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雨勢才漸漸止住。空中的陰雲很快就散了去,太陽升起。


    石溝頂上的清兵已經早早離去,他們可不願在此做過多的停留,梁綱身受重傷的消息就像是一支興奮劑,撩撥的他們激動不已,現在正是他們表現的大好時機。


    而石溝下狹縫中的人影卻依舊動也不動……


    陽光灑下。山間雖然清涼,但晚夏的日光依舊熱烈。不知過了多久,梁綱眼皮子動了動,感覺到渾身上下暖暖的,全然不同於先前雨夜中那冰涼刺骨的寒冷,當下舒服的哼了哼……


    蠕動中的身子驀然一僵,梁綱額頭當即就滲出了一片冷汗,怎麽就忘了自己的處境了呢?睜開雙眼,他首先看到的是石溝底流淌的積水。


    竟然昏睡了過去,還沒出什麽事。想明白了前後,梁綱心中頓時一陣唏噓,自己還真是命大!


    側耳聽聽上麵,沒什麽動靜。難道人都走了?梁綱心中嘀咕著,同時自己也小心的爬了起來。這一夜的昏睡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麽不好的病患,反倒是因為休息的充足而更見精神。除了肚子有些扁之外,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比昨夜好上許多。甚至就連左胸的箭傷,他也感覺輕了不少,可能是因為那股神秘力量的作用吧!梁綱隻能這般安慰自己,否則萬難解釋為什麽他自己在雨水中泡了一夜,身體不壞反而更見好轉。


    爬出石溝,梁綱朝著西邊走去。那些清兵果然是都走了,石溝上頭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隻剩下昨夜過宿留下的痕跡。


    而從這些清兵行蹤留下的痕跡來看,他們是繼續往北追了。


    往北,那就是往大山深處裏追。大阜山、栲栳山都能算得上是桐柏山的餘脈,順著山嶺往北走,直接能夠走到桐柏山的西頭,拐個彎就是與南陽盆地相交的地帶,不拐彎則算是進了河南南端的山區了。聽那兩個商販說,與桐柏山挨著的河南正北方向全都是大山……


    梁綱並不知道,是自己莫名的來曆讓主導追捕事宜的清軍將領會錯了意。且他受傷之後就一路北逃,如此更加深了清軍將領的猜測,認為梁綱本身就是從河南境內跑出來的,現在他身受重傷,自然是‘回家’最安全。因此,才大舉將兵往北麵追趕,而身後則隻留下了百十名隨州、棗陽兩縣的捕快和丁勇。


    向西去就是去棗陽,楊家集是去不了了。兜了這些天的圈子,梁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原先的打算被人給看透了,楊家集的路上肯定是兵丁重重。現在還是去襄陽的好!昨夜的經曆是嚇住了梁綱,自己一個箭傷淋了一場雨就差點丟了小命,雖然好運的撐了過來,可要是再挨上幾刀,再碰上幾天大雨,那小命還有的活麽?


    有傷有病去醫院,二十一世紀養成的生活習性還在暗暗地對梁綱施加著影響,他打算盡快去城裏找大夫給看看傷口。現在還是夏天,天熱,氣溫高,傷口不易愈合也容易發炎,非要找到專業人士料理一下他才能放得下心。要是一直在大山裏晃蕩,什麽時候傷口發炎了,那麻煩才是大呢!


    竟然沒發現什麽可以吃的野果,梁綱心中暗叫倒黴,這一路走來他肚子餓的咕咕叫,都快要前胸貼後背了。可沿途找遍,愣是沒找到能吃的東西。不對啊,梁綱心裏泛起了嘀咕,之前山裏的野果挺多的,雖然個頭小不當飽,可擋不住它多啊,怎麽一日不見就完全變了個樣子了?難道是清兵……


    梁綱又仔細搜查了一下,果然發現不少野果樹上都有枝葉折斷的痕跡,不但成熟的果子沒有了,就連還生澀著的果子也都不見了。而且在一處石塊下,他還發現了一堆被集中銷毀的野果,其中不少都是他吃過的。比如那種紫色的小圓果,味澀微甜,不太好入口,但餓的時候也能吃;還有那種紅色的疙瘩狀的小野果,味道酸甜適意可口,他最喜歡……雖然不知道它們的學名確切是什麽,可這些都是梁綱的口糧啊!


