張凡皺了皺眉,衝著那個人逃跑的方向罵道:“死逼,你什麽人都搶!”


    蹲下身去,伸出手,小心地把老太太扶著坐了起來,“老奶奶,傷在哪裏?我送你去醫院吧!”


    聽說去醫院,老太太眼裏發出了比被搶劫還恐懼的表情,急忙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醫院不去,醫院不能去呀!你幫我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回家去。”


    “好吧!”


    張凡有點心酸地答應著,把自行車扶起來,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裝在一隻大口袋裏,然後放在自行車後座上。


    “那個人搶走了你錢包?”


    剛才,老太太在街上收破爛時拿出錢包給賣主錢,“露富”了,被那個跟過來搶了。


    老太太長長地歎息著,老眼裏流出了眼淚,“這個天殺的,我就剩那麽二十多塊錢了。”


    張凡低聲道:“老奶奶,你別難過了,我送你回家吧。”


    老太太用枯幹的手,把眼角的淚水抹去,“這個人已經搶我三回了,我認得他。他看我老太太不中用了……唉,我是一個苦命人。”


    張凡伸出一隻手,把老太太從地上拽起來,“老奶奶,你扶著自行車,慢慢走別著急。”


    張凡推著自行車,老太太雙手扶住車座,試探著走了兩步,腰上的傷痛還可以忍耐。


    老太太的家就在離幾百米遠的一個舊巷子裏。


    兩人一步一步挪,用了好長時間,終於回到家裏。


    這是一個很舊很破的小院落,一間低矮的小平房。


    由於風吹雨蝕,磚牆上的磚已經掉了好多。


    房頂的水泥瓦碎裂了好多,從碎裂縫裏鑽出好多鬼頭鬼腦的茅草。


    這意象,很像妙峰村那間村醫務室,令張凡心中一抖:第一次到醫務室時的欲哭無淚的感覺,又在心中重現。


    院子裏堆了一人多高的一大堆紙殼箱子,都已經打成了捆兒。


    老太太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屋子裏光線很暗,像是黃昏。


    窗子沒有玻璃,用報紙糊著,隻有模糊的光滲透進屋子裏。


    沒有床。


    一些舊磚頭壘起來,上麵搭著兩塊舊門板,看樣子是從拆遷工地揀回來的。


    木板上放著一層硬紙板,硬紙板上鋪著幾條棕色的麻袋,因為麻袋不夠,還補鋪著幾條白色的編織袋子。


    一床破棉被放在上麵。


    這棉被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麵補了無數補丁,乍一看十分“行為藝術”。


    地上立著一隻小鐵爐,已經熄火了,像是一具剛剛停止呼吸的屍首。


    “屍首”旁邊壘著幾塊煤窩煤。


    一小堆劈開的舊木板柴火。


    爐下的灰燼堆裏,半埋半露,燒得黑乎乎的幾隻土豆,仿佛火化爐燒剩的骨頭渣子。


    牆角一隻塑料盆裏,有一些白菜幫子泡在水裏。


    白菜似乎是遭了膩蟲,上麵有好多黑點子……


    張凡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小夥子,喝口水吧,我家裏沒有茶。”老太太端來半碗白開水,忍著腰上的痛,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張凡看著那隻破瓷碗,感覺碗裏的半碗水像是老太太的眼淚。


    “老奶奶,我不渴!”


    老太太一手扶著腰,一手把剛才撿來的兩塊廢鐵放進牆角的一隻舊鐵桶裏,然後雙手用力把鐵桶往門口挪動。


    張凡急忙道:“老奶奶,你腰上有傷,我來幫你搬吧。”


    “好的,你幫我搬到門口,明天早晨收垃圾的車子會過來。”


    老太太眼裏露出微微的得意,看寶貝似地看著桶裏的廢鐵,聲音裏忽然有了快樂:“這些起碼能賣十塊錢呢,比那些紙殼箱子值錢多了。”


    張凡向鐵桶裏一看,裏麵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一隻鐵大勺,勺把兒已經斷了。


    一根自行車大梁,兩根生鏽的角鋼,還有一隻壓扁的老舊錫酒壺。


    再往下看,桶子底上,靜靜地躺著一根鏽漬斑斑的鐵管子。


    “老奶奶,這些都是你撿來的呀?”


    “有的是撿的,有的是花錢回收來的。這些東西是我攢了半個月才攢到的。幹我們這行的,不容易,現在大街小巷上收破爛的人比破爛還多,垃圾箱裏越來越不容易撿到值錢的了。”


    “嗯,是不容易!”張凡無法用其它語言來形容這個“不容易”,隻能幹枯地說著。


    鐵桶沒有把手。


    他扳住鐵桶的底部,剛要直起腰來,不料眼前一亮。


    隻見桶子底部,發出一縷冷冷的青光。


    殺氣如虹那種青光!


    咦?


    張凡使勁眨了眨眼睛,讓自己確認大腦意識清醒。


    青光,是從那個鐵管裏發出來的。


    去!


    顯然,這根鐵管裏麵有非同一般的東西。


    張凡想打開神識瞳看一看,卻又打消了這個主意。


    他有一種微妙的自我遮羞本能:如果真的看見了裏麵有什麽寶物,那……還好意思帶走它?


    還是給自己可憐的自尊留下一點回旋的空間吧!


    張凡保持著姿態,心裏在想:


    鐵管子裏麵有貨,這……告訴老太太不?


    這桶東西,本來是老太太準備明天早晨就賣掉的,頂多值十元錢。


    裏麵的鐵管子,她本來是要錯過它的。


    告訴了她……麻煩會很多!


    不告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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