    這些清兵“夠狠!夠毒!”一邊咬牙切齒的罵著清兵,梁綱一邊加快了向西前進的步伐。看樣子隻要是清兵搜過的地方,野果都給糟蹋了,還是趁早走遠一點或許還能找到一些吃的。


    夕陽西下,餘輝灑落山林,似乎給滿山的草木叢林都披上了一件金燦燦的外衣。


    是該吃晚飯的時候了,不見數十步外的那群捕快衙役,正在忙活著生火做飯麽!


    躲在一塊大石後,梁綱兩眼直愣愣的盯著那口正往外冒著熱氣的大鍋,不住的吞咽著口水。撲鼻而來的大米香氣,實在是太誘人了!


    從昨天下午開始到現在,整整一天的時間過去了,他還一口吃的都沒下肚呢,真的給餓壞了。也錯非是如此,他才呆在這兒,不然的話時刻謹記“遠離危險,安全第一”的他說什麽也不會在這地方窩著。發現捕快擋路,他躲還躲不及呢,怎會往近地兒湊!


    雖然餓的肚子裏發燒,但此刻他除了等待外卻是什麽都做不了。硬搶?那是在開玩笑,眼前有十幾個捕快呢,找死也不是這個找法。梁綱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左胸口上還有箭傷,不要說是對付十多個身強體健的衙役捕快,就算是對付三五個普通人人也應付不下。


    等待,除了等待就隻有等待。梁綱相信,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預備的,同樣也是給有耐性的人預備的。他就不信了,自己就弄不來一口吃的?那十幾個捕快衙役就始終在一起,沒個落單……?


    半個小時後,米粥煮沸,捕快們開飯了。


    看著一碗碗米粥被捕快們喝下肚裏,梁綱感覺很心痛,且肚子裏感覺著更餓了。


    但這點刺激他還是承受得了的。雖然心裏想望極了那香噴噴的米粥,但梁綱並沒有真正的去奢望吃到。


    米粥不是他憑現在的條件就可以取到的,梁綱真正的目標是這些捕快自身攜帶的幹糧。


    雖然有鍋有米,準備的齊全,但梁綱相信,這些捕快身上絕對有可以隨時隨地食用的幹糧。


    味道可能不會太好,畢竟是夏末天熱,昨天更是下了半天的雨,但隻要能果腹,隻要能擋飽,隻要能帶在身上,都這個時候了梁綱還去求什麽味道。


    人是有惰性的,也是盲目的。在見到這群捕快之前,梁綱的打算是盡快穿過清兵(含捕快、丁勇)的搜索區,到了更遠的地方好找些吃的。可在見到這群捕快之後,特別是那一鍋煮熬中的米粥後,他的想法改變了。


    之前的打算已經在他的腦海裏消失的幹幹淨淨,現在梁綱唯一的想法就是從其眼前這群人身上弄口吃的。


    這就好比是一群人要通過一座山,而山上又有一條已經被破壞了的廢棄了許久的路。在沒見到這條廢路之前,這群人的想法是就近開辟出一條新的通路來;而見到了之後,這群人的想法就會發生改變,他們就會盲目的順著這條已經被破壞了的廢棄的路往前行,一邊修補一邊前行,卻不知道這樣花費的時間甚至已經超出了前一種選擇很多。


    梁綱現在就屬於這種情況,他之前完全可以悄然無聲的繞過那群捕快,或許現在已經跳出了清兵的搜索區,吃上了可以果腹的野果子。但這一切在他見到那鍋米粥之後改變了,被米香氣息蒙暈了腦袋,迷糊了心神的梁綱死活挪不開腳步。


    可能是因為他太餓了吧,畢竟一天沒吃東西了。讓一個從沒挨過餓的人,整整一天不吃東西,還要克服米粥的誘惑力,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但不管怎樣,梁綱的這一決定都讓他自己處到了一個比較危險的境地,不能得手的後果怎樣且不說,單說是在他得手之後,必然要被捕快們察覺,如此一來他的行蹤就會再度被清兵所掌握,其後緊跟來的危險……是怎樣形容都是不為過的。


    梁綱不是不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危險性有多大,後果有多麽的嚴重,隻是這些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占不到一個主要的位置了,他現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捕快身上,一切思維都陷進了這個命題,都在圍繞著這個命題來盤算。


    梁綱隻是一個小人物,普普通通的小人物。雖然這半個多月的艱難逃生和刀血生涯,讓他從思想到心理都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但這點改變還遠遠達不到能讓他時時刻刻保持著一顆冷靜非常的心,讓他時時刻刻都想著從全局大略入眼著手。


    所以,杯具的梁綱在這一刻盲目了,被眼前的誘惑深深吸引了。萬幸的是他的分析還是靠點譜的,捕快們身上的確是帶有幹糧。


    看著麵餅、饅頭之類的幹糧和著一些鹹菜被捕快們從隨身的布袋中拿出來,梁綱興奮了,他知道自己的目標可以確定了。


    米粥、饅頭或是麵餅,就著鹹菜吃。梁綱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連過這種生活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悲哀啊,實在是悲哀!


    一邊哀聲歎息,自我打趣,梁綱一邊緊緊地盯著捕快,他有種感覺,不久之後或許就會有機會出現。果然在飯後不久,他期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臨了。


    兩個捕快抬著煮飯用的大鍋向南麵走去,其餘的則都在營地歇著。


    梁綱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悄無聲息的從大石後躥出,壓低身子就向西麵跑去。他要先向西繞過一段距離然後再向南麵靠近。齊腰深的野草和一顆顆茂盛的樹木成了他最好的掩護,行動自始至終都無讓一人察覺。


    兩個捕快正在一小溪邊刷鍋。桐柏山處於秦嶺向大別山過渡的地帶,又屬於淮陽山脈的西段,是千裏淮河的發源地,區內不但奇峰競秀,層巒疊嶂,更多的是森林密布,瀑泉眾多。大阜山雖隻是桐柏山的餘脈,缺也承襲了桐柏山的風格,山中溪流眾多。梁綱不甚了解地理,但他在大阜山、栲栳山裏內外轉悠了半個多月,自也深知山中的情況,溪流眾多。那兩個捕快抬著煮過米粥的大鍋往南麵走,極有可能就是去水源地刷鍋的。


    繞到了側麵,悄悄一打望,梁綱心中暗道果然如此。那既然這樣,接下去就該是他的表演時刻了。


    “啪啪――”的淌水聲隱隱從下遊突然傳來。


    兩個捕快一愣,抬眼看去,就見數十米外的下遊,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晃過。


    現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山林中草木有多,光線昏暗二人看得並不親切,但就是這麽一晃,卻驚得二人猛然站立。


    震驚、訝然、竊喜……種種情緒在二人臉上顯現,最終定格成了興奮。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誌同道合、心有靈犀種種默契瞬間降臨到了二人心頭,相視一笑,兩人臉上同時閃現出了熠熠生輝的燦爛光芒。


    在這座大山中,身著常服(不同於綠營兵、衙役、丁勇的著裝)又身受重傷(踉踉蹌蹌的身影)的人,除了短發反賊外哪裏還會有別人。這下可真是鴻運當頭,撿到寶了。


    如果梁綱完好無損,那再給他們兩個膽也不敢獨自向前迄,一定會先回營地叫人然後再來追。可現在的事實是――梁綱已經身受重傷,憑他們兩個行捕老手的手段,還會拿不下一個身上負重傷的反賊?


    “嗬,追來了!果然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眼角見身後樹林中兩道黑影追來,梁綱心中冷冷一笑。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從腰間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布角,梁綱將它緊貼著一塊一人高的巨石背後放下。這布角是他從自己短衫下襟撕下的,放的很巧妙,正好有一點隱隱的露出在巨石外。而梁綱則埋伏在距離這塊巨石八九步外的一塊石頭後,網已經部下了,就等著魚兒上上鉤了


    捕快二人緊緊的追著,猛然間看到梁綱踉蹌的身影在前方消失不見了。二人反射性的加緊了腳步,接著在距離梁綱消失地的十多步外又轉而停了下來。


    掃視了一下周邊,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巨石後。衣角!一人嘴角露出了微笑,伸手碰了一下另外一個捕快。那人也同樣發現了露在巨石外的衣角,雖然僅僅是很小的一點,但在他看來卻是價比千金。


    左手虛握貼在石壁上,梁綱一邊抓緊恢複著體力,一邊將耳朵緊貼在上麵。他不能露頭,一切隻能靠耳朵來聽。


    細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梁綱甚至還聽到了輕微的腰刀出鞘聲,忽然腳步聲頓了一下,緊接著變得沉重了許多。


    很簡單的把戲,梁綱笑了笑,那布角一定是被看到了,接下去就要看自己的表現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忽然一聲怪叫響起,然後就是呼呼的聲。


    梁綱立刻站起身來,隻見兩個捕快一左一右,都正一臉驚異的看著那片輕輕地布角,其中的一人正好斜對自己。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當下梁綱快步竄出,九環鋼刀用力一投,如一道閃電般在空中一閃而逝,沒入了那人的後背。


    見投刀命中,梁綱大鬆了一口氣,現在就剩下一個了。


    同伴的意外身亡明顯激怒了剩下的那個捕快,嗷嗷大叫著,立刻高舉著腰刀轉身向梁綱殺來。


    身形虛晃了幾下,此刻的梁綱手無寸鐵麵對捕快的進攻隻能避讓開來,梁綱一步步把那捕快向身後石塊那引去。


    轉眼間他人又到了那一塊藏身的大石邊,趁著捕快一刀走空,他猛的一吸氣,腳下一個箭步竄上了大石頂部,然後全力向前一記跳躍,從上麵輕巧的越過了那捕快,二人位置瞬間互換。


    以梁綱此時的身體狀況,做如此大的動作實在有些力不從心,落地後不但傷口蹲的疼痛不已,腳下也發軟,踉踉蹌蹌險些就一頭栽倒在地。幸好他早有準備,料到了這一點,七扭八拐總算是站穩了腳跟,接下梁綱腳下連閃,五六步就竄到了那死去的捕快身前,沒有立刻去拔九環鋼刀,而是快速撿起了那捕快丟在地上的腰刀,輕巧的雁翎腰刀握於手中,他這才正式應戰。


    被連招戲耍的捕快徹底憤怒了,兩眼一片血紅,不要命了一般刀刀劈下,隻攻不守。


    “鐺鐺鐺”,一連接了三刀,梁綱畢竟負狀態太多,力量遜色了一籌,無奈的後退一步。


    那捕快見況則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揮刀猛劈猛砍,又有較高的地利在身,一時間梁綱被逼的竟是連連後退。持刀的右臂更是有酸麻不已。


    梁綱心裏真是火的要死,若是放在兩天前就這樣的小角色,他那裏會入得眼,單對單三五刀他就能料理一個。可現在……真是虎落平崗,龍遊淺灘。


    抖手挫腕,人向左右不時的閃動,雁翎腰刀短急而出又快又狠,梁綱使刀並不在行,他隻是在武校時練過幾天,掌握了些眾所周知的基本竅門。連串的清脆碰磕聲響裏,梁綱身形騰挪轉移,雖然帶動了傷口疼痛不已,但憑借迅捷的神經反應和靈快的步伐,雖是步步後退卻陣腳不亂。


    大劈大砍之中捕快的刀勢難免會連接不順暢,且耐力也有待商榷,露出一些破綻都是難免的。而這些破綻就成了梁綱反擊的機會,刀光閃爍中他拿捏得又巧又準,不時的就有一道血痕掛在了對手身上。


    若不是氣力比不上眼前的捕快,憑借著超出對方不止一籌的神經反應和速度,轉瞬間梁綱就可以結果了他。


    那捕快威猛了一陣後,終究是後力難繼,退到一旁氣喘籲籲的,臉上已經露出了驚悸之色。“現在才知道害怕,可惜,已經是晚了!”梁綱心中冷哼。吐氣喝聲,大踏步上前逼殺過去,現在正是他反擊的好時候,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雁翎刀倏然自空中飛泄,力量雖輕,卻是疾如流星。火花迸濺,清亮的鳴響聲起,梁綱一刀快似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